第 166 章 3.锋芒

面对哈利还带着孩子气的质问，邓布利多终于垂下了眼睛，他苍老而智慧的目光透过半月形镜片，神情肃穆而坦然。

“哈利，”他缓慢地、却又十分坚定地说道，“即便放在今天——放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我依然会说——爱，永远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力量。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必须相信自己。”

“是吗？”哈利眸光微微闪烁，似乎在努力维系面上的强硬。

“有你这样误导小孩儿的吗，阿不思？”

飘在半空中的《亚伯拉罕之书》又如愿以偿地拉回了所有人的视线，它来回抖了抖书页，“生动”地诠释了“兴奋”的含义。房间里唯二的斯莱特林坐在办公桌后勾了勾唇，就被它捕捉到了：“你笑太早了，傻小子，等我说他错了你再笑也不迟啊？”

它一眨眼就蹿到布雷司面前，不满地晃了晃。

“就不许提前酝酿点儿表情么？”布雷司摊了摊手，“梅林知道待在一屋子凤凰社成员中间我有多没安全感。”

“希望我们博学的‘书本先生’最好不是误导。”斯内普在一旁凉飕飕地说道。

“哪能——喂喂喂——”见他手里魔杖又抬了抬，书本再次躲回哈利身后，探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角来，“我也没说阿不思是错的啊，你们一个半个——行吧，按照我们刚刚的‘意志说’，阿不思这理论也丝毫没有问题……咳，他这个说法吧，就相当于你问他‘怎么能打赢一场战争’，他告诉你要‘先吃饱饭’——这有毛病吗？这确实没毛病。”

“就是太端着了……”它小声补充了一句，然后煞有介事地咳了咳，继续说，“回到我们先前说的，那什么守护意志啦，忠诚意志啦，复仇意志啦……都需要强烈的感情做铺垫，但有那么一种意志，是所有灵魂都具备的、在所有生命中普遍存在的——”

“……求生意志？“哈利第一次转移了注意，看向这本书。

“没错！”《亚伯拉罕之书》从墙边窜到中间，悬浮在办公桌上方，“正是无可比拟的生命意志！它是一切灵魂的起点，它是无穷的力量之源——啊，赞美生命——“

“生命本身就是宇宙间最美妙的魔法。”邓布利多温和地说道，“出于对生命的热爱，人们不断生息、繁衍，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了灵魂的力量，于是巫师开始尝试使用各种方式，调动我们今天称之为‘魔法’的力量……”

“尽管爱什么的的确是灵魂的底层力量，但它和本能之间不清不楚的，几乎不可能做出区分。”《亚伯拉罕之书》上下晃了晃，得意洋洋地说道，“所以巫师创造了‘意志说’——从‘爱生’到‘恶死’，感情凝聚意志，意志操纵魔力——这是近两百年来最完善的假说，把那什么‘神格说’‘元素说’统统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哈哈，我就喜欢看那群拥神的学派看不惯它又干不掉它气急败坏的样子……”

“可是……”赫敏抬头看了看邓布利多，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中说了下去，“可是既然这么简单，那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简单——？”魔法书尖叫一声，“小姑娘口气不小啊——简单？你是知道了原理，那又怎样？你现在就能去挑战伏地魔了么？还简单？瞧把你能的……”

“因为理论终究只是理论，”邓布利多解释道，“而每个人之于力量的理解与把握又千差万别，真正领悟力量的人，从来不会被前人的理论束缚——”

“——最关键的是，”魔法书跳起来说，“要是弄懂个理论就能变强，那魔法界最强的就是老子我了！”

邓布利多微微摇头：“强大并不能传承，就像四巨头的后辈全都泯然众人，梅林的族裔甚至因他的强大受到牵连，而伏地魔只是一个混血，尽管方向错了，但他无疑在死亡魔法的道路上走出了很远。”

“死亡魔法？”

“死亡正是生命的一部分。“他正色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他魔力增长最快的阶段与他频繁制作魂器的时间段恰好吻合，分裂灵魂的痛苦、游走于生死边界的领悟，抑或他陷入偏执的疯狂、走向极端的意志……归根结底是对于死亡的逃避和畏惧，这样的意志，怎么能与爱相提并论？”

“哈利，”邓布利多湛蓝的眸子更亮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哈利，“你该相信你自己，你拥有伏地魔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力量——我相信你会带领所有人走向胜利，一如既往，从未动摇。”

“我……”

哈利扶了一下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一道银光蓦地射入窗户，一只银色的鼹鼠守护神落到窗台上。它后腿直立，用亚瑟·韦斯莱的声音开口说道：“德拉科·马尔福在马尔福庄园遗址现身。”

他们惊愕地看着它消失不见，斯内普最先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布雷司拉住了。

布雷司笑嘻嘻地对他说道：“带我一个呗，教授，我好歹有办法说服他。”

“小巨怪应该首先考虑自己的课堂作业。”斯内普自始至终都阴着脸，没人能推断出他的情绪变化。

“莱姆斯——”哈利也抽出魔杖，对默默起身的卢平怒目而视。

“没关系，”金妮指了指办公室里的壁炉，语调轻快，“我们可以自己走。”

“西弗勒斯？”卢平用严峻的眼神询问他。

“邓布利多相信我，”哈利走到中间，冷静地看着他们，“那你们呢？”

斯内普和卢平迅速交换了眼神，斯内普点了点头，警告地瞥了布雷司一眼，带着他幻影显形了。

短暂的窒息感过后，当一片焦黑的平原在视野中铺开时，布雷司依旧被震撼得久久不能呼吸。《预言家日报》花了很多个版面从不同角度展现了被炸毁的马尔福庄园，但所有的照片加起来，都不如亲至现场看一眼来的震撼。

他曾是马尔福庄园的客人，领略过这座庄园的瑰丽，而面前的场景哪怕他最荒诞的梦境都不能想象分毫。四面八方散落着一截又一截焦黑的碎片，甚至因为过于残缺而看不出是建筑还是树木的残骸。他们脚底踩着玻璃质的黑色沙砾，不论是残骸还是沙砾，均在凄冷的天空下泛着微光，这是超量的魔力导致的物质晶化。

初冬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动地上的一粒土。

“哈利？！”一个压低的嗓音在他们身边响起，“胡闹！”

“噤声！”那只鼹鼠的声音也低声说道。

但布雷司没看他们，他很快就锁定了那个人——事实上，德拉科的身影相当好找——在一群混乱中，只有那个孤峭的身影孑然而立。

德拉科倒提着一把剑杖，旁若无人地朝爆炸中央走去，那里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色瘴气。

布雷司认出那是老马尔福先生从不离手的蛇杖——在古老的纯血世家中，这才是贵族手杖的正确用法。他又环顾了一圈，见爆炸边缘搭起了一圈临时帐篷，不由感到一阵荒谬：他们以为这是哪里，魁地奇世界杯赛场么？

“别冲动，”旁边有人提醒道，“我们先看看情况。”

可有人不这么想。几天之前那位神秘的斗篷人在霍格沃茨公布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不少人对这位“失去魔力”的马尔福现任家主、前头号食死徒跃跃欲试。

一道紫褐色魔咒自某个角落悄然射出，扑向众人瞩目的那道背影。

布雷司听到那本书低呼一声：“要遭……”

只见那道魔咒光芒飞至半途就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绿光，犹如一道闪电直接跨越时空，几乎瞬间，布雷司就望见远处那群兜帽者中倒下了一个。

场上顿时为之一静。

“……我从未见过如此别致的找死技巧。”《亚伯拉罕之书》小声嘀咕着。

德拉科却依然迈着无声无息的步伐朝前走去。那无知无觉的模样，令哈利想起了替伏地魔守卫魂器的阴尸。

“情况不对，”斯内普皱起眉头，他很清楚德拉科之前的状态，否则他不会同意自己和卢修斯的计划，“你们注意撤退。”

“你要做什么？”亚瑟·韦斯莱先生不赞同地说，“他毕竟是食死徒。”

他是我朋友的儿子。斯内普看了看哈利，眸色更深了。

马尔福庄园的面积广大，爆炸的区域更加惊人，《预言家日报》上虽有猜测，但牵涉到黑魔王与魔法界最古老的巫师家族，谁也不敢断言什么。魔法部连夜派人掩盖这里，食死徒、圣者乃至许多神秘巫师都在这里建起了据点，他们彼此克制，多方势力均努力维系着这里微妙的和平，心照不宣地将其当作一处魔法遗迹在探索。

但德拉科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盘算。斯内普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群人的打算，他们是觊觎宝藏的冒险者，而龙穴的主人回来了。

他完成了几个防身咒，正要追上去，这时德拉科前方凭空走出了另一道漆黑的影子。

德拉科终于停下了脚步。

来者全身笼罩在漆黑的斗篷下，没有露出一寸皮肤。他背后的黑色瘴气一阵扭曲，像是从静止的画中落回现实，被持续不断的北风吹得渐渐稀薄了。

在凝视了片刻之后，德拉科手中的剑杖颤了颤，布雷司听到了他模糊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挡我者死。”

“伏地魔没有死，”那位斗篷人淡漠地说道，“他不是你能解决的。”

“与你何干？”

“这不是关键，”他语气微微扬起，似乎在笑，“关键是你也打不过我。”

“是吗……”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飘散，德拉科身影陡然模糊，一道凌厉的黑光猛烈地向他前方劈去，依照先前那绿光的速度，斗篷人将必死无疑！

但黑光仅仅击中了他身后的土地，在巨大的砰响中砸出了一个坑洞，冒出了滚滚浓烟。那位黑衣人腾空而起，修长的黑袍下摆凌空飞舞，像纠缠在一起的长蛇。

德拉科在更中央的地方闪现，他手腕一翻，剑杖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一条练匹似的黑雾裹挟着狂风，朝半空中席卷而去。

斗篷人敏捷地闪过黑雾，他居然有着卓越的飞行技巧，以及支撑起飞行消耗的深厚魔力。但下一秒，周遭气温骤降，一头头漆黑的摄魂怪从黑雾中钻出，张牙舞爪地扑向他。

“伏地魔教得还不错，不是么？”他还有闲心评价，同时，一圈黑森森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摄魂怪眨眼间就消融在这圈波纹里。

轰——

他脚下的土壤瞬间炸开，宛如地狱之手的幽绿藤蔓抓向他那漆黑的下摆，却见他抬手一挥，一团绿色火焰飞出，顷刻间吞噬了大半的藤蔓。

“悠着点。”他对德拉科说。

又是一个闪身，德拉科悬浮于斗篷人身后，剑杖一指，一道碧绿的光线带着嗡嗡的震颤声，以不可思议地速度飞射而去。

但这碧光复现了之前那道紫褐色魔咒的遭遇，在即将触碰到斗篷人的前一刻，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领域？”德拉科飞落在地上，警惕地眯起了眼睛。

“是的，”斗篷人也落至地面，竟然当面指点起他来，“当你拥有了极致的魔法控制力，构建起具备稳定魔法磁场的魔力循环，就足以摘取这颗魔法中最璀璨的明珠。”

德拉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是哪边的？”

“我？”这次斗篷人传达出了明显的笑意，“我只站在自己这边。”

“那么……”

德拉科目光一黯，像是失去了斗志，但斗篷人却第一次抽出了魔杖。

他的魔杖是一根奇异的、弯曲如树枝的木棍，他轻轻叹了口气，用只能德拉科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阿佩普并不可靠……”

德拉科眼中那如云絮般涌起的黑色雾气猛然一滞，刚刚蔓延上脸颊的漆黑纹路也停止了游走，他疑惑地审视着他，似乎想透过斗篷看穿他的来历。

斗篷人头颅微动，好像在迎合他的想法，但德拉科只看到一双神光泠然的眸子，就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