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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325 是你吗师叔

招凝站在二劫元神的尸体前,她漠然注视良久。

残碎的元灵还残留在尸体之中,离羽化只差最后一步,招凝抬手虚按在他头顶上,浑浊的神光笼罩着尸体,一点一点将所有元灵绞碎,在羽化开始的前一刹那,神光一转,羽化强行定格,只剩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枯骨。

二劫元神的枯骨是堪比通天神物的材料。

但她仅仅只是再聚一道光华,灵光搜索尸体周身,终于,从他储物灵宝中找到了天元中舆瓶。

天元中舆瓶神光黯淡不已,灵体阿元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招凝只看了一眼,转而垂落下手,另一只手抬起,神光从掌心扩散,无数条扭曲怪异、色彩斑驳的枝条虚影从她掌中向四面八方扩散去,直至将九洲来人还算完整的尸体都捆束住,还有那三只被瞬移抛飞到边缘的仙舟。

她缓慢侧身,面对通向第六重天的方向,抬步缓慢而行,枝条捆束的尸体和仙舟随着她的动作而跟着拖行。

直至招凝站在天门,她向下看血雾弥漫的第六重天,感应不到冷霜泷等人的气息,于是,抬手向虚空一点,第六重天瞬而起了波动,中央像是云层漩涡向下搅动,蔓延向第五重天,一直到漩涡缭绕到第一重天,犹如重重云中界被拨开,连接最下方的九州天空。

而此刻的九州黑暗极了,天空中无星无月,唯有天宫以微弱的灵光充当着九州唯一的光华,但其光华甚至抵达不了九州三千里。

冥冥之中弥漫着消沉、恐慌和死寂。

对此,招凝神色依旧是漠然的。

天宫宫顶显然经历过一场破坏,捆束金乌的装置被完全摧毁,天宫宫顶被掀了大半。

九重天的异状,瞬而惊动了天宫中的冷霜泷,她带着几个实力尚存的元婴修士站在天宫高处,直至看到异状漩涡顶端的招凝,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缓,又惊愕和担忧于招凝神光的浑浊、以及她周身各种背离大道的印记。

“招凝,你还好吗?九洲的那群人呢?”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天元中舆瓶向她抛去,冷霜泷一惊,瞬身至高空将天元中舆瓶接住,唤了一声“阿元”,没有回应后更是哀叹一声。

不过她此刻更是担心招凝,“九洲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回来吧,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招凝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身后枝条虚影将其上所有裹束的尸体和物品沿着漩涡送给他们,元神尸骨、元婴尸骨、他们的储物灵器还有仙舟及仙舟中的珍品,都被妥善送下,由冷霜泷所带领的元婴修士们接受。

九洲的这一群人都是九洲元神境界和元婴境界威名赫赫的人物,更有些师承、家族是九洲首屈一指,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在九洲都是顶尖的宝贝,是九州这资源匮乏的地方所需要的。

元婴修士们稍稍感知其中之物,眉梢就不由得透着喜色,但现在显然不是欢呼之时。

冷霜泷问,“招凝,你将这些交给我们,你呢,你要到哪里去?”

枝条虚影消散在空中,招凝缓慢退了一步,“去将冥月星轮图倒转。”

谁都没有办法否定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他们失去了六位元神尊者、数十位元婴上人后,九重天的防御破坏殆尽,时墟之期还没有真正到来。

连冷霜泷都陷入一丝迷茫,她呢喃着,“延迟时墟之期还有意义吗?”

周围元婴修士本应九洲宝物而稍稍振奋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而消沉悲恸。

招凝顿下脚步,低眸注视着冷霜泷。

“招凝,金乌没了。”冷霜泷一字一字地哀叹着,“九州没有曜日、失去了光明,我们已经走向灭亡了。”

她反手一挥,一道道光影呈现在空中,那是一面面窥视大地的圆光镜,镜中呈现的九州各地的景象。

各大修真界中大宗门纷纷避世藏匿,小宗门已起混乱,有长老和弟子趁机盗取甚至抢夺宗门宝物,散修们一部分躲进深山,一部分加入了小宗门的混乱,修真界中的草木灵物黯淡无光,绝大多数草木呈现萎靡之相,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向枯败。

凡俗中,百姓们恐慌不已,他们不知真相,只知道太阳已经好久没有升起,连群星和月亮都消失无踪,有国家掌权者发布诏令让所有百姓沐浴斋戒祈求苍天,有的国家已经不受控制,战争与朝代交替很快开始了。

“……夫九州初开,育万物而生机勃勃,此生灵以生生不息,故上天好生之德,救苍生于至暗之时——”

光影中有一处祭祀,数百人吟唱着。

冷霜泷闭目,再睁眼眼底俱是悲凉,“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乐见九州寂灭。”她口中的上天显然只得是九洲。

若是未经历师叔之死,此刻的招凝会坚定的告诉她,无需悲观,既然天道给予时间,则必有奇迹之法。

可是现在,招凝只是无甚情绪的听她哀叹着。

“天宫所有尊者都知道,将金乌捆束在天宫顶上,是背离大道,是坑辱金乌,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冷霜泷说着,“天宫宁愿背负天谴,也不想九州陷入一片黑暗。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都怪那騊駼一脉!”她身后有元婴修士叱骂道,“是它闯入天宫,抓着一舞蛇的男子去释放金乌。”

招凝眼眸动了动,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个命运吗?

“那舞蛇人呢?”招凝呢喃问着。

“那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抵死不肯触碰金乌的囚笼,但却无法抵抗騊駼一脉的控制,金乌逃离之后,舞蛇人就自戕了。”

“如今金乌逃入时墟,再无踪迹,除非寻找新的太阳本源,莫说时墟之期正式来临,这时墟中散落的一只天魔都能在黑暗中狂欢。”冷霜泷说着,“四大金刚相都毁了,我们没有办法再联系送往‘九州’的种子,一切都陷入了死局,这……是不是就是鸿德尊者所说的死劫。”

招凝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第九重天的方向,破碎的通道倒映着时墟时空节点爆炸产生的星光。

冷霜泷又道,“招凝,也许你还有一线可能。”

“没有可能了。”招凝轻声打断她,冷霜泷一怔,却见招凝平淡的说着,“我已背离大道,彼岸金桥也已开启,金桥碎了,我也没有机会去九洲了。”

这一瞬,冷霜泷险些瘫软跌跪。

“招凝——招凝——你,为什么啊——”她盯着招凝,看招凝无光的眸子,好像能感受到她平淡又无处不在的……死志。

“招凝!你不能,不能做傻事。”

“我不会去寻死。”招凝直白地告知她,冷霜珑没有因此感觉半分安抚,甚至觉得更绝望了。

但招凝却避而不再谈,反而提醒她,“师叔曾说过,禹余道祖曾取九滴太阳本源,散落在九大洲,而九州应该也有一滴,你可去寻它,或许它能解决九州之危。”

“当真?”冷霜珑得了一丝希望,又问,“你知道在哪?”

招凝目光眺望朱州方向,眸色很沉,似乎知晓什么,“若是九州有望,近在咫尺;若是无望,黑暗永寂……”

她牵了牵嘴角,咽下后话,转身欲离开。

“招凝!”冷霜泷飞天去追,想挽留招凝。

就在这时,后方天际忽然出现一片光,圆光镜中靠近天际的光影,有人兴奋地喊着,“天光再现,朝阳重启!上天好生之德!!”

招凝的脚步也顿下,所有人不自觉地向后方看去,一轮光华从朱州的重山中缓缓升起,虽无金乌的曜日之华,却足够点亮大片九州,即使……西南升日,看起来多少有些荒唐。

“那是什么……”有元婴颤抖着,“九州还有另一只金乌吗?”

“九州不会陷入永黑了,我们,我们得救了?”石越泽不敢相信。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喜极而泣,除了招凝,她平静极了,像是没有触动,又像是早有所料。

很快,一声凤鸣从天际遥遥传来,有声音传入招凝耳中,“本座觉得‘九州有望’。”

这是在回答招凝对冷霜泷的提示,却见庞大的凤影贴着未散的夜幕而来。

招凝抬眸,淡漠颔首,“不死火凤前辈。”

是藏在朱州凤鸣山的黑色凤凰,不死之鸟。

“百余年不见,你这丫头竟混得这般狼狈了。连功德之力都在消散。”不死鸟惋惜地摇摇头。

招凝并不在乎,她朝不死鸟微微礼身,“多谢前辈愿出山拯救九州。”

冷霜泷看着不死鸟,惯来冷若冰霜的表情此刻却因激动而裂,她跟着招凝的礼,又行一大礼,“多谢不死凤凰前辈愿救九州于永暗。”

各元婴也跟着行大礼,但礼未完,便被不死鸟止住,“无须谢,说起来,本座对尔天宫颇有成见。”

冷霜泷僵住,意识到不死鸟是因为天宫困锁金乌而不满,可即便这样,不死鸟今日却站出来了,这一刻,冷霜泷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更不知在天有灵的天宫尊者们会有怎样的感受。

“小丫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本座吞了那滴太阳本源,当年本座好像没有说过。”即使招凝已入元神,但招凝三百岁的年纪在不死鸟数万年的寿元中实在稚嫩。

招凝说,“不死火凤前辈当年只说您与金乌同属火系神兽,却也说了你若是出山也会被天宫抓住做太阳。金乌天生蕴太阳真元,但不死火凤不蕴,您既然也能成为太阳,必是有所依仗,便只能是这滴太阳本源了。”

不死火凤怔住,转而无奈大笑,“好啊,当初随口的一句话,却成了最大的破绽。难怪你这丫头万里传音,说那些含糊的暗示。”

结合不死火凤出现的第一句话,冷霜泷忽然意识到招凝那句“若是九州有望,近在咫尺;若是无望,黑暗永寂”这句话并不是提示他们的,而是说给不死火凤听的,一时间,冷霜泷五味杂陈,她看着招凝冷漠的神情和身上各种背离大道的印记,这该是个多么智谋绝伦、心性纯善的孩子啊,为何天道要这般弄人?

“我并没有在暗示。”招凝说道,“我只是将选择交给您。”

她不希望再出现金乌出逃之事。

“但你这丫头早就猜到,本座必会出来。”不死火凤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你知道本座比金乌那家伙格局大,比金乌看的更远,更知道孰轻孰重……”

后半段话明显是自夸之语,冷霜泷感动之余不由无奈。

但如今不死火凤的确拯救了九州,冷霜泷便附和着,“前辈高瞻远瞩……”

话没说完,不死火凤的目光却对准了冷霜泷,“就算本座愿出山,也不代表本座会像金乌那般被你们困锁在天宫顶上数万年!”

冷霜泷一惊,连忙道,“前辈误会,当年天宫先人的决定或另有他因,今日天宫并不会效仿,只要前辈能维持九州昼夜交替,其余时间,天宫绝不束缚。”

不死火凤遂笑道,“既然这样的话,本座贯来喜睡懒觉,不如九州昼夜调长些,昼夜十二个时辰调整成十六个时辰,如何?”

“万万不可。”石越泽抢着说道,“禹余九重天数百万年十二个时辰昼夜生息,一旦改变,万物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啊?”不死火凤当真认真考虑着,“那十二时辰昼夜也行,就是本座贯来在朱州睡的舒服,改成日升日落改成‘西南升、东北落’如何……”

“这……”石越泽忽然不知怎么回答,转而看向冷霜泷,冷霜泷犹豫着,“前辈,这‘日出于东、日落于西’本……”

招凝不再听他们“讨价还价”,默默转身,往更高一重天去,随着她从天门边缘离开,九重天漩涡渐渐隐去,天宫一点一点恢复原本的模样。

不死火凤盯着招凝背影消失的地方,“傻丫头啊,命中注定的事是逃不掉的,就像我,不小心误食了太阳本源,就注定要因此担起这份职责与因果。”

冷霜泷听不到不死火凤心中的呢喃,但她的话也停了下来,和不死火凤一般注视着,此时天空在太阳本源的光华下已呈现出蔚蓝之色,冷霜泷却觉得沉得要榻了,“招凝啊招凝,你一定要撑下去,九州能等到奇迹,你也能得到奇迹的。”

*

招凝站在通往第九重天崩毁的通道前,她展手,浑浊的神光笼罩着第七重天散落的碎石,那些都是从四大金刚巨人神像的,随着她意识的动作,那些碎石缓慢填补上崩毁的通道,一寸一寸的重砌,直至最后一块填上,一道光华贯穿通道,第七重天通往第九重天的路通了。

随之而来的,是聚集在第九重天的天魔,天魔争先恐后地挤入通道中。

招凝知晓,但招凝踏入通道的步子并没有停顿。

第一只天魔不过元婴境界,感知到招凝时,他们相聚不过三尺,那一瞬,天魔竟然怔住了,起初它感知到鲜美的食粮气息,转而又感觉到混沌的恶与魔的压迫,于是,当招凝的身形从光中走入阴影,她身上那些背道的印记反而更加亮了,而天魔缓缓臣服下来,像是恭迎背道的神。

招凝目光没有落在它身上,可是就在她脚步从天魔旁走过时,无形的消融之力瞬间绞杀了还没有反应的天魔。

于是,后方其余的天魔彻底乱了,他们以为“背道的神”是新生的同类,可是“背道的神”却并未踏入天魔的路。

消融之力随着招凝的前进,一寸寸抹去侵入的天魔,没有一只天魔能越过她的位置,直至终于来了一只元神境界的天魔,他身形类人,背后却有一双巨大的似蝙蝠的翅膀,手持一长达三丈的骨刺。

它咧在鬓角的怪相抽动着,身形在蝙蝠翅膀挥动间消失在十丈外,这时,招凝正前三尺略高处出现一点锐光,招凝脚步顿下,缓缓抬眸,那锐光中正是那扭转时空骤然出现的骨刺,骨刺瞬乎赐下,离招凝眉心一寸寸逼近,直至定在招凝眉心前半寸之举。

她眉心一点浑浊的光,仿若能透过那光看见她紫府元灵的模样。

那是一道扭曲诡异的元灵,像是小小元婴硬生生拉长成正常人的体型,它双手双腿贴身下垂着,头脑低下耷拉在胸前,整个元灵似蜷非蜷,完全紧绷,各色光华成枯枝枝条虚影缭绕在她周身,看起来就像是被垂吊的怪物。

元神天魔骤然一惊,却见那元灵缓缓歪头微提,眼中一点诡光,紧接着,两根赤红的枝条虚影从紫府钻出,攀援着那骨刺直至天魔本体,在它尚未来得及防御时,便被枝条虚影绞碎了。

一颗地识灵珠滚下,招凝抬手,地识灵珠在掌心定格,她意识探入其中,里面是天魔借人族骨骼炼化武器的方法。

砰——地识灵珠被捏碎了。

招凝继续向前走,短短的一段通道不知走了多久,天魔悉数被绞,数十个地识灵珠被取出,又被无情捏碎,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直至站在第九重天出口,目光越过周遭戒备警惕的天魔,眺望无尽变化的时墟,她想,偌大的时墟中就没有一星半点时空倒转的方法吗?

许是招凝站的太久了,以致于给了天魔们“可以偷袭”的错觉,于是当所有天魔一拥而上时,招凝不过一转眸,剩余的天魔皆被定格在半空,随着她手掌微微握起,天魔一个接一个的崩散,那些有实体的天魔化成粉碎与第九重天的碎块相接,就像是填补背后那条通道一样,第九重天的碎块因为天魔粉末而渐渐连在一起,直至最后重新形成归墟台。

天魔短暂的清空了,招凝踏上归墟台,于归墟台中央将二劫元神那把幻化成木杖的通天灵宝刺入,通天灵宝的力量被强行释放,在归墟台外围形成一道新的屏障,而在屏障上隐隐闪过两道雷光,那是通天灵宝随二劫元神渡过二次天劫所聚集的天劫之力,如今将成为第九重天的诛魔之力。

待一切稳定,招凝穿过第九重天进入时墟,踏出第九重天的这一刻,第九重天便再次消失,没有大衍玄龟像,九州不再像“长明灯”点亮在时墟。

周围又聚集来天魔,招凝没有管,抬手结印,紫府之中元灵骤然展身,周遭属于天魔力量的枝条虚影感应着,而后向某个方向疯长。

即使在重重时空叠加下,天魔的力量仍然感应着天魔巢的位置。

借着这一分感应,招凝飘荡回天魔巢,天魔巢的入口出现越来越多的天魔,境界也更高。

招凝的出现像是天降的点心,他们兴奋靠近,这些新入的天魔似比九重天的那些更加的残暴和邪恶,即使招凝身上还残留着天魔的力量,他们却像是为能够吞噬同类而加倍激动。

刹那时间,她周遭聚集的天魔围绕了数十层,入口的吸噬之力吸走了垂涎的声音,却没有吸噬他们弑杀的目光。

几只元神天魔从包围中众星捧月的飘到前方,他们的气息不似寻常元神天魔,逼近二劫元神甚至那三劫元神的力量。

“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招凝呢喃着,无声的地界只有她微动唇彰显这句话,但不会有一只天魔在意。

招凝展手,浑浊的神光聚集,转而向下缭绕旋转形成一根通透晶莹的枝条,枝条上泛着重重雷光,是雷魂木。

但此刻的雷魂木似并不受招凝控制,它周遭的雷光不断反劈向招凝,鞭笞着她的身体,把招凝也纳入到雷罚惩处的范围。

即使未战,唇角就渗出鲜血,她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天魔集攻来之时,施展太虚无妄道法,第三爻下,万物混沌且混乱,天魔失了对招凝的仇恨,反而同族相残,雷魂木再一转,第三爻接第一爻,雷行,往吉。

齑雷在虚空中一丈丈向外扩去,所到之处一切危机都化解,而齑雷却成了唯一的危险,她抬脚沿雷光行走,每一步像是走在刀口剑尖。

不过是三息的混乱,天魔骤然发现招凝的遁走,恼羞成怒,反身向招凝冲去,却见招凝回身,于原地,展雷魂木,再一放手,雷魂木消失,右手内收向前微勾,无影剑一寸寸出现,在天魔侵入三尺范围之时,无影剑携万千诡谲光华、汇聚恶、魔、秽、邪、杀、煞等等负面力量,骤然下劈,光华一瞬蔓延千百里。

天魔群体骤然向两方崩散,以负面之力斩天魔,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她撤势,微微直身,双手微展,四周光影流走的速度更快,很快,强悍的吸噬之力将招凝向天魔巢中拽去。

招凝站于天顶空洞之下,螺旋重重的魔雾还如当时天魔大军成型时那般,此时,仍然有大批大批天魔大军沿着空洞边缘缓慢爬进来,而空洞域外,那巨大的千眼之目仍游走着,那是至少比肩天尊的天魔,却被时墟挡在了域外。

重重魔雾中有天魔察觉到了招凝的影子,兴奋又戒备,从高向下窥视着招凝,而招凝只双手微展开,她知道她无法完全绞杀这些天魔,但她可以在天魔攻击之前强行扭转“冥月星轮图”。

“不可能的。”忽而有声音在招凝耳边响起,他好像听出了招凝的心声。

“想要封禁冥月星轮图,必须要短暂阻止域外天魔的窥视。”

那声音就好像是招凝自己同自己的对话。

招凝缓缓向感应的地方看去,目光好像透过了千万里迷障看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是那座破损的宫殿。

她转身,面朝那地方,而此刻,她身后早已经窥视她许久的天魔倾巢而出,在各种能顷刻间毁天灭地的力量触及她到底前一刹那,她一步迈出,恰巧消失在这片区域。

破损宫殿前平台,此处还残留着当时他们停留的痕迹。

招凝的目光落在那破损宫殿,随着她步子的缓慢靠近,那半阖的大门无声开启,她现在大殿前,大殿之中,扭曲缠绕的枝条将整个区域填满了,在中央的主干上,那与她一模一样、发间缠绕着绿枝的仙灵虚影静静地看着她。

步子进入大殿,盘绕的枝条自动向内收缩,直至招凝站在主干下,此刻,招凝察觉了此处空间的怪异。

枝条与仙灵虚影看似真实存在的,但好像隔绝了时空,是两个时空的交叠。

主干上的仙灵虚影并没有落下,只是倾身靠近她,并告诉她,“域外千眼天魔已经锁定了这里,即使隔着时墟,当它注视到你,你的过去、你的当下和你的未来都会完全展现在他面前,他会跨越时空尽情享用你命途中所遇之人的影子,直至某一刻,影子消失,此人将悄无声息被抹去或者在未来不再出现。”

这般能力的天魔已不是招凝认知所能及的。

她沉默着。

仙灵虚影却笑了笑,“当然,你若是想要抹去谁,倒是可以借此尝试,只是,作用嘛,就随机了些。”

“我没有资格这么做。”招凝淡淡的,“哪怕是抹去我自己。”

仙灵虚影没有丝毫讶异,只是勾着唇角笑着,她伸手去抚摸招凝脸颊,并没有触感,只有时空交叠时衍生蔓延的雷电之力。

“别难过。”她说,“会有转机的。”

这大抵是秦恪渊死后她眼底唯一一次泛起散碎的光,招凝问,“我该做什么?”

“只需去做你想要去做的事就好。”仙灵虚影直身坐在枝干上,转而抬手在枝条交织间折下一只新叶,新叶在折下那一刻绽放耀目清光,紧接着整个宫殿中的枯枝都消散,其内凝聚的、从远古残存至今的力量都汇聚于那新叶上。

时空的交叠正在溃散,仙灵虚影捧着那片新叶飘飞至招凝身上,她递给招凝,“且食了它。”

招凝接过,仙灵虚影愈加透明了,“它会帮你抵消一次千眼天魔的窥视,同时,让你得到一次新生……”

招凝垂眸看着晶莹剔透,不过半指长的叶片,她不在乎其作用,感知对方渐而消失,招凝唤了声“等等”。

仙灵虚影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唤而停止消散,只是目光回看着她。

招凝问,“那日,云妖梦境你斥我‘漠视’,其实是为了提醒今日,是吗?”今日之九州,尊者悉数陨落,九重天摇摇欲坠,九洲域外神魔环视……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应,也没有否定,随后彻底消散。

招凝闭目,眼角有一滴泪滑落,这大概是师叔死后唯一的泪。

许久,她压下那些情绪,将那片新叶服下,新叶入口化作无形的力量散入血肉、骨骼,融入魂火,流入元灵。

触及元灵的一刹那,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全身,元灵骤而仰起头尖啸,无形的力量包裹着整个元灵,像是一道道雷鞭鞭笞着,那些混杂的魔、恶、煞、杀等等力量一震,形成一圈又一圈屏障,而后又骤然回收。

招凝甚至无法站立,她在疼痛中瘫倒在地,心口好似有无数天魔在撕咬,意识一阵起一阵灭,身形呈现阵阵重影。

她感觉修为在倒退,心境在跌落,肉身与元灵都在一点一滴消亡……

招凝挣扎着站起来,在她跌出元神之前,她得把自己来此的任务完成。

飞身离开破损宫殿,在她远离的那一刻,宫殿也散做灵光,可招凝没有额外的意识去查看,她心口一阵阵的抽疼,法力每流转一圈好似有什么炙热鲜血流淌而过,直至她摇晃站在天顶空洞之下,周遭的天魔却视她如无物。

招凝展开双臂,浑浊的神光在掌心凝聚,像是接引着天顶的魔雾,魔雾随着她的动作缓慢拨开,天顶出现第一缕星光,星光流淌,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直至整片星空呈现,星宿之间的扭转形成了古怪而神秘的印记,那印记缓慢转动,来自寰宇中毁灭、杀戮、血腥、恐怖等气息顺着印记向外扩散,时墟与域外的屏障便随之一点一点消融。

天魔巢的天魔躁动不安,它们狂躁乱窜,寻找着异变的源头。

一声声的尖啸,没有声音,却穿透屏障射入寰宇,于是,招凝又一次看到域外巨大的阴影缓缓向此处挪移。

招凝在痛苦中摇晃,艰难阖上双手,法决一转,周身环绕起三枚“中洲屠魔令”,法决成型,双手骤然向高空一指,三枚“中洲屠魔令”冲向星空三处核心,紧接着,三方相连,有玄之又玄且浩瀚无边的力量在三角核心中酝酿。

天魔巢中的天魔好似感受到灭顶之力,纷纷向时墟入口奔走,而那阴影的眸子也已经挪移到天顶正中,一目之中有三千眼,一千窥过去,一千观当下,一千晓未来,招凝的身影能瞒过众天魔,却在他三千眼中躲不了,三千只眼,三千个招凝光影。

招凝感知到神魂的震颤与畏惧,可她以不管不顾,法决再转,仰天一声无声嘶吼,三枚“中洲屠魔令”联结的光华倒转,一圈又一圈,直至到数百圈后,天顶笼罩的星空开始随之转动,同一时间,星宿绽放出的光华仿佛当真具有了屠魔之力,每一道光华的向下投射,所过之处、所触之魔皆随之消融。

天魔巢中的天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大幅减少。

窥视时墟的三千眼在一瞬无法堪透招凝,眸子中渐渐蒙上阴暗之色,有流光以中央之眼为核心,三千眼皆动,招凝元灵猛然一颤,好像过去无数光影在周身旋转,千眼天魔已经开始窥探她的过去。

而就在这时,鞭笞她元灵的无形力量转而向那些光影挥去,每自行斩去一道,识海深处便失去一段记忆。

冥月星轮图终于在“中洲屠魔令”的牵引下彻底完成倒转,印记回身而转,屏障一分一分加固……

三千眼□□同倒映出招凝嘴角的一丝笑,下一刻,她双手法决一番,一道光华出现在她头顶,是一只如飞梭的通天灵宝,灵宝光华一裹,招凝以无影之速消失在天魔巢。

消失的那一刹那,天顶屏障骤然一颤,像是千眼天魔暴怒冲击。

招凝像是完成了此生最后一件事,身体与元灵上的疼痛都被意识扭曲成痛快与欢呼,她缓缓闭上眼,任由临穹仙梭带她穿梭在时墟之中。

时空无数次的转化,成千成万的时空节点或远或近的掠过,招凝好似没有意识,她的元灵在长久的时墟流浪中被那无形之力压缩回元婴,那些魔、恶、煞、杀、血腥等力量成了元婴外围一圈一圈打不破的壳。

当这些壳越来越硬,将内部的元婴都蜷缩回雏形,一颗金丹安静伏于中央。

直至最后的最后,金丹也无力聚拢,散做无形无影的灵台。

闭合的双眼感知到一丝光亮,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临穹仙梭的灵体聒噪的在耳边说着,“神女饶命,神女息怒,小的不知道您想要往哪里去,只能带您来我灵体初生之地,这里,这里比您那个九州浩瀚很多,您会,您会喜欢的。”

招凝缓缓睁开眼,她被扔在一处死巷中,三面环檐,将天都缩小着巴掌大小,于是一束阳光刺下,便显得尤为刺目。

她遮挡双目,坐起观天。

临穹仙梭灵体紧张地钻回本体中,害怕醒来的神女又斥它一声聒噪。

就在这时,招凝听见背后传来沉重却平稳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招凝无意识地转头。

沿着窄巷延展的一线阳光下,金光勾勒着来人的模样。

鬓角的发有几缕银丝,眼角牵着几道细纹,接近凡俗不惑的模样,却掩不去那双深邃悠远的眸、高挺远山的鼻、凌冽分明的颔,还有挺如松的身姿和清远深沉的气息……

一席苍蓝玄衽长袍,不像是九州传说里的尊者,而像是刚走出大宗门的首座。

招凝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她失去所有神色,所有认知。

只听到他惊讶而担忧地开口。

“招凝?你怎会进入这里?”

招凝颤抖双唇,呢喃之声轻不可闻。

——是你吗……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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