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闻雪

林霈尘没什么重量，江闻雪轻而易举就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道温热气息擦过颈侧，他倏尔一身汗毛竖立。

再低眸对上林霈尘那双看似无辜还氤氲着水汽的漂亮眼睛，他淡淡皱眉，神情上闪过不愉。

林霈尘乍然想起，原书之中倡导三千世界众生平等的江闻雪，厌恶与任何人有肢体解除，条件反射下，还可能会打人。他记得一个片断，有一只藤妖在丛林之中勾引他，将触角缠绕于他全身，结局就是上千根触爪被江闻雪剁得一根不剩。

林霈尘只有两只爪子，于是，他硬生生用爪子扣开了覆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林霈尘失去江闻雪给他的平衡，重新栽回到卧榻之上，后脑勺直直朝后砸去。砸在窗檐边的灵草盆栽上面。

江闻雪也没想到林霈尘反应这么激烈，前一刻他以为林霈尘故意投怀送抱，这一刻立即打消念头，以为他和他一样有肢体洁癖。

“你！”江稚宁冲上去，揪着林霈尘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语气凶狠：“你故意的吧？对我师兄投怀送抱，我就知道你图谋不轨！”

“我没有。”林霈尘瞪大了双眼，江稚宁过于暴戾的反应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江稚宁看着林霈尘脑后那一株被他压扁的灵草，继而怒斥道：“你压坏了我师兄培育十年的明目草，你赔！”

林霈尘对上燃成一团火焰的江稚宁，努力冷静地像一摊水：“我赔。不是说紫相峰的人最懂礼数，有话好好说。我若是故意的，任打任伐。但我不是故意的，发生问题就好好商量着解决。”

江稚宁愣了一下，没想到林霈尘还有底气和他解释道理。

“稚宁，注意分寸，他是你长辈。”江闻雪看似是在制止，实际上，他并没有实际行动。只是静默在原地，眉眼之间尽是事不关己的凉意。

仿佛被砸坏的东西是江稚宁，不是他的。

江闻雪的话江稚宁不敢不听，他极不情愿地松开林霈尘。

林霈尘知道是他有错在先，但江稚宁冒犯他的行为，让他想起了那日的吴比怀。

原来弱者，真的只有被揪衣领的份。

江稚宁平复了下情绪，但言辞间依然带着怒意：“这是我师兄用来治愈眼疾的明目草，他辛辛苦苦培育十年你怎么赔，让我师兄再等十年？”

林霈尘回头将那株被他后脑勺压倒的小灵草努力扶了扶，带着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知道江闻雪有眼疾，左眼的视力近乎失明。而且到了夜时，两只眼睛会同时看不清事物。这颗明目草对于他来说无比重要

江闻雪神色平静，他款款走到窗前，将那些损坏的灵草细致观察一番，道：“若是能移植到北岭的黑色稀土上，或许还能有救，只不过需要人来每日悉心照看。”

林霈尘立即道：“既是我的错，就由我来照看吧。”

江稚宁质疑道：“你？”

“嗯。”林霈尘知道就算这些灵草养不活，江闻雪的眼睛将来还是会被萧意珩治好的，用另外一种方式。

但眼下，他不想欠人人情。

“算了，一切自有注定。坏了就坏了，林仙君也不必自责。”江闻雪的神色覆着一层寒霜般漠然，好似真的不觉得可惜。

即便如此，林霈尘走之前，依然将那四五株明目草连根包好，默默带走了。

江稚宁朝着林霈尘离去的背影，冷嘲道：“他身上的灵力少的可怜，如何能登上那北岭？再者，灵草需要灵力滋养，他的灵力自己用都不够吧？师兄，我真咽不下这口气不如我替你偷偷教训教训他。”

江闻雪深吸一口气，目及远方，看眼神似在放空：“别想太多。还有，你方才太不知分寸，若不是我制止你，便要酿成大错。今夜，静心殿思过一夜，一并罚抄莲心决一百遍。”

江稚宁当下敛了敛脾气，把厌意刻进了心底。

林霈尘没有直接回纯阳峰，而是独自来到北岭。

他不会御剑飞行，只能一点一点爬上山顶。中途小腿被岩壁上一块凸出的尖锐石尖所划伤，流了好多血。

最后，当他成功登上北岭，天色已经接近傍晚。

他采集了一大包黑色稀土以后，将其收装进了自己的空间戒指里。

手指上这枚银白色无装饰花纹的空间戒指是宥一送他的，实用性极强。

林霈尘没有着急下山，而是坐在山顶看了会风景。

此时，紫红色的绚丽烟霞如同织布泼洒漫天，太阳似一块烧煎熟透的蛋黄，一点点没入山底，拂晓的清风迎面吹来，林霈尘的心得到片刻沉静。

他看过原著，知道江闻雪厌恶与妖有关的一切。所以，即便有颗菩萨心肠，都忍不住会对他抱有偏见。

江闻雪的父母被妖所杀，他的眼睛也是自幼被妖气灼伤。

妖类让他失去双亲，让他双目受损，使他的修行之路变得极其不易。妖道破坏了他生命里最美好的两样东西，所以，当他嗅到自己身上那股不寻常的气息，不禁会产生生理性的厌恶。

不知何时，小金笼里死寂许久的蓝蝶活了一般，轻颤了下翅膀。

蓝蝶今日大部分时间都处在装死的状态，这会儿动了，林霈尘忍不住用手指触了触它。

江浸月的灵识在纯阳峰迟迟没有察觉到林霈尘的气息。他追随而来时，看到林霈尘蹲坐在崖边发呆，听他时不时自语，也嗅到了满满的丧气。

他前一句埋怨：“若能再厉害一点便好了，这样就不会被江稚宁揪着衣领说事。”他真是恨死了这些生气动不动揪人衣领的暴燥狂们！

后一句自我开解：“算了，何必与小辈计较。”

林霈尘特意把小辈二字说的很重，虽然江稚宁至少年长他十岁，但他是师祖夫人，整个纯阳峰都找不出比他辈分还高的。

末了，他又叹一句：“但是，一个长辈被小辈欺负，也太丢脸了。”

灵识附在蓝蝶身上的江浸月算是听明白了，林霈尘今日在紫相峰受了委屈。

江稚宁这个名字他听着有些耳熟，努力回想了一下，想起来他的小师侄江闻雪身边有个小跟班，叫江稚宁。

从小就乍乍呼呼，经常被他训哭。

江浸月在林霈尘耳畔/颊侧时不时飞来飞去，想逗他笑笑。毕竟林霈尘这张脸丧起来，挺想让他摸摸他的头，小小安慰一下。

逗着逗着，林霈尘嫌他扑棱来扑棱去烦，揪着翅膀锁在了掌心里。这时，江浸月刚好捕捉到一股腥甜至极的味道。他查寻后发现，原是林霈尘的小腿受伤了。

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道：傻瓜。

蓝蝶从他合起的掌缝里合紧翅膀飞出，弯弯绕绕飞到了他小腿的伤口处。林霈尘感觉小腿上一阵刺痒，发现停留在他伤口处的蓝蝶一啄又一啄

“好啊你，趁机吸食爹爹的血！”

但林霈尘并没有阻止蓝蝶的行为，就当做父爱慈善了。

江浸月喝饱以后，顺带把他腿上的伤用灵力治愈了一下。他每次使用本体灵力时都小心翼翼，唯恐江氏那些老东西察觉到他的觉醒。

“奇怪，不疼了。”林霈尘发现自己的小腿居然不痛了。

正在此时，一阵大风刮过，卷起层层叠叠的白云，荡起的风沙迷了林霈尘的眼，他捂住脸，从指缝里看到一抹紫衣徐徐向他飞来，在他身旁款款落下。

来人样貌拔绝，玉质金相，一双冷峻的凤眸裹着寒意。

林霈尘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倒霉，不想见到的人能见到第二次：“江峰主？”

江闻雪路过北岭时，被林霈尘的气息吸引而来。他厌恶这股气息的同时又出于本能，被这股气息所吸引。

道德和偏见在他心里同时打架。

江闻雪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他,冷冷道：“路过。”

他没想到林霈尘挺倔，竟然坚持来北岭找到了黑色稀土：“你的灵力微弱，根本养不活那些灵草。”

林霈尘道：“未必。”他在种植灵草方面还算有天赋。他在纯阳峰养了不少极品灵草，成活率不高的都被他照看得很好。

江闻雪低眸时，一眼瞥到林霈尘腿上的伤口。沉默片刻后道：“今日，我师弟冲动顶撞了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林霈尘佯装大度：“没关系，我不与小辈计较。狗咬了我一口，我不必咬回去。”

“是吗？”江闻雪剑眉一挑，他掀起自己的袖子。在他白干细净、肌肉匀称紧实的小臂上，那枚暗红色的牙印格外显眼。

林霈尘头一歪，疑惑道：“嗯？江稚宁咬你了？”

江闻雪：

他信了林霈尘是真傻。

对方根本不记得自己肚子痛到失去理智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你会御剑吗？”江闻雪说完此话就发现自己多说了一句废话。林霈尘似乎没有配剑，而且他的灵力也不足以支撑他御剑。

他深吸一口气：“你爬上来的？”

林霈尘内心呵呵：“不然呢。”

江闻雪凤眸微眯：“我送你回纯阳峰吧。”

林霈尘刚要同意，毕竟顺风车不坐白不坐。谁知又是一阵疾风荡过，宥一潇洒神速地降落至岭顶。

接下来，宥一的话让林霈尘从未觉得他如此帅气过。

——“夫人，来接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