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光之中 出游 （七）

电影结束了，大灯亮起，晃了盛涂的眼，她一个踉跄，几乎要跌倒。戚辞听到座椅碰撞声，下意识反应极快的转身，可看到的是盛涂已经颤抖着扶着椅子，低着头。

戚辞思索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几乎一样的场景。

盛涂，和上次找考场时的，那个状态一样。

盛涂感到有人在看她，警觉抬头，对上戚辞的目光，只好讪笑，立刻起身，打趣的说自己休息不太好。

“没什么，最近休息的不太好，站起来头晕罢了。”

戚辞点点头，把包还给盛涂。

“谢谢。”

啧，又是官方，礼貌的无可挑剔的回复。

在戚辞曾经的世界里，可没有这样礼貌的几近模式化的存在。

盛涂快步跟上队伍，戚辞走在盛涂匆忙的脚步后，耳畔是乔鹤喊着顾任“有种别跑”的玩笑怒气，和林疏徐文笑着追上去拉架的快乐话语。

只有盛涂像一只突然短路的灯泡，仿佛不再快速运转，像出了故障，言语变得极少，她抬起头想告诉乔鹤：

“让我休息一会，你们先走。”

可是只看到了乔鹤快乐的面容，她咬紧牙关，把话吞了回去。盛涂不想扫大家兴。

戚辞依旧翻弄着手机，突然眉头一紧，脚步微顿，眼帘向上一抬，眼睛看了一眼盛涂。

聊天记录印证了他对盛涂的印象。

盛涂在组群里的聊天记录显示，她几乎每天十点前准时睡觉，不存在休息不足的情况。

那怎么会成这样呢。

戚辞有点担心，但是还是没问出口。

一行人前前后后的走了不小一段路程，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盛涂随意打发着聊天的话题，“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

其他人继续聊着，盛涂努力平复着心情。在电影院时，她的心突然一空，盛涂就知道‘那种感觉’又要来了。

屏幕变得越来越刺眼，盛涂开始畏光，闭上眼睛只剩眼泪不住的流淌。周围的嘈杂声莫名突然大了好几倍，疯狂的刺激着盛涂的耳膜和脆弱的神经，她想要痛哭尖叫，仅剩的力气她死咬嘴唇，用疼痛保持理智。她的心好像正在被什么一点一点挖去，越来越空荡，越来越慌乱。

黑色的心海中，潮水铺天盖地的倒灌进盛涂的心，她要被溺死了。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颤抖，腿早就软了，每一个关节却开始疼痛。盛涂找不到变成这样的原因，更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硬抗。

盛涂像是那根紧绷，却早已知道结局要断裂的弦，在一次又一次的刀割中，趋近要彻底断开。

这次是在公共场合，盛涂的情况愈发严重，甚至还和朋友在一起就几近失控。

盛涂控制惊恐的情绪再次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她昏睡在电影院的椅子上。

直到大灯亮起，盛涂惊醒，还没找好状态的她感到有人在看自己，努力睁开眼睛看清站在那里的那个轮廓。

是停下脚步等她的戚辞。

身旁人群匆匆行走，无人在乎颤抖的盛涂。

戚辞。

和上次找不到考场一样，还是他。

站在那里。

略高大的轮廓印在盛涂的眼底。

盛涂的回忆结束，力气渐渐恢复，耳边声音恢复到正常的音量，也走到了饭店门口。

“乔鹤这是你找的店吗？”林疏抬头，琢磨着店牌上那串看不懂的文字。

“呃，理论上来讲，是附近推荐带我找到的这家店。”乔鹤也不知道写的啥。

顾任打开翻译软件，拍了一下店牌。

“乔鹤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这家店不是a吗。”

“呃，它网店名写的是蒙古烤肉。”

“这不就得了，这语种是蒙古文。”顾任得出结论。

“先进去点菜吧，我们在门口乱拍人家店挺不像话。”林疏提醒对着牌匾有着浓烈兴趣的四个少年。

“也对，”乔鹤接过话题。

“一会来几个大汉把我们几个揍了。”徐文有理有据的担心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会吧。”林疏也被逗笑了，“语言通不通啊？”盛涂终于发话。

“不知道。”戚辞打趣，“说不定学会一门新语言呢。”

“先进去吧先进去吧。”顾任已经身先士卒的踏入了店门。

进入店面，店里面深色搭配，木头长椅手把上盖着白色的丝绸和麻布。

好大一张店简介，顾任仔细的看了又看，“原来是内蒙古烤肉，这就a了。”

“不过没有蒙古包，not-very--good。”

盛涂回怼：“行了有个地方吃饭就不错了。要是给你几个蒙古包，那又哪来那么大草原。”

“嘿嘿，也对。”

几个人落座，戚辞往后一仰，“哎！老家！”

“什么老家？”盛涂发问

“内蒙古是我老家啊。”

“！”盛涂一脸震惊。

其他人也一脸震惊。

盛涂首先想起来，戚辞社交账号家乡那一栏填了俩，一个现居住地，一个来自于哪里，后者填的就是内蒙古。

“戚辞你会骑马吗？”顾任神奇发问。

“…”

“戚辞你会参加那达慕大会吗？”乔鹤紧跟其后。

“呃…”

“戚辞你会穿梭在羊群里牧羊吗？”徐文更加不堪示弱的提问。

“我是人，不是狗。”

“那戚辞你家有牧羊犬吗？”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有只黄狗，但是不会牧羊。”

戚辞清清嗓子。

“不是所有内蒙古人都住在草原上啊喂！”

“原来如此。”其他五个人低下头，有些失落。

“……”戚辞无语。

“戚辞点菜吧，”盛涂打破僵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汪汪可以，你让戚辞泪汪汪有点困难。

熟悉的流程过后，菜上齐了，明明中午吃的很饱的几个人，又大快朵颐起来。

顾任转身去了小料区，眼珠一转，舀了六个冰淇淋球，叠在一起。

“乔——鹤———”，乔鹤听到顾任声音回头，“看——我——”

乔鹤：什么弱智。

乔鹤：“太帅了太帅了，快回来坐着！”

顾任嘿嘿一笑，把杰作挪回餐桌。

“喔唷。”盛涂吓一跳，“比萨斜塔啊。”

“好名字。”顾任（喜）

“你得吃完，不能浪费，你要是浪费我就去德育处告发你，三好学生给你撤了。”乔鹤威胁。

“好好好，不浪费食物是美德。”

“一会你胃得够呛，”戚辞担心顾任会成为肠道霸主，“慢点吃。”

“没事，我给你狂炫一个看看。”

暴风吸入。

“牛逼。”戚辞点赞。

烤肉店里没有几个人，只有盛涂他们一群人略显热闹。隔壁的小情侣在做见面的告别，最后一桌的一群学生在吃即将天各一方的散伙饭，还有一家三口出来吃宵夜，夜色降下来了。

一群人拾缀下东西，穿上外套，各自商量着回家的事情，盛涂有点心慌，今天玩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超出了父亲所期望的时间，惊恐再一次袭来，她努力站稳。

乔鹤和林疏一辆车走，顾任徐文自己回家，戚辞骑电动车，盛涂颤抖着给父亲打电话。

“嗯。”得到父亲的回复，她向所有人告别，独自坐在花坛旁，等待着父亲。

市中心的夜生活才刚开始，眼前荧光灯不断闪烁流离，车水马龙一片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可盛涂选择抬起头，世间繁华皆舍落在眼底，独自徜徉微寒的晚风，远处星子闪动，静静挂在夜空。盛涂感受着不知是夕阳，还是今日的欣喜带给她自己残留的温度，闭上双眼。

一滴不知参杂着几何情感泪珠，在盛涂起身的一刹，无声的遗留在了风里。

遗留在了这个承载着快乐回忆的地方，算是盛涂生命中少有的明亮的火光。

时间察觉了新的情感将要产生，倘若它能使每次拥抱都能不留余地，怎会使重逢一次又一次出现在现实生活的回忆里。

盛涂坐在车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每次入眠后都是紧锁的眉头在今天终于展开，嘴角隐隐含着笑意，含着一个未绽放的，春天的梦。

—出游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