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第 146 章

江州物阜民丰，人杰地灵，一路行来门庭若市，热闹非常，苏过用扇柄挑开窗帘，鼻尖是车轮滚过升起的尘土浊气混着街边小吃的香甜，不似盛州潮湿。

小五兴冲冲提议：“郎君，刚巧赶上晴天日好，酒楼铺子开了张，要不给霍郎君带些点心？”

苏过敲了小五的头，不满道：“净想着你那神出鬼没的霍郎君，公子我还活着呢…”

小五眯眼笑着，“郎君干嘛吃霍郎君的醋，过来江州路上也就一天半的时间，您下车闻见一朵花香都要摘下来包好了，以为小五不知道是要送人，还是要送给霍郎君的？”

“臭丫头，花香宜人，我心生欢喜，摘下来存放，与霍郎君有何干系？”

“郎君既是这样说了，小五也就不下去了，反正郎君天南地北的小吃零嘴都吃过，江州也没甚好吃的。“

苏过被梗的下不来台，脸色微微僵硬，“小五，要不你还是会盛州去吧，这里待不下你了。“

小五忙道：“郎君，我现在就去买零嘴！“不待苏过反应，她掀开帘子跳下车，惊了驾车的十三一跳，却也没停车说什么话，继续挥着马鞭。

一辆豪华马车在江州地界行走，自然会引起旁人注意，江州知府并几名富商在苏过落脚后即刻拜访。

苏过站在桐树下庇荫，知府连连弓腰拜见。

“小臣竟不知侯爷到来，有失远迎。”

“私下游玩而已，大人不必拘礼。”

“是、是，不知侯爷想去何处？江州枫山此时正当好季，或乘船顺流河而下，一路风光无限，小臣自会安排好随从防卫，并照顾侯爷饮食起居。”

“大人的提议不错，本侯自盛州来，想找一位较熟悉的向导，听闻郑同知…”苏过顿了顿，知府心领神会，忙解释道：“郑同知此时正在处理一些琐事，未来拜访。”

“哦，他的新婚夫人是花侍郎的二女，同是盛州人士，可请大人放郑同知一假，让夫妇二人陪本侯游玩。”

知府以为他们有什么深交，放上几天的假也差不离，很是爽快，点头就要答应，“是、是，小臣…”

苏过又道：“假期记得让郑同知补上，本侯虽为侯爷，也要遵守我南朝律法，万不能谋私。”

“啊？是，小臣遵命。”

如此，郑律朝夫妇在上司的命令下，终于来到了长平侯的别院。

苏过一身素白锦缎，笑看面前两人。

“郑大人，花夫人，好久不见。”

郑律朝拱手，心下却想，自己平生未去过几次盛州，也不曾接触过这等皇亲国戚，何来的好久不见一说…他只当是侯爷寒暄之意，恭谦道：“该是下官携内子拜见侯爷，不敬之处，请侯爷多为谅解。”

“哪里，本侯爷大度，就算真有什么犯忌讳的地方，看在花女、郑夫人的面子上…咳、咳…”

郑律朝没觉得苏过的话另有深意，长平侯的名声他略有耳闻，虽然有些纨绔，但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触犯律法的恶行，这样一想，长平侯所作所为，都处于适度范围内，总不会与他一个小小同知有什么过节，便笑道：“侯爷与内子同是盛州人士，小臣必尽心款待，令侯爷宾至如归…”他说着场面话，却没发现身后的花景风低垂着头，脸色难看，唇紧紧抿着，眉头也蹙了起来。

苏过扬了扬手，道：“先谢过郑大人，本侯从盛州一路行来，见识也不少，郑大人也是去过盛州的，盛州山好水好，美人也多，王家的小女郎风姿绰约，徐家的女郎娇俏妩媚…“

郑律朝是正人君子，着实没想到苏过大剌剌评价起盛州各家女郎，委实下流，他的脚底细微移动，后悔承下这个任务。

苏过漫天乱语，“…哦，还有花家的…”

“咳！”花景风重重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心不在焉的郑律朝，他转过身轻抚花景风，同为女子，温柔娴静的花景风应该也听不得这等污言秽语，恰好她的咳嗽声打断了苏过的话，郑律朝思索再三，深深鞠礼，为难道：“侯爷见谅，内子有些身体不适，怕是应不了侯爷的秋日之约。”

苏过歪了歪头，似乎越过郑律朝看向花景风，不过眼睛被蒙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他轻飘飘说道：“罢了，原与美人五月初五有约，谁曾料想风流/一夜后失去了美人踪迹，邀同知散心赏寅时月，同知却与夫人恩爱不离，本侯孤家寡人，也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他说着，袖摆扬起唤人，“十三，送客。”

站在门外当着守门人的十三应了一声，默默领着两人出府门。

郑律朝为花景风系紧了披风，牵了手道：“小景，手有些凉，是不是来时受了风寒，等回府我让婆子请疾医来，莫要着凉了。”

花景风笑着摇头，手心微冷的汗让她不自然的松开郑律朝的手，给他示意前方带路的十三，“没事的，喝些热茶就好，不必麻烦。”

手还没松开，郑律朝却是把五指插/进了她的指缝，牵得更紧，“身子重要，侯爷提到五月初五，正是你的生辰，当时遇到你啊，浑身都是雨水…”

花景风忙是捂住他的嘴，无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有外人在呢…”

郑律朝双目含笑住了嘴，双手紧握那不似柔弱女子的手，传递温暖与安心。

夜半三更，苏过穿得醒目耀眼，卧在摇椅上怡然自得，今夜有月无月，人总是要来。

花景风摘下兜帽，语气冷淡：“侯爷不怕我不来？”

摇椅吱呀，苏过离开霍起，真的起不来摇椅，“不来便不来，花女郎派人说一声，我也不会如何。”

“不会如何？哼！堂堂儿郎，净用些下作计量，你白日提起五月初五，盛州女郎，律朝怎么不会起疑心？你偏要来败坏我的名声！”

苏过拄着下巴，“花女郎为何这般说我，你与郑同知的姻缘，岂会因我一句妄言便情断义绝？”

花景风眉目间全是怒色，“妄言？你的一句妄言，蒙骗了多少为你死心塌地的盛州女郎，你游玩世间，四处留情，又不肯嫁娶，如今也不想我与律朝和睦一生，你存的什么心？”

苏过挑眉，指尖扯开束眼的白缎，“我只是寻个由头见你，哪里碍着女郎的姻缘了。”

“花言巧语！你…”

苏过不得已打断她，眸中映着惨淡月光，“花女郎稍安，再争辩下去，怕是今夜都回不了郑府。”

花景风忍了又忍，瞥见苏过异样的双眼忽然觉得是报应，勾起唇角嗤了一声，随后恶狠狠把掌心的短剑拍在石桌上，坐在苏过一旁，“说！”

苏过轻舒一口气，“女郎真是通情达理…”

铁器与石桌相撞发出锵锵声，在寂静的夤夜煞是清晰，苏过忙道：“如女郎所见，我的眼睛有异，便想来问问，五月初五那一日，客栈发生了何事？”

花景风诧异道：“你不记得？”

苏过指了指头，“摔下了楼，躺了几十天，当夜发生的忘了个干净。”

听他这样说，花景风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眉间戾气轻了不少，犹豫再三道：“我不清楚你为何摔下楼，我们吵了一架，我就走了。”

“为何我与你会约在客栈相见？”

花景风抿着唇，有点不想说，“我过生辰，想见你。”

“嗯…”勉强说得过去，“那为何发生争执？据说女郎是哭着跑走的…”

花景风瞪了苏过一眼，颊边生出热意，“这跟你摔下楼没关系！我走时你还好好的，眼睛也没事，后面发生什么我不清楚，”她站起身，不耐烦道：“行了吧，我要走了。”

“我被下毒。”

花景风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她缓缓转头，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苏过，眼神带点茫然，声音也有些颤抖，“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下毒吧…”她清了清嗓子，视线从俊美郎君身上移开，“有那个必要吗？对你？”

苏过幽幽道：“因爱生恨，照花小姐之前的话来讲，不是没有可能。”

“…”花景风的表情更加扭曲，那点不合时宜的茫然全变成了恼怒，嫌弃道：“因爱生恨不至于，因爱生厌才正常，呸！谁爱你了！我管你被谁下毒，总之与我无关，咱们好聚好散，你胆敢和律朝透露半个字，我让你不止眼瞎腿也断！”

狠话撂下，花景风拿着短剑匆匆离开别院，夜半私会男子，她只希望郑律朝像平日一样，不会在半夜醒来。

暗夜如往日一样宁静，几乎所有的草木生灵都陷入深眠，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花景风轻轻推开卧房的门，很细微的吱呀声，她却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在这种无人的黑暗里窒息。

她紧紧握住短剑剑把，目光一寸寸扫过屏风，书架，矮柜，纱帘…短剑抽/出，花景风手腕微转，剑刃在半空划出清丽剑花，纱帘碎成破布，随着流转的空气洋洋洒洒落于地面，而纱帘的后面，是被挟持的郑律朝、和一个眸色警惕的黑衣人。

郑律朝瞪大了眼，眼眸中的情绪万般复杂，会武功，还夤夜出门，温柔贤淑的花景风谎言被揭穿，不敢看他，略略扫了他全身上下，中衣有些凌乱却并无明显伤痕，这才指向那黑衣人，说道：“放开律朝、放开郑大人！”

黑衣人的面容被黑布所遮掩，花景风的目光便聚焦在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模样似曾相识，她刚才还见过。

气血已然上涌，花景风也顾不得许多，怒骂道：“苏过！你这个狗东西，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就算真是我给你下毒，也和律朝无关，你放开他！”她上前一步，试图把郑律朝拉回来，黑衣人手上并无兵器利刃，不过杀人的方式有很多，花景风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等她靠近，黑衣人的五指成钩，扣在郑律朝的颈侧，郑律朝只觉得呼吸有些不畅，却不知道这是人的命门，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致人死地，他“嗬嗬”两声，连贯的声音发不出来，想要挣扎，也徒劳无功。

“你放开他！”花景风止住脚步，猛然察觉出一点异样，苏过眼瞎，更不会武功，眼前这个黑衣人绝不会是苏过，“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花景风抽/出短剑，却无从下手，黑衣人背靠窗户与衣柜夹角，身前又有郑律朝挡着，想要下手，除非让他抛下郑律朝。

花景风焦急道：“放开律朝，你到底想干什么？要钱我有，只要你放了他，我愿奉上万两黄金！还是你想要其他东西？”

“你要清楚，郑大人是朝廷命官！你若伤他分毫，我不会放过你！朝廷更不会放过你九族！”

黑衣人不言，手指却从不曾松开，似乎是为了郑律朝的性命而来，而他与花景风一样陷入两难，他不清楚花景风的武功底子，一旦郑律朝死了，花景风不管不顾扑上来，他很难脱身。

而重要的是，霍起没想好要不要下手。

他被派来取郑律朝的性命，自然想要知道，郑律朝与睿王有何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