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元盛境内，靠近南岭，有一郡，名曰渝兰郡，渝兰郡多山，还有一条江从渝兰郡穿行而过，将渝兰郡分为南北两部，此江原名渝兰江，因江水湍急，时常有人溺水江中，当地百姓认为此江阴气过重，为安魂亦为安心，请来飞天陨石立于江边，祭祀做法，并改江名为镇魂江，后来倒鲜少听说再有人溺命了。渝兰郡钟灵毓秀，交通便利，商贾云集，即使朝代更迭，还能保有一派繁荣的景象。

元历二十九年，又是一个中秋血月夜后，正午，虽已入秋，但天气却反常的闷热难耐，在渝兰郡南部一条宽阔的官道旁，有一个茶寮，热闹异常，小二忙碌的招呼着几桌客官，有办差的，有行商歇脚的，还有江湖模样穿着的人，几匹马拴在茶寮后方，小二一人只有两只手，脚不沾地陀螺式的烧茶上茶却也应付不过来，被店家骂骂咧咧的呼来喝去，等待的客官们就闲话起来。

在最左边的一桌一打眼便知道是官家人，虽未着官服，但官仪犹在，端坐在中间的这位一身锦衣华服，约摸二十多岁，俊朗公子哥模样，气度不凡，看样子是个不小的官，旁边两个黑色劲装小吏应该是他的下属。

其中一小吏抱怨道：“老大，你说咱办的这叫什么事，大老远从盛京城赶到这穷乡僻壤的，就为抓一傻子？”

另外一小吏拿着手上正欲投入嘴里的花生仍向对面小吏，喊道：“余安，就你多事，咱大人都没说啥呢，听差办事，你懂不懂！”，说完就又剥一颗花生嚼了起来。

被扔花生的小吏余安不服气，对中间的贵公子嘟哝道：“老大，规矩我懂，只是这么点小事，何须老大你亲自跑这一趟啊？”

中间的贵公子眉头一皱，心中也一直疑惑着，本来是奉皇上密旨办差，为何父亲在临行前还私下叮嘱自己要暗自寻一幅图？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茶寮柱子处，这个孤女身上还藏着怎样的隐秘呢？

贵公子视线落脚处正是柱子的底端，斜斜的倚坐着一位瘦弱的女子，年纪约有十七八岁，头发衣服已经凌乱破损，但也看得出穿着打扮原本应该是华丽的，只是不知遭了怎样的变故成如今模样，脸色惨白，眼睛半睁不睁，眼光是迷茫涣散的，着实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贵公子收回目光，感叹道：“镇国公一生戎马生涯，一门出了多少将军，为平乱为守疆皆战死，满门独独就只留了这一个孤女，我理应亲自来的！”

吃花生的小吏吓得赶紧低下头来，压低声音提醒道：“公子慎言，丁晖知道公子心里不好过，镇国公如今可是背着通敌叛国的罪，这孤女现在是罪臣之后，押京待审是陛下的旨意，当今陛下疑心重，公子这番言论会招来不必要的祸患啊，相爷吩咐过我们这一路一定要低调，切莫节外生枝，我们只管把人活着带到京都就算完事。”

贵公子目光一沉，缓缓道：“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都知道这镇国公顾镇北的独孙女一生下来就是痴儿，镇国公却宝贝的很，四处寻医，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杏林高手都请了来，都说医治不好，还说是得了失魂之症，于是盛京城里就开始谣传是镇国公一门常年征战煞气太重导致的，气得镇国公立即将独孙女安置在这南边的渝兰郡，悉心照料到十八岁，远离是非，京都都快忘记了这一贵女，谁曾想镇国公战死，还背了通敌叛国的罪，陛下盛怒，欲治镇国公府的罪，可笑的是镇国公府人丁凋零，儿子儿媳侄儿皆早在镇国公之前就战死了，一门无人可问罪，竟然就想起了远在边陲的独孙女顾惜夕，还要抓回京受审，一痴儿想要审出什么，又能审出什么？”贵公子说着说着显得激动起来，握着茶杯的指关节收紧泛白。

之前抱怨的余安也不抱怨了，忧心的劝道：“老大，你别激动，旨意如此，我们也没办法，听你这一说确实挺奇怪的，昨晚我们到渝兰郡顾府时，府内早已凌乱不堪，奴仆下人也不见踪影，看样子先我们一步早有人来过，要不是老大聪明发现痕迹寻至镇魂江找到刚刚溺水的顾小姐，打捞起来，怕是镇国公真就绝后了，老大，你说说顾老将军都没了，怎么还有人盯着顾府不放？”

贵公子心中冷笑，怎么回事，很显然翻找顾府只怕也是为了父亲所叮嘱的那副图，可惜去晚了，别说那副图，就是一张纸都没看到，至于顾小姐，世人都知道在她那里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朝廷早已颁旨要将其押京受审，估计没人愿意惹上这个麻烦，于是奴仆婢女反而被抓走了，孤女痴傻无依，还差点走失江边，溺水而亡，但是想想溺水而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如今被自己找到却要送京赴审，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要不自己悄悄将她放了，但是就她如今模样怕是也难以活下去吧，烦闷，贵公子只觉得这趟差办的着实憋屈。

贵公子摇摇头，抿了一口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沿着官道前面不远有一处客栈，我们天黑前要赶到那里，歇息一晚，明早回京！”俩个小吏知道大人这是心情不好了，便都低头喝茶，不再言语了。

这一切都被角落里的一个神秘男子看在眼里，说是神秘是因为该男子在这白日里戴着黑色帷帽不说，脸上还戴着半边银质面具，遮住了眉眼和鼻梁，只露出略显稍薄的唇线和生得好看的下颌线，男子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在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倚靠在柱子旁的孤女顾惜夕眼睛略微睁开了一点，阳光的刺入令女子不适又把眼睛阖上，除了眼睛不适，女子觉得身上哪哪都不适应，脑袋里一片空白，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茫，脑海里能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想要看清楚却怎么也做不到，眼睛再度努力开启一条缝用余光看着自己这幅身体看着周遭人事都感觉陌生的很，这在哪里，自己是谁，其实自己意识上很早就醒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睁眼闭眼都努力了很久，想动动手指竟也不能，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这一桌，其实他们所说的话自己都听到了，镇国公，罪臣孤女，痴儿，顾惜夕，说的是自己吗？心里苦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眼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又闭上眼睛顺其自然吧！

贵公子三人休整好便带上顾小姐骑马上路了，贵公子在将顾小姐抱上马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觉得是自己多疑了，于是继续上路，傍晚时间，赶到客栈，将顾小姐安顿在楼上房间休息，三人下楼准备叫上酒菜，刚至厅堂，便听到后院传来动静，机警的贵公子一下就意识到有问题，喊道：“不好，快去看看！”

三人火速赶到后院，只见一黑衣银面男子怀抱一瘦弱女子，从窗飘然而下正好落在刚刚栓好的马背上，黑衣银面公子正是中午在茶寮出现的神秘男子。

银面公子解开拴马的绳子，扬鞭策马离开，贵公子和俩小吏也不是吃素的，赶紧飞身拦截，贵公子轻功不俗，在客栈不远处便拦在马前面，俩小吏也堵在了马身后。

马上银面公子轻笑：“你拦不住我的，我无意伤人，还请让行！”

贵公子明显能感受到眼前男子的迫人气势，却也不甘示弱道：“放行可以，还请将怀里的人留下。”

银面公子稍稍将怀中人拢紧些，无奈道：“看来我是日行一善，你却日有一劫了！”

贵公子恼了：“宵小之辈，口出狂言！”

于是两厢飞起在空中便过起招来，银面公子右手抱紧顾小姐，只出左手，应对武功不弱还手持长剑的贵公子却游刃有余，显然俩人不是一个等级的，不过几个回身转合间，银面公子就将贵公子的剑打落在地，又趁机一掌劈去，贵公子胸口中掌，掌劲很大，贵公子承受不住摔落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吓得俩小吏顾不上其他，赶紧跑来护住公子。

银面公子又回落马上，笑道：“得罪了！”

小吏丁晖急急查看公子伤势，另一小吏余安凶狠的对着银面公子喊道：“好大的胆子，什么人都敢抢啊，你知道我家大人是谁吗？胆敢伤了我家大人！”

银面公子淡淡道：“知道，丞相之子，大理寺卿楚青阳楚大人。”

这下换三人愣住了，自己的底细被对方知道的一清二楚，可是自己呢，对对方是谁一无所知。

楚青阳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说道：“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想必也知道你怀中之人是谁，那是朝廷要捉拿的罪臣之后，你确定要劫走？”

银面公子看了眼怀中如破布娃娃般的女子，道：“罪臣之后？镇国公通敌叛国目前都是罪证不足呢，一介孤女，何其无辜，我把她带走其实也是帮了你吧，不然真带到京城，你是交出去还是不交呢？”

楚青阳心中一紧，此人是谁，为何连自己隐藏的心思都看透了，便不再说话，银面公子也不再迟疑，带着女子骑着马离开了，折返渝兰郡去了。

查看楚青阳伤势的丁晖看公子无大碍，说道：“公子，还追不追？”

楚青阳叹了口气：“算了，看样子此人应该不会伤害顾小姐，先回京请罪吧！”

余安摸摸后脑勺问道：“老大，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真有放过顾小姐的打算？”

楚青阳起身，拍了拍衣衫，道：“没想好，现在这样也挺好，京城各方势力繁杂，到时候岂是我说想放就放的！”

丁晖嘟囔道：“唉，不用愁了，反正现在情况就是人被抢了，回京少不了要被陛下问责了。”

楚青阳道：“要不我们再去抢回来？辛苦一场，就这样被抢了也太没面子了！”

余安窘迫道：“公子觉得我们打得过吗？他可是连兵器都没出呢？”

丁晖还不忘应和道：“他还只用了一只手！”

楚青阳咬牙道：“知道啦，回京！”三人没了拖累，决定不耽搁了，日夜兼程返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