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你说什么？”

裴明宣握紧手中的茶杯，他紧紧盯着跪在面前一身伤的黑衣人，拔高了声音反问道。

黑衣人将头埋得很低，战战兢兢道：“刺杀的时候沈家大小姐也在，她身边有个身手了得的丫鬟，加上祁王的侍卫，刺杀没成功”

裴明宣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厉声问他：“我问你，那沈家小姐可有受伤？”

黑衣人不知道为何裴明宣要问这个，但也如实地回答：“祁王将她护得很好，想来是没有受伤。”

裴明宣抿了一口茶：“我知道了，你去回禀四皇子。”顿了一下，他又道：“刺杀祁王时沈家大小姐也在的事不必告诉四皇子。”

“是。”黑衣人点头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裴明宣，外面雪已经下了三个时辰，他缓缓闭上眼睛，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蕴玉，我这次一定不会再伤害你了，裴明宣在心里说到。

前世他娶她是为了杀她，她那时毁了容，也不能弹琴了，所以他并没有认出她就是几年前救了他的豆蔻少女。

几年前他跟着四皇子在一次离上京约三十里的道上，被不知哪来匪徒袭击，他受了伤，从一旁的山坡滚了下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身处一个茅草屋里，是当时才十五脸上稚气未脱的沈蕴玉救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动心，沈蕴玉处理好他的伤口，似是为了安抚他，还从背后取下瑶琴，给他弹了首曲子。

他那时并没有认真的听她弹得什么，眼睛一直专注地看着她在琴弹上十指翻飞，像极了振翅的蝴蝶。

可惜很快他的属下就找来了，沈蕴玉见状便自己背着琴离开，连姓名都没有留给他。

后来他也曾命人寻找过她，只是一直没有找到，直到她身死之后一年他才得知，只是晚了，红颜早已成了枯骨，还是他亲手将她的性命了结的。

那时他已经位极人臣，四皇子已经斗倒了太子成了储君，可每每想起自己能够坐到如今位置，是用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的命换来的。

得知真相的他生了一场大病，在沈蕴玉死后的第二年的冬天，他也跟着病逝了。

再次睁眼时，他重新回到了沈蕴玉刚回沈府的那一年，他下了决定要替前世赎罪，这一世一定要好好将沈蕴玉保护好，让她一世长乐无忧。

“澜星，去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裴明宣朝立在一旁的澜星吩咐。

澜星往门外看，见雪还在下，并没有停的意思，他为难道：“世子，外面还下着雪，恐怕不宜出去。”

“我说了，备马车。”

裴明宣听澜星这样说，心里更是担心还在青岭的沈蕴玉，他早就命人调查过沈蕴玉，知道她身体一向不好，尤其畏寒，她在风雪天里呆久了身体肯定受不了。

“她等不了了。”他要去找到她，将她送回沈府。

澜星不懂他说什么，也知道拦不住裴明宣，马上去叫下人准备马车。

裴明宣取了一件披风披上，正要抬腿走出书房，瞥见书房角落放着一顶用狐狸毛做的厚厚的斗篷，他走过去拿起斗篷放在臂弯，才出了书房。

澜星候在马车旁见裴明宣披着披风，手上却还拿着一顶斗篷，面上有着急的神色朝他这边疾步走来。

进马车前裴明宣向车夫不由分说道：“去青岭。”

这雪天世子去青岭做什么？澜星在心里腹诽，跟着裴明宣进了马车里。

雪渐渐停了下来，炉子上放着的茶壶水已经烧开了，沈蕴玉除了能听见渐渐走进的几道脚步声，就剩耳边水壶烧开的声音。

她捏紧了燕绥黑狐裘的一角，担心道：“听这脚步声应该有三个人以上，你有把握吗？”

燕绥眉头紧锁，偏头回她：“六分的把握，没有你的话有九分。”

沈蕴玉知道在他身边就是累赘，不想他倒是真的说了出来，她顿时面上有些尴尬。

她看了一圈木屋，发现里面并没有可以用来防卫的东西，当她目光放在炉子上的茶壶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计。

她慢慢走到炉子边，用一块破布放在茶壶柄上把茶壶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往门边走去。

燕绥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知道她要做什么后，淡淡一笑：“倒是聪明。”

沈蕴玉权当没听到他这句话，只等着外面的黑衣人上前将门打开时，用滚烫的热水浇对方身上。

脚步声越来越大，那人跟她只隔了一道木门，沈蕴玉换上了严肃的神色，只等着对方把门打开。

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沈蕴玉不管三七二十一举着茶壶朝那人淋去。

“当心！”

这边绿竹刚打开门，就被身边的凌渊往后一拉，要是再迟一点沈蕴玉的白开水就招呼到她脸上去了。

绿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凌渊扶她站好，皱眉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绿竹摆了摆手。

“绿竹，是小姐！”杏儿在俩人身后出现，她见到屋里的是沈蕴玉后，立刻绕过二人跑到沈蕴玉身前。

杏儿一张脸被冻得通红，面上却很开心：“小姐，你没事就好！”

“原来是你们。”

沈蕴玉放下手中的茶壶，转头朝燕绥道：“是杏儿他们。”

燕绥这才放下手中的剑，缓步走到沈蕴玉旁边，见凌渊和绿竹也在外面，他看向凌渊：“都处理好了？”

凌渊抱拳躬身道：“处理完了，只是”

“嗯？”燕绥锐利地眼神扫向他，“逃了几个？”

凌渊低着头道：“领头的那个逃了。”

“罢了，回去吧。”这次的刺客身手比以往的厉害，想来不是太子的人手，应该是四皇子那边的。

他出了木屋，沈蕴玉跟上他，她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左手，开口道：“殿下手受了伤怕是不能骑马，可要坐马车？”

面对沈蕴玉的邀请，燕绥本想拒绝，可他因失血过多身体已经显出了疲惫，良久缓缓点了点头：“好。”

怕耽搁太久，沈蕴玉也不管脚上的伤，只是加快了步子往外走。

半个时辰后几人就到了马车前，为了给沈蕴玉和燕绥腾位置，绿竹选择跟凌渊骑马，而杏儿则跟马车夫坐一起。

沈蕴玉等燕绥先上了马车，自己提着裙子也要上去，就在杏儿扶着她准备上马车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沈蕴玉抬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燕绥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你脚受了伤。”

沈蕴玉闻言将手给他，借着他的力上了马车。

等两人进了马车里，沈蕴玉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马车缓缓启动，朝着上京回去。

车内安静了许久，沈蕴玉抬眼往燕绥那边看去，发现他正闭着眼睛靠着车厢，面色略显苍白。

她蓦地想起初次见到燕绥的时候匆匆一瞥时的惊艳，感叹大燕竟然还有这样好看的男子，身为女子的自己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从来没有想过，她后面还会与他有交集。

“咳”

沈蕴玉低声咳了起来，她紧裹着狐裘，怕吵到正在闭眼休息燕绥，特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一张脸涨得通红。

“把手给我。”燕绥淡淡地声音自对面响起。

沈蕴玉压住咳嗽，像是没听到他方才的那句话，哑着声音：“抱歉，吵到你了。”

“殿下”沈蕴玉看着突然倾身靠近的燕绥，一时愣住了。

等她察觉到燕绥把手搭在她的右手手腕上时，才反应过来他正在替她把脉。

感受到燕绥指尖处传来的温热，沈蕴玉讶然道：“殿下会医术？”

他确实懂医术，他自能识字的时候就开始看医书，那时父亲旧部有一位善用蛊毒的高人见他对毒药感兴趣，便偷偷教他如何用毒，如今他早已青出于蓝。

那日赵如莹就是被他下了致幻的毒药，在假山山洞里把他让人引去的裴明光当作了他，事后也记不得她是如何到假山那处的。

他一向记仇，那些惹了他的人多半是被他毒死的，甚至以前还有些被他捉了来试药

“略懂一些。”他眼睛扫过那截皓腕，随口应道。

沈蕴玉闻言默了良久，她跟他相处的这三次，直觉让她觉得燕绥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在沈蕴玉分心的时候燕绥收回了搭在她手腕上的手，给出一个让沈蕴玉两世都没听到的结果：“你身上有寒毒，且看样子已经跟随你十几年了。”

“寒毒？”

沈蕴玉听说过这种毒，难道她前世病重是因为这毒？

燕绥诊出她身上的寒毒时，也略感意外，寒毒是很少见的一种毒，中毒之人会比常人畏寒，并且极易感染风寒，甚至会随着时间的增加，毒性慢慢侵入五脏六腑，最后会以风寒的模样毒发身亡，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刚才他给沈蕴玉把脉，发现寒毒已经有渐渐侵入肺腑的趋势，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就会毒发。

半晌，沈蕴玉声音极轻地问他：“这毒可能解？”

燕绥淡淡一笑，问她：“你不怕我是诓你的？”

沈蕴玉摇了摇，坚定道：“我相信殿下不会害我。”

听着她毫无疑心的话，燕绥沉默了一瞬，坦言道：“你中毒时日太久，解起来恐怕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