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王后

她字字清晰，传入到钱褚耳中，更传入到大殿之上，诸朝臣耳中。

整座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坐于百官之首的魏长功，浑身都是一僵，因着这句话，忍不住朝着小郡主看去。他心中实在有愧，以至于，适才礼乐奏响之时，都羞于再与小郡主对视。

钱褚直勾勾盯着阿蛮，眼神一时有些发沉，就连声音都有些许的戾气，直接冷笑着开口问她道：“后果？”

阿蛮睫毛轻颤，几乎是字斟句酌的回他道：“梁地如今兵临城下，阿兄不思如何让梁地退兵，却要与我行大婚之礼。就不怕亡国？”

钱褚见她这般，却是一步一步朝着她行去，及至行到她面前，与她不过咫尺之间，他才俯身过去，在她耳边，声音发哑的开口道：“蛮蛮这是在威胁我。”

他说这话时，声音冷静至极，丝毫不见慌乱。

阿蛮因着他的靠近，眉心微微蹙起，只偏过头看他，强压下胸中燥意，压低声音冲着他开口道：“阿兄，你是打定主意，要做亡国之君了。”

她说这话时，语气分明平淡至极，但胸中依旧难以自已的生出悲痛之意。

她拼尽全力，只为阻止吴越亡国，可如今，却行差踏错。

钱褚视线落在她一张小脸上，她今日正装华服，更是上了新妇妆，整个人端的是娇艳不可方物。这般对着他怒目而视，一如少时玩闹。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再次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亡国之君又如何，没有了你，我要这吴越又有何用？”

他说这话时，眉眼都不曾动一下。

阿蛮因着他这般开口，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几乎立刻，她偏过头再次看向他，甚而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她一张小脸发白，好半晌，才再次低声唤他道：“阿兄。”

这般无措的声音。

钱褚却是盯着她一张小脸，抬手去扶了扶她发髻上的发簪，语气颇为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蛮蛮以为我在乎这天下？”

他声音里，隐隐带着冷意。

起先，阿蛮远嫁梁地，派出钟彦来往于两地之间，劝谏他要励精图治，以图吴越强大，他不忍叫她失望，才一改往日作风，开始厉兵秣马。

但后来，他思她入骨，每每入夜，便辗转反侧，以至于脾气越发暴虐。

阿蛮一张小脸发白，沉默不语。

钱褚将她发髻上的发簪扶好，才低头去看她，他神色颇为认真，只低声开口道：“蛮蛮今日为我身着婚服，我很欢喜，你不欢喜吗？”

他望着她，一双眼眸中都有着光亮。

阿蛮眼眶几欲发红了。

钱褚却是不等她再开口，直接伸手过去，握住了她宽袖之下的手腕，要拽着她共登这九阶。

阿蛮如何肯，并不配合他，只冲着他开口道：“阿兄，我不欢喜。”

大殿空旷，他们距离如此近说话，诸朝臣如今已然有些听不分明二人对话。唯独二人身前礼官，以及一众宫人，脸色惨白，连头都不敢抬，生怕王上一怒之下，对他们施以车裂之刑。

钱褚听到阿蛮这话，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都不由得重了许多，脚步停顿，回过头看她。

阿蛮见他脸色难看，却是毫不迟疑，再次仰着小脸望着他，字字清晰的开口道：“阿兄，我早已嫁做他人妇。”

她出嫁那日，八月初十，红妆绵延十里，整座西都城万人空巷。

钱褚盯着她，牙关紧咬，呼吸粗重，好半晌，才冷笑着回她道：“那又如何，如今你嫁给了我，是我的王后。”

这般说着，他再不管她的反抗，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的拽住，就要带着她，登上王座，接受百官朝拜。

百官朝拜完，便算礼成。

即便只有这短短一日，他终究也是将她娶了回来。

阿蛮身娇体软，如何能抵的过他的蛮力，身子几乎被他拖拽着走。

礼官这才回过神来，不敢迟疑，高声道：“礼乐，起！”

立时间，大殿之上，雄浑礼乐再次响起，紧张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魏长功身体紧绷，眉头紧皱，紧紧盯着小郡主面容，见其面色惨白，到底于心不忍，身子一动，便要起身制止。

但不过，钱褚握着阿蛮手腕刚刚行至王座之下，朝堂之外，西都城郡守匆匆进殿，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一路行至大殿正中，站立不稳的跪伏在地，身子发抖，高声开口道：“王上！梁地破了东南西北四处城门，攻进来了！”

吴越守军，军心涣散，几乎是不战而败，甚而，就连城墙上刚刚架设起的强弩，竟都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西都城中，连敢将强弩对准梁军的将士都没有。

西都城郡守本坐镇郡守府，未曾料到梁地竟这般突然攻城，措手不及之下，尚未反应过来，便得知东南西北四处城门被破，梁军以锐不可当之势，直奔王宫。

如今，情况紧急万分。

几乎是西都城郡守话音刚落，大殿之上，诸朝臣立时哗然。

宫人惊慌，礼乐声再次停了下来。

魏长功脸色巨变，猛的从案几后起身，直奔郡守身前，声音发颤道：“城门如何就这般被破了！”

他身形已然瘦弱，如今情绪激动之下，身子都控制不住的摇晃。他如何都想不到，西都城兵力竟已弱至如此地步，竟就是连一时三刻都抵挡不住。

阿蛮手心也全是汗，立时也转过身去。

但她尚未出声，钱褚忽而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拽，低头看她，他眼神发狠，字字咬牙道：“你要去哪？”

阿蛮望着他，将手腕从他手中用力抽出，而后，极快的转身，步下九阶，眼瞧着大殿中诸朝臣大乱，她一张小脸上面色发白，忍不住高声斥道：“尔等慌甚？这般模样，怎堪为朝中重臣。吾乃梁地河东王妃，速随吾出宫。”

大殿中，诸朝臣立时噤声。

钱褚目眦欲裂，怒声道：“钱阿蛮，你乃吴越王后！”

但几乎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外，忽而响起一阵嘈杂声，而后，萧誉发冷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