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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第 117 章

阿阮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小道士牵着山下小仙姑娘的手,对他说:“小妖,我不打算继续做道士了,我想和小仙成亲。”他微微笑着,满脸都是幸福。

可他明明和小道士一起在山坡上看见,小仙姑娘手腕上带着书生的木镯,拉着对方的袖子撒娇卖乖。

他听见自己对着小道士说:“恭喜你。”

梦中的画面转得很快,一个旬过去,小道士摘下道士帽,脱去灰扑扑的道士服,他替小道士换上与书生一样的白衣长袍,腼腆一笑,比书生还要俊俏;三个月过去,小道士穿上红色的新郎服,与小仙姑娘拜高堂,他在一旁添上红绳作贺礼;五年过去,小道士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离开了山村,他变成蛇身,送了一段路;山间不知岁月,十几载过去,小仙姑娘走了,他回来人间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小道士眼角长了皱纹;百年过去,沧海桑田,上贤留在人间的,只剩无人祭拜的褐色牌位…

阿阮惊醒,地府里黑漆漆,小道士的魂魄孤零零飘在角落。

道士五弊,鳏、寡、孤、独、残,他脱离了这个身份,还是逃脱不了他接近他所带来的恶果。

月下花树,树下石桌,桌上卷册。

清冷的月色下,月凉如水,花香洋溢,阿阮捂着脖子醒来,就看见面前摆着卷册,脱臼的胳膊被接好了,隐处还有轻微的痛,耳后也是,他暂时无暇关注,只因面前的卷册上有三个大字,“起居注”。

他拂去几片飘落的粉色花瓣,借着月光翻开扉页,蝇头小字自上而下,字迹尚算工整,不过也有几处潦草,是匆忙写下,“…寅时起,上食,粳米粥,腌菜,帝言,味寡,不喜…”“戌时末,安寝,召丽嫔,帝心悦…”是起居郎时时刻刻记录长孙谓一行一言,不过这种东西,是供后帝查阅引以为鉴的,只有未来皇帝才能翻看,那人又为何把起居注给自己呢?

想到那人,阿阮又羞又怒,不自觉摸上耳后,伤口已经结痂…结痂?抬头看天上月亮的移动方位,也只过了一盏茶时间,正常伤口结痂有这么快吗?除非…再加上那人暧昧的举动…难不成是上贤?阿阮惊站起身,环顾四周找寻上贤的身影,树影婆娑,宫墙深深,当然找不到。

至于手上这本起居注,他暂时还想不到有什么用处,只能先带上回宫殿。

回到宫殿,小太监还在床上睡着,阿阮上前把人踢醒,“醒醒!狗东西,竟敢躺在本殿下的床上!嫌命长了吗?”

小太监眨着朦胧双眼,看见阿阮凶神恶煞俯视他,口吐恶言,立刻清醒了不少,他跌跌撞撞从床上滚下,跪在阿阮面前请罪:“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

阿阮道:“本王去外间喝个茶的功夫,你就睡上了本王的床,怎么,想自荐枕席?”

小太监猛地摇头,不明白自己明明是见了鬼,怎么会躺倒安王的床上,安王也就一张脸能看得过去,等永王登基,还指不定什么下场呢。

阿阮目光赤、裸裸的轻蔑,装作累极打了个哈欠,“长得丑,想得美,下去吧。”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准备出去,却在转身时被阿阮叫住:“哎,你的东西也带走,放在这碍眼。”

总之阿阮所在的地方恢复了平静,没人知道夜半时分他出去见了一个人,一个怪人。

起居注不能被人发现,只能随身携带,加之目前长孙谓病重,皇宫戒严,他连宫门都出不了,小谨还需要去救,长孙谓那边是没办法了,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阿阮准备干一票大的。

劫狱。

人手,兵马,钱财,路线,他一一规划设计。

天牢没有皇帝的手谕进不去,带走人犯更是要重重审批,菜市口虽然鱼龙混杂,但大多是看热闹的百姓,误伤也不行,只能在出宫门到天一街这一段动手,劫了人,就安排快马从四个宫门走一遭,小谨乔装打扮直接送进…

安王府不安全,小谨出了事,大皇兄一定会搜安王府,只能把人送到——质子府。

即便他和小九之间有误会,可小九与小谨是朋友,该帮的一定会帮。

没想到就在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阿阮还在宫中焦急等待消息,先传来的是长孙谓要见他,他跟着内侍一步步向前走,直到在龙床前看到跪着掉眼泪的长孙谨,和一旁隐隐透着兴奋的长孙晁。

“逆子!”

长孙谓双目圆瞪,一掌挥开茶杯砸在阿阮脚下,他赤着眼,看都不看长孙谨,只对阿阮说:“朗儿,给父皇杀了他!他死了,皇位就是你的!杀了他!朕给你传位诏书!”

长孙谨猛地抬头,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的父皇有多想让他死!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的父亲想他死,多讽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这远远没有对长孙晁的冲击大,就算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功劳一件件摆上去,名声经营得多好,都远不及长孙朗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凭什么!他才是嫡子!他才是注定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阿阮跪下去,不看长孙谓的眼睛,“父皇,小谨是儿臣亲弟,儿臣不能弑弟。”

长孙谓把木盘也摔了,砸在阿阮头上,流了两行血,自己也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父皇!”

一时无人说话,谁都不知道皇帝究竟要干什么,长孙谨捉也不是,放也不是,长孙朗无权无势,却顶了个储君名头,而永王长孙晁,双手握拳,一脸阴沉,他回头看着堂下二人,露出个阴沉的笑,“真是本王的好兄弟…来人,带走吧!”

这下子真的没人来救他们了…

阿阮站在宫殿,长孙谨挎着肩膀,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追究过错毫无意义,长孙谓不肯放人,他该怎么办…

长孙谨走过来拍拍他,抽着鼻子,“哥,我不想活了…”

阿阮冷冷看着他,不带感情,他是冷血,所有的热情只给了一个人,其他人他从不想理会。

长孙谨心中寒意渐生,再去看,阿阮已经闭上眼睛,“一边呆着,别闹我。”

“哦…”

长久的沉默寂静…

日头东升西落,繁星与明月互不相容,幻境漫长的轮回让人心生疲累,寻求的方向飘忽不定,该出现的人反而在隐匿行踪,阿阮借着月色瞧看长孙谨熟睡的脸庞,心中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推醒长孙谨,让他去找长孙晁。

接着,一系列事情如走马观花,长孙谓殁了,皇后成了太后,永王长孙晁登基为新帝,长孙谨被皇室除名,商轩回到东寅,不再是西盛的质子,而安王长孙朗幽禁在西京。

兜兜转转又是三年,街头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已经从三年前安王气死先帝被幽禁,变成朝堂稳固,新帝要选适龄女子入宫为妃。

阿阮坐在酒楼高处,听那些闲话,边笑边叹,他这颗棋子动一动,就能解决不少事呢。

小林子被推出来,犹犹豫豫对阿阮说:“主子,今日到时辰了,我们得回去…”

阿阮斜睨着他,仍是清贵模样,却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万般无所谓。

小林子也难受,主子身边就他一个贴心人了,杨桐兄弟俩去了新帝身边,长孙谨被主子送走,如今无权无势,还要受人监视。

阿阮放下酒壶,含着醉意笑了两声,懒骨子趴在小林子身上嘟囔:“小林子,好冷啊,你把我背回去行不行啊…”

小林子也无奈,下着雪的大冷天,主子非要出来喝酒,从不听人劝,不过这是每月一天能出来闲逛的时间,若是他被关在府中,日日夜夜对着那个牌位,他也会被逼疯。

“主子,您扶稳了。”

那些人只听长孙晁的话,只要阿阮不做异常举动,不逃跑,他们不会动作,从不会有额外的帮助,小林子艰难拖着阿阮的身体,烂醉如泥的人不指望他能自己使力,不乱动就很好了。

他给阿阮裹好披风,前段时间的风寒还没好,要是再受凉,麻烦事就更多了。

阿阮捧着小林子的脸笑嘻嘻,“这是哪里来的小孩…真俊…”

这是真醉了…

小林子的脸红成猴子屁股,小声抱怨:“您胡说什么…”就在他要把阿阮背起来时,有个戴面具的人过来率先把阿阮抱起来,小林子呆了一瞬,面前这人高了他两个头,高大健壮,他打不过,可就放任这人把主子带走也不能,他下意识寻找监视的人,却发现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心脏急速跳着,然后慢慢平复,这能说明什么,如果不是新帝见主子不顺眼要除了他,那就是这人的行为是长孙晁默许的,无论哪种,他都阻止不了。

小林子默不作声跟在身后,雪花映白,踩上去吱吱呀呀,可前面这人脚步坚实,主子撒酒疯也没见这人身形有乱。

阿阮满不在乎地闹,傻笑摸上人的衣襟,语气暧昧混乱,随呵出的白雾散开:“你…让爷摸摸…好生俊俏…爷喜欢你啊…”他甚至解开衣扣,把冰凉的手探进去,“…脸蛋…滑…好嫩…要陪爷…一晚…”

阿阮的话让小林子心惊肉跳,差点摔个趔趄,很久没听见主子撒酒疯撒成流氓了,平日肆无忌惮调戏白脸小生他都面红耳骚,也不知前面这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暗自叹气,主子的事他管不了…

幸好王府不远,待进了府,小林子迅速闪身。

阿阮眼睛眯着,也不知看不看得见人,脸颊眼角不知被酒气熏的还是冷风吹的,泛着红,乍一看是乖乖躺着任人揉搓的样子,实际本性难测,乖张难驯,他不由抱紧,任凭冰冷的手指在他胸前摸索。

房间烧着银炭,被窝暖烘烘,阿阮咕哝着,从怀抱滚进被窝,头上的雪花融化成水,消失在空中,凉意却挥之不去,“舟儿暖床…燕儿抚琴…春寒料峭…春风皱春水…”阿阮慢慢唱起了歌,词句比小馆的十八摸含蓄不到哪里,“春水涌…脸微红…身软…声软…”他裹着被子,蜷缩得像虾,时不时含糊笑两声,倒真的像在发酒疯。

床前的人把衣服拉好,忍受阿阮不成曲调的艳歌,“被翻红浪啊…娇客珠泪盈…情潺潺,语绵绵…”

本以为到这就结束,恩客娇客一晌贪欢,谁知曲还有后半阙,“人归…人去…朱颜老,情已断…来日相见…他做他的骐骥才郎,她做她的半老徐娘…”曲终人散。

阿阮声音渐渐小了,床前的人也走了,雪片飘飘洒洒落入泥土,小林子捂紧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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