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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1 341 阜烨梁家事

小招凝三岁的时候,那年元日节,是新的一年开始之时。

阜桦梁家喜庆又热闹,张灯结彩,除了闭关的部分族老,大部分都聚集在武场上。

武场占地十余亩,家族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在这里,场上正在举行每年一次的家族小比。

梁冀同十余名威望极高的族老坐在高台上看着场上的比试,此轮比试正好轮到了梁玄狄。

梁玄狄如今十岁,却已经是练气七层了,梁冀为此甚是骄傲,每每提及从不谦虚,开口便是“我儿他日必是九洲天骄。”

小招凝也被刘乳娘抱在台下看着,台下人越来越多,连家族里各个地方干活的小厮侍女们都偷偷溜了过来,不仅仅是为了一看“天骄”风采,更是为了接下来的节礼。

梁玄狄一招白虹劲将身高八尺、体壮如熊的男修砸在地上,男修境界高他一层,这时却躺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好!”梁冀大笑着喝采,旁边族老也认可的点头,“大少爷当真骄子,我梁家百年之后有望进入平阳大泽了。”

羡洲,外山内泽,入驻内泽之地,便说明家族势力至少在州内中等以上,其名望比在重山之中会更上一层楼,所得资源更非重山所能比。

阜烨梁家数百年前本是平阳大泽阜烨岛的大家族,后来家族遭难,若不是常双路过一救,梁家连搬迁进重山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阜烨梁家诸族老来说,回到阜烨岛是他们此生之愿,而今这个希望好似就在眼前了。

观武台上都热闹了几分,族老们之间纷纷交谈着。

台下,小招凝拉拽着刘乳娘的衣领,“回——”

刘乳娘不太愿意,“四姑娘,小比结束,就要发节礼了,前两年您小,不在场,今岁可不能错过了,很热闹了。”

“找神仙。”稚嫩的声音说着。

刘乳娘习惯了,这孩子最常说的就是“找神仙”,跟她说了很多次老道长要待缘分到的时候才来,但小家伙估计是不明白“缘分”二字,就一直喊着“找神仙”。

刘乳娘叹了一声,半哄骗式的,“四姑娘,你父亲、你叔伯、姨娘、婶婶,还有族老爷爷们都是神仙,待会啊,你姳婶就会驾云登天,一展神仙风姿,然后给我们发节礼了,可不能错过。”

小招凝盯着她,像是在质疑,下一刻,刘乳娘就指着半空,“看,神仙飞天了。”

小招凝倏忽转过头,便见一模样雍容的女修驾云飞至半空十丈,她臂弯挽着一竹篮,繁花装点,篮中有很多折成三角的红符。

她笑盈盈地看着武场上聚集起的年轻修士们。

“今日元日,分发节礼,随机而得,全凭运气,诸位也呕心沥血苦修许久,便趁此热闹一番。”

说着,她往篮子中抓了一把红符,转而骤然往天空中飘洒,好似天女散花,而武场上人人都想抢花。

墨蓝早就挤进了人群中,刘乳娘有些忍不住了,特别是听到人群中有人欢呼说“我得了一瓶聚灵丹”或者“是一百灵石”,只想直接冲进去。

小招凝似是不喜这般热闹,还挣扎着要下来,刘乳娘耐不住了,干脆将小招凝放在椅子上,“四姑娘,你在这好好坐着,别乱跑。”

说着转身也融进去了争抢的人群中。

她刚转头,小招凝便从椅子上滑下来,往后方树下阴影跑去,阴影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有小招凝能看见,那是一直守护她的神仙,小招凝非常清楚!

她抱着他的腿,仰头灿烂的笑着。

秦恪渊蹲下,“想不想玩?”

小招凝转头看天,方姳在热闹中将整个竹篮中的红符都洒下了,红符坠落时拉着浅淡的红色尾光,以致于此刻的喜色喝着欢呼让整个梁家的气氛都高涨了。

很是心动,但是她更想和神仙呆在一处。

昏暗的树荫下,秦恪渊笑着对她说,“我们自己玩。”

于是,他抬指一点,银色流光顺着树干溢散在枝叶中,凝聚出无数星光,摇曳闪烁着。

无人会看到此地变化,这一刻,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天地。

“星星。”小招凝指着。

下一刻,星点从树上星辰散落,小招凝伸手去接,却见是泛着荧光的三角银符,和武场上的节礼差不多,于是,她欢快地拉起外衣,成兜状,手忙脚乱地把所有星点装进外衣兜中,很快,外衣兜满得快溢出来,荧光重叠着,像是装满了天上星。

“满了,满了。”小招凝急得跑到秦恪渊身边。

于是,那些飘落的三角银符还原成星点,像是夏夜萤虫舞动在周遭。

小招凝干脆坐在地上,兴奋地打开银符,和节礼红符一样,都画上了小乾坤印记,一旦撕开,小乾坤里的东西就会掉出来。

第一张银符撕开,掉出来十块上品灵石,小家伙不懂灵石品相,只知道灵石,便“灵石、灵石”的喊着。

“这叫十全十美,事事顺意。”秦恪渊坐在她旁边笑着纠正她。

“事事顺意!”小招凝发音不清的学着。

又撕开一张银符,掉出来一枚平安扣模样的东西,同时附着秦恪渊低声的祝语,“平安,顺遂。”

一颗自蕴道意的菩提道果——“得偿,所愿。”

一只落星神铁铸造的金锁——“长生,久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招凝逐渐记事,守护她神仙却不再出现,直到不记事的那段欢乐模糊在时光里。

招凝的性子是安静的,仪苏院却自那年之后变得热闹极了,梁冀一改最初的疏离,三天两头来仪苏院嘘寒问暖。

只是十三年过去,梁冀一脉出了事,他被剥夺了家主身份,整个人消沉度日,根源还是出在梁玄狄上,这个被梁冀吹成“九洲未来天骄”的少年,从第三年开始,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大圆满……

世人都知炼气晋升筑基是一道瓶颈,有的人可能终身不过,有的人却一气呵成,但对于四百多万年传承不绝的九洲来说,前者基本不存在,他们有百种丹药、千般秘法强行跨越瓶颈,不过是资源多少罢了。

而阜烨梁家到底是曾经平阳大泽的大家族,这点底蕴还是有的,对于寄托全家希望的梁玄狄,全族资源都聚集在他身上。

奈何事与愿违,整整十年,资源都耗了大半,梁玄狄这道瓶颈就像是天堑无法逾越,连沧渊派都派人来看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梁玄狄丹田无法聚集足以支撑筑基的灵气,此生都无望筑基了。

于是,阜烨梁家好不容易与沧渊派搭起的线,就这么断了。

原本意气奋发的少年也终日不见踪影,好不容易见到,整个人也散发着消极挫败的情绪。

梁冀每每想到那老道士的预言,想起“不可化解”这四个字,心就在滴血,一遍遍的灌着酒,金丹境界都能喝的烂醉如泥,转头便往仪苏院跑。

含糊地嚎着,“小招凝啊,我梁家就靠你了,道长的缘分怎么还没到啊……”

他试图推开房门,想要耳提面命叮嘱招凝,“勿忘养育之恩,日后发达了,定要好好回馈梁家……”

奈何明明房门没锁,亦无人在后支撑,这门就怎么都打不开。

招凝好似个旁观者,安静地看着这十三年的闹剧。

直至十三年后,梁家族老不再容忍,族会之后剥夺了梁冀家主之权,转而推上了另一脉的梁毅,梁毅此脉虽不出众,但其妻方姳是平阳大泽门派中之人的家族旁系,其子梁玄朗三年前筑基,是小辈中第一个筑基的。

这一日清晨,招凝在后山林中接地元露,这是地元草清晨凝聚的第一滴露水,无根无缘,用来泡灵茶最是清香,更有地元草养神蕴灵之功效。

朝阳初升之时,玉瓶中才得小半,正准备下山,却见外凸的山崖上,有一青年正盘坐修炼,不一会儿,突然泄气,直挺挺地向后一躺,崩溃地吼叫了一声。

十六岁的招凝吓了一跳,林中探头,“大哥?”

二十二岁的梁玄狄依旧瘫在地上。

招凝甫一走近,梁玄狄便呢喃说着,“又失败了,这是第三百九十九次失败了。”

招凝没回答,他却一吸溜起身盘坐在地,“招凝,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再耍我,明明……明明让我这么独一无二,结果又这么作孽我!”

独一无二?是说之前天骄资质吗?看起来不像。招凝想着,他之前就对自己资质很不在意。

招凝蹲下,安慰道,“大哥别灰心,好事多磨,父亲不是一直说,小时候有老道士为你算过命数,这就是命里小劫,渡过了就能成为翻天覆地的元神大能了。”

“那老道士看起来就是个神棍!”梁玄狄愤愤着,“他还说和你有缘,以后收你做弟子,你看你都不能修炼,又体弱多病,也不见他来拯救你。”

梁玄狄话脱口而出,就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立马慌张道歉,“对不起,小招凝,瞧大哥这破嘴。”

他正要扇自己一巴掌,招凝拦住他,浅笑嫣嫣,“不要紧,大哥说的是实话,我不在意的。”

梁玄狄看着她,朝阳曦光下,十六岁的招凝恬静清灵,眉心一点红叶平添三分瑰丽,看起来不像命运凄惨的凡女,更像是看淡浮世万事随心的小仙子。

以致于梁玄狄看着呆了呆,转而猛地一激灵,没有扇下的一巴掌又给自己补了去。

招凝错愕,只觉梁玄狄最近越发疯癫了,她从袖袋里取出一颗灵果给他。

梁玄狄不要,“大哥辟谷了,不饿,你自己吃吧。”

招凝维持着递的动作没动,巧笑而言,“大哥吃吧,今日是你生辰,尝灵果,便是得‘尝’所愿。”

梁玄狄一怔,恍惚接过灵果,“这说法还是头一次听……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二十二年了。”

他一口咬下,汁水满溢,香甜可口,甜味带走了心底挥之不去的苦涩,转而大口啃了一圈,含糊地说,“这灵果没吃过,真不错,在哪摘的。”

招凝摇摇头,“是山里的小鹿送的。”

梁玄狄又是无语,其实他这个没有血缘突然冒出来的四妹妹也不算命运凄惨,毕竟她身边时有古怪,便是运气太好的那种古怪,出门便会放晴,进山便不起雾瘴,饿了会有小动物送灵果,累了便有小鹿溜达出来驮她上背……

“走吧。送你回去。”梁玄狄站起来,在前带路着,招凝跟在后面。

梁玄狄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走路脊背微躬,脑袋微垂着,视线看地不看前。

不说话了,心底的烦躁又起来了。

“小招凝,你说,如果我从这山上跳下去,会不会就突破了,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么一刺激,瓶颈是不是就不攻而破了?”

招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他,“大哥,后山最高不过四十丈,以你的练气大圆满的肉|身强度,是摔不死的,顶多断腿,所以,是不会‘置之死地’的。”

梁玄狄听着一梗,更加郁闷了,闷着头向前走。

以致于到梁家时,闷头碰上几个不对付的同辈人,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

耳边传来对方的讥讽声,“哟,这不是‘天骄’玄狄大少爷吗?怎的这般愁眉苦脸回来,难不成又突破筑基失败了,哎呀,这是第几次了,怕是有千八百回了,哈哈……”

梁玄狄紧了紧拳头,忍着没说话。

说话的是梁毅一脉的幺子梁玄海,十九岁,不久刚练气大圆满。

他身边的旁支兄弟也附和着讽道,“千八百回都筑基不成,还是放弃吧,反正九洲天骄的名号是想都别想,羡洲骄子你也不配,不如就叫你狄龙院之骄吧。”

狄龙院是梁玄狄所住的院子,名字是那年老道士算命数后,梁冀特意改的,大抵就想夸耀其子乃人中龙,如今倒成了随嘴的嘲讽。

院里只有梁玄狄和几名侍女小厮,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梁玄狄气急败坏,忍无可忍,一步上前,直接拎起那旁支的前领。

“你不过就是一个练气七层的废物,还敢讽刺本少爷,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其余人也聚集而上。

招凝神色平淡,只上前了一步,不待说话,对面一行几人就松开了,他们有几分忌惮,倒不是惧于招凝没有修为,而是族老们耳提面命不要去招惹招凝,知道的明白是当年老道士一事,不知道的也不会随便牵连一个本家妹妹进来。

梁玄海哼了一声,“梁玄狄,事实就是这样,谁都可以说你。你也没几天好日子了,下个月,安绥岛十年一次的记名之比就开始了,到时候家族若不能进入前十,我可听说了,你就会被收了所有修炼资源,发配到山南跑商去了。”

他临走擦过梁玄狄左侧,“大少爷,好好干。”

“你——”

梁玄狄气急指着,但人已经走远了。

“诶!”梁玄狄忿忿甩袖,大步往家族里去。

招凝不紧不慢坠在后面,梁玄狄走了大半游廊,猛地顿住脚,转头对招凝说,“什么九洲天骄、什么羡洲骄子,同我有什么干系,当年父亲一句戏言,如今倒成了攻我的毒针了,我现在是练气大圆满,可不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的……”

他猛地收声,又“啊呀”的烦躁大嚎,转头大步向前走。

招凝跟在后面,小声道,“名号也好,修为也罢,从来没有定论。贪名者爱名,隐匿者惧名,没修为者想上天入地,有修为者想平凡渡一生,说到底,浮生过后,一杯黄土,都是虚妄。”

梁玄狄又是一顿,转过来,看怪物似的看招凝,“你……你刚才在说什么?”

招凝无辜,只抬手指向廊外一间房屋,透过悬窗,看到其上挂着一幅画,画中黄土与苍天,中间题字——浮生寥寥,道无处寻,一杯黄土,终是成空。

那应该是梁家先祖之笔,先祖创下阜烨梁家,却从此再无晋升,弥留之际,作画题字,梁家觉得寓意不好,一直收着,不知怎么就被挂了出来。

*

招凝的生活依旧平静,清晨采露、已时煮茶、午时小憩、申时读书、戊时就寝,梁玄狄每每来时都说招凝过的无趣,几年前还一直说带招凝出去走走,奈何后来自己那摊子事越来越影响心情,便不了了之。

这一日,招凝取出一本书。

万疆语,是一本游记,听闻是一位元婴前辈所著,里面记载着他化凡时走过的山川湖海。

这位前辈化凡用了五百年时间,走遍了九洲八个大洲,招凝偶然在藏书阁翻到这本书,于是跟着书中的文字走遍了九洲。

九洲,正名禹余九重天,传说为千万年前禹余道人开天辟地所创。

经过漫长岁月,禹余道人登虚而去,禹余九重天曾因此产生过剧烈动荡,稳定之后,于四百多万年前历经一场天地浩劫,禹余九重天秩序重塑,禹余九重天便跨入九洲纪元。

时至今日,无人能再清楚那场天地浩劫是什么,只知这场浩劫险些让禹余九重天彻底不存在。

九洲有八块大陆,羡洲、睟州、从洲、更洲、成洲、咸州、沈洲、廓洲,其余地方皆是汪洋。

以羡洲大陆为参考点的话,从洲在西,是蛮荒戈壁之地;更洲在南,是一块方圆仅三万里、八大洲最小的大陆;成洲还在更南面,是一处诡谲的冰火地域……

而睟州在极北处偏东,乃冰原地带……

东面,则需跨越百万里海域,才能抵达沈洲,而沈洲是群岛汇集成的洲界,也被称为星落群岛,更有人说,应该将沈洲的群岛一分为二,划分两个大洲,这便是九块大洲,如此将禹余九重天称作九洲才合理些,然而这样的说法被否决了。

沈洲再东面,便是廓洲,廓洲地貌形似坠龙,大陆纵向蔓延,接连极北与极南,山脊高耸,灵气匮乏,故而人烟稀少。

沈洲下方便是咸州,乃是炙热极域。

万疆语的著者便是从沈洲而来,一路北上,经历过成洲的古怪气候,也遇见过更洲神秘族群,直至踏入羡洲大泽,感慨道,“羡洲当真是富硕之地。”

此富硕指的是修行资源的充裕,外山内泽的地貌形成天然屏障,内泽发展无须忧患从洲邪修侵略或骚扰,重山一定程度拦下的天地灵气的外溢,使得大泽之内天地灵气比大陆之外浓郁三倍甚至更多,同样也使得羡洲少有恶劣气候,虽多雨,但绝大多数的灵药、灵木生长的更加出众,至于大泽中的岛屿,天然便蕴藏着大量灵矿……

即使是云游九洲的著者,也忍不住在羡洲停留更长时间,羡洲大泽多洞天福地,划分成三十六府,羡洲外侧重山又划分七十二山域,故而羡洲形势碎且复杂。

梁家便处在羡洲东部的浮台山域,毗邻平阳大泽,也就是平阳府。

招凝翻过一页,见著书者提及千年前平阳大泽,彼时大泽内宗门林立,天才辈出,常有天骄于江上修行,烟波浩渺呼应法光灵影,亦常有元神之上的大能或徒步在天或骑神异坐骑来洞天参加盛会。

书的上半册就此而至,招凝意犹未尽,恰好新煮的茶滚了,她斟了一杯,想了想,又斟了另一杯放在旁边。

这般做法时有发生,有的时候墨蓝她们会问及,招凝只是笑而不语,有的时候梁玄狄会颓丧地闯进来没多想把茶水一饮而尽,于是,墨蓝等人以为这杯茶一直是给梁玄狄准备。

但只有招凝知道,这茶是给一直守护她的神仙的。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那位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但她知道,他一直停留在身边。

招凝坐在书桌前,放空思绪透过轩窗看向外面,院中有一株红枫树,是当年梁冀见招凝眉间红叶也特地移栽而来,这株近百年的红枫,老而尤红,只是惯爱落叶,清风拂过,红叶婆娑。

她收回视线,展开一张白纸,研墨润笔,绘红枫,但红枫树成,树下却空空荡荡,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许久,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惊叫声,“四姑娘,出事了,玄狄少爷出事了!”

招凝指尖一动,墨从笔尖滴落,在树下晕出墨点,画便是作废了,来不及收拾,便跟着墨蓝去了祠堂。

祠堂外,玄狄正被强压跪在地上,几名族老面色冷淡的站在一旁,家主梁毅正持着打神鞭,是要动用家法。

梁冀夫人把梁玄狄护在怀里,哭嚎着,“仓库灵药失窃关我儿何事,四名筑基族人看守着,我儿不过练气圆满,如何能取?!你们不审问看守族人,反倒给我儿行家法,何等荒唐!”

梁冀还没来,怕是又醉酒了。

梁冀如今将近四百岁,下品金丹,此生无妄元婴,早早便成亲生子,奈何有三孩,除了梁玄狄皆夭折。

招凝瞧见梁玄狄面上的懊恼,便垂下眼眸,想来这事和梁玄狄有些关系。

于是,在墨蓝“四姑娘给大少爷说说话”的催促中,她缄默不言。

其中一个族老向地上抛了一块玉牌,那是梁玄狄的腰间挂饰。

梁冀夫人一怔,梁玄狄见证物摆出来了,干脆挺直了腰杆子,“对,是我拿的,不就是一些黄灵芝还有凝气果,拿了就拿了,反正都是拿来炼丹的。”

梁毅气笑了,“黄灵芝、凝气果,贤侄原来还想筑基呢,那你拿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还顺便把仓库烧了大半!”

“你血口喷人!”梁玄狄反驳道,“我烧仓库作何,我是疯了吗?”

“谁知道呢,也许某些人自知不日就会被流放,想多偷些灵药,又假借仓库失火掩人耳目。”梁玄海阴阳怪气说着。

“不会的,仓库都有阵法加持,轻易火种是点不燃的。”梁冀夫人辩解着。

“寻常是点不着,但龙须朱果可以!”梁毅冷声道,“地下禁室里的龙须朱果恰巧也不见了,还说不是你偷的!”

黄灵芝和凝气果不过练气期灵药,对梁家来说不算什么,但龙须朱果乃金丹期之灵药,可助益突破金丹瓶颈,甚是珍贵。

梁玄狄一愣,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于是,落在他身上的鞭笞更重了。

梁冀夫人哭嚎着为梁玄狄挡鞭,却收效甚微,结果便是两个人平白都遭了罪。

“你们是在诬蔑我!我没拿龙须朱果!”梁玄狄反应过来,厉声嚎叫着,可是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鞭笞声和痛呼着越来越频繁,即使是他练气圆满的肉|身强度也遭不住这二重下品灵器的反复鞭笞。

招凝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忽而转身往外去,墨蓝一惊跟在后面,“四姑娘怎么就这么走了,不为玄狄少爷求情了吗?”

招凝径直走到了梁冀的静室前,这静室好巧不巧正是前几日游廊看见的那悬挂先祖字画的屋舍。

静室里静悄悄的,外层封锁着禁制,她抬手一触,禁制便碎了,这种古怪的能力源自眉心的红叶印记。

静室大门一推开,光亮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不省人事的梁冀。

“啊——”墨蓝惊叫着,慌乱不已,最后奔向外面,大喊着,“不好了,冀老爷死了!!!”

梁冀并没有死,招凝试探着,他还有一口气。

她转眸向旁边看去,地面上有被撕碎的仙人画卷,还有龙须朱果的果核,果核的温度已经散了……

果然,是梁冀拿的龙须朱果。

梁毅等人匆匆而来,见梁冀气息尚存,便缓了一口气。

瞧见地面上的情况,梁毅等人也明白了,“呵,儿子没用,老子反而想自己突破了,可惜,也不想想自己到底什么能耐,突破不成,反而废了一身修为。”

梁冀夫人和梁玄狄因为伤痛慢了几步,刚进来便听到这句话。

梁冀夫人更是崩溃,扑到梁冀身上,“为什么啊,夫君,这么做,我和狄儿该如何过下去啊”,哭嚎着一抽,便晕厥了过去。

“娘!”梁玄狄惊惧冲向交叠昏死的两人,一时画面冲击,让他软跪在地,颤颤说不出话。

梁毅站起身,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招凝,上下打量了一眼,若有所思。

招凝转眸看他,眸子平静如水,梁毅反而一愣,而后笑了笑,“小招凝原来都长这么大,平时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这般,你爹娘和你大哥去山南就可以了,你年纪小还是留在家族里。”

这一句话,招凝还未答,梁玄狄却受刺激地冲了过来,“你说什么!”转而被拦在距离梁毅三丈之地。

梁玄海讽道,“还不懂吗?就是说,你们不用等到安绥岛大比了,你们可以直接滚了。”

安绥岛大比是挂靠在霓光派的重山小家族之间的比试,如果能拿到家族前十便能在安绥岛附近租借修炼灵岛,前三的话家族中可推举三人进入霓光派。

阜烨梁家在被沧渊派放弃后,能很快成为霓光派的附属,完全是因为梁毅夫人方姳是霓光派外岛一管事家族的旁支。

此番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安绥岛大比,也是这位管事给予的一次机会。

“凭什么!”梁玄狄吼道,“这名额还是我爹任家主时定下的,当初便说不可随意更改,你们如今是想出尔反尔?!”

“大少爷说笑了。”梁玄海道,“这怎么叫出尔反尔,这叫做及时止损。”

“你!!”梁玄狄被气得满眼通红。

这时,忽而有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

“大比分为练气境和筑基境,筑基境本家满足条件可参与者不过三人,均为圆满,九成已是输局,唯有练气境可争一争,放眼望去,能花近十年打磨练气圆满者唯有大哥,同境界该是最强的。”

招凝抬眼,平和一笑,“不知招凝说的对否?”

在场诸人一怔,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嘲讽梁玄狄多年筑基不成,却忘了他也仅仅只是筑基不成,他练气圆满的修为是不争的事实,且近十年的打磨,其灵气的浑厚与基础已经不是同境界能比的了,毕竟在羡洲,五年不得筑基便是个笑话。

梁玄狄找回了底气,往常避而不谈的“伤口”如今成了他驳斥诸人的利器,“梁毅!你去,你现在在梁家找出一个练气圆满来,你且看看我怎么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梁玄狄,你休要无礼!”梁玄海气急。

梁玄狄反讽道,“哦,海堂弟这是自荐,要试试老子拳头,是不是!”

梁玄海迟疑地退后半步,梁玄狄跟进欲逼,梁毅呵了一声,“够了!”

他走到梁玄海面前,“那贤侄可好好准备,大比之上若是从擂台掉下来,你们这一脉便直接滚出我们梁家,不再是我梁家之人!”

梁玄狄不急反更激着,“我告诉你梁毅,我不仅会一直站在擂台上,还会直接留在霓光派,你们笑我十年,接下来的十年、百年、千年也就只配看我笑!”

言下之意,他会成为霓光派弟子,且绝不会照拂梁家分毫。

梁毅被他那坚定且光亮的目光摄得有些震撼,好半响反应过来,甩袖冷哼,“好啊,贤侄这大话说得比你爹当年还要笑话,那我们就好好等着!走!”

一行人鱼贯而出,留下数个冷眼,直到院门口,梁毅忽然说道,“梁冀窃取龙须朱果、梁玄狄偷盗灵药,从今天起,他们一脉所有修炼资源全部暂停!”

“玄狄少爷,这可怎么办啊!”梁玄狄贴身小厮急着,“那您还怎么修炼啊,更没办法药浴了。”

梁玄狄还维持着刚才的激扬情绪,只说,“没有他们的资源,我一样能锻魂筑基!”

贴身小厮被他感染的莫名激动,梁玄狄转而看向招凝,招凝露出一丝笑意,鼓励着“大哥定能得偿所愿。”

不知哪个字让梁玄狄神色有些飘忽,招凝没注意,转而只叫下人们将梁冀夫妇带回房间去,再请家族医修一看。

梁冀夫妇情况还算稳定,梁冀强行突破修为尽失,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梁冀夫人在医修治疗下很快醒了,但一直扑在梁冀身上哭泣。

见此情形,招凝便礼身离开。

回到仪苏院中,她走至书桌前,见之前被墨迹毁去的画却古怪的失了墨迹,她顿了顿,看向另斟的茶水,茶水已空。

嘴角不知不觉挂上笑意,晕在眼底,深入心中。

她坐下,忽而知道该如何画,提笔沾墨,一方石桌,一张棋盘,黑子与白子,两人执子对弈。

正面勾勒的少女一身青衣,背影呈现的男子脊背挺直、仙人风骨。

招凝认真画着,却不知身后晕着看不见的银光,银光里画中人负手而立,上身微倾,静静看着她一笔一笔地描摹着。

若是她还记的,那么,画面便是当年十六岁的招凝与彼时还不是师叔的秦恪渊,第一次在红树小院下对弈的场景。

——“招凝必不负前辈所期。望百日之后,招凝可唤前辈一声师叔。”

上一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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