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下基业，非是儿戏

南宫凛冷眼旁观，将空了的药碗扔给薛小满，皮笑肉不笑：“杵这干什么，有没有蜜饯什么甜的玩意，拿点喂给你美人哥哥，不然要是苦死在这儿，可与小爷无关。”

“蜜饯没有，不过娘之前晒了些果干仁，我去找找。”薛小满忙不迭跑出门去，须臾，抱着巴掌大的罐子，掀开盖子，一股甜腻味潮湿的空气中泛开。

楚玺云霸道地将一罐子果干据为己有，即便口中苦得厉害，但吃相依旧斯文。南宫凛看着他将果干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忽然笑出声来，嘴上还不忘损道：“大美人，您老可真娇气。”

楚玺云继续吃着果干，默然不语，心中暗暗把账记下，等回京城，看他怎么折腾这小崽子。

到了日暮时分，雨势变得小了下来，杜玥肩上背着竹篓，一手撑着伞，一手边搀扶着个醉汉。

楚玺云喝完药后昏昏欲睡，床上连个像样的枕头都没有，像楚玺云这么娇贵的人，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他毫不客气地拿南宫凛的腿当枕头，舒服地睡了一觉。

南宫凛被枕得腿全麻了，要不是看在那张皮囊上，早就将人给千刀万剐了。一觉醒来的楚玺云终于感觉到了饿意，于是薛小满高兴地到灶台前捣鼓了顿饭菜。

几人围坐在一方木桌前，边赏细雨夹雪，边吃起粗茶淡饭。见着杜玥来了，薛小满忙不迭放下筷子，跑过去帮她扶着手中醉汉，嘴上边抱怨道：“爹怎么又喝成这副模样？成天醉得不省人事的，一身酒臭味，是不是还去赌博了？”

杜玥嘴角上扬带着笑，但也掩不住她满面的愁容，她声音柔和，听起来便是那种性格温顺的女子。

“把你爹带回房里休息，娘去烧些热水，等会给他洗掉身酒气……。”

还未待杜玥把话说完，醉汉直接推开人，脚步东倒西歪地朝楚玺云走去：“美人，大美人儿啊……。”

长喜忙挡在楚玺云面前，冷声斥道：“放肆！”

醉汉一脸痴相，色眯眯盯着楚玺云，蛮力地推开碍眼的长喜，张开双臂朝楚玺云身上扑去。

楚玺云慢条斯理咽下筷子夹的菜，而后猛地将手中的碗砸了过去。

不过念在现在是吃别人的，楚玺云并没有往其脑门砸，而是刚好砸落在对方的脚边。醉汉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楚玺云趁着这空档，出手如电，抓起对方的一条胳膊直接向后反转。

众人清楚地听见骨头碎裂的咔嚓声，随即是杀猪般的嚎叫声。

楚玺云挥出一掌劲风，将人甩飞到雨夹雪中，眉眼染着寒霜，让人不由望而生畏。

南宫凛挑眉啧了一声，大美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出手间却是个狠人。

“相公！”杜玥不由张嘴惊呼，慌忙跑了过去将人扶起。

醉汉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似的，难受得厉害，噗地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呕吐出来。楚玺云嫌弃地移开眼睛，抚了下额头，又觉得脑袋嗡嗡地疼了起来。

长喜忧心忡忡：“主子，要不老奴扶您回马车内休息会？然后再给您熬碗药，如何？”

楚玺云捏着眉心，没说话。

南宫凛盯着他苍白的侧脸瞧了会，难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张嘴欲要说话，又有人打伞从外面进来。

是两男一女，薛帆同父异母的大哥和二叔二婶。

都不是什么善茬。

自从知道薛帆是天潢贵胄后，态度简直殷勤得不行，跟之前动不动就打骂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还是之前那薛帆，以其懦弱的性子自然会不计前嫌，只可惜现在换了个灵魂，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哎呦，大哥这是又喝高了啊，上了年纪，这酒伤身，还是少喝点为妙。”女子声音尖锐，长着副刻薄面相，她边说边朝南宫凛走去，将手里提着的木篮子放到他跟前，笑意盈盈：“帆帆，这是二婶方才到田地里采摘的桔子，可甜了，尝尝。”

南宫凛扯着嘴角冷笑一声：“下毒了？”

“你这孩子，别瞎说。”孙玉凤依旧笑意不减，视线在瞧见楚玺云那刻愣了下，而后忙不迭提着篮子凑到他面前，笑得那叫一个亲切：“郎君生得好生俊俏，这狐裘，少说也值几个数吧？公子是从皇城而来，想接我家帆帆的吧？”

楚玺云斜眼睨她。

孙玉凤谄媚地抓起几颗桔子：“公子尝尝看，自家种的。”

楚玺云抬手，直接将那一箩筐桔子打落，有几颗咕噜咕噜滚到了细雨中，渐渐沾上点点白雪。

楚玺云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众人屏息凝神，带着畏惧的目光看他。

长喜迟疑道：“主子，您……。”

楚玺云掩唇咳嗽了几声，道：“无妨，就是头疼，想杀人。”

众人：“……。”

孙玉凤讪讪干笑两声，朝自己丈夫狂使眼神，薛京满脸堆笑，试探着往楚玺云身边凑：“观公子这气质，想必非富即贵，不知是做什么大官呢？”

楚玺云淡淡道：“你惹不起的大官。”

薛京噎了下，又笑道：“公子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可是病了？要不草民去城里给您请个大夫如何？”

楚玺云似笑非笑，悠悠拖长着语调道：“我这人呢，生病起来心情就不好，这心情不好呢，就喜欢杀人泄愤，你说这穷乡僻壤的，要是死了一户人家，想必也没什么人会在意的，对吧？”

薛京腿有些抖。

楚玺云看向南宫凛，道：“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路吧，东西也不必收拾了，需要什么回京城再买便是。”

南宫凛：“……。”天色不是不早，而是已晚，大半夜上路是要赶哪门子路，鬼门关吗？

“这么快便要走了吗？”杜玥此时也无暇去管自己的丈夫，将人推给薛小满，忙不迭跑到南宫凛身边，眼睛已然开始发红。

“民妇自知福薄，命数卑贱，才至于即使得了圣恩，也依旧如此佝偻地活着，但我不怨，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亲人安康。”杜玥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帆儿这孩子，性格内向，文不成武不就，担当不了大任，京城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帆儿。”

杜玥双膝猛地砸地：“求公子怜悯，可否御前进言，请皇上发发慈悲，不要让帆儿进宫，他心思单纯，根本无法在那刀光剑影的深宫活命，公子想必也知晓，帆儿前些日子遇刺险些没命的事，这才只是开头便这样，那往后，能有多少次侥幸，可一次次化险为夷呢？”

“说我贪生怕死，胆小甚微也可，民妇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活着，况且昔年之事，早已物是人非，什么皇室血脉民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民妇只知道，自己是个母亲。”

有泪水自她眼眶而出，比外面的雨势还要猛：“帆儿是人，不是什么物件，想弃便弃，想要便要，既然一开始便不想要，又何必在十几年后，肆意叨扰他人生活，而且江山重任，帆儿着实担当不起，我虽是妇道人家，但也懂得天下基业，非是儿戏。”

杜玥向前膝行两步，近乎哀求道：“公子，还望您请皇上以江山基业为重，勿要将这江山，所托非人。”

她朝楚玺云狠狠磕了几个头，而后拉过南宫凛，道：“帆儿，快跟为娘一起求求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