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灵梦门

此时的无砚样貌没变，神情却恍若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尤其那双闪着幽幽红芒的眼睛，一看就不正常。

他粗暴地抓住手中细弱脖颈，收紧，没有任何留手。

叶殊没有把时间浪费在挣扎和呼喊上，她几乎是下意识在五指中凝出一个法诀，干净利落就拍向对方百会穴。

对方似乎没有防备，一拍之下，幽红的眼睛竟然有一丝混沌。

叶殊心道“果然”！却没时间思考，飞速在十指间连续凝出三个法诀，陆续拍向对方上星，神庭和印堂。

幽红的光芒剧烈抖动，有一丝清醒的神志从中间挤了出来，无砚手上力道松了松，皱着眉似乎认出了眼前人：“你……”

叶殊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个手刀劈向对方侧颈，直接将人放倒。

人晕倒在地，叶殊重获呼吸，咳了几声，捂着火辣辣的脖子，扫向地上的人。

样貌虽没变，但仔细看，对方眼周和太阳穴附近都有细细的青黑色血管在跳动，要是没猜错，心肺之间的这种青黑会更粗更明显。

她蹲下身扒拉对方的衣服查看，果然如此。

这……怎么说，巧绝了？

荒山野岭，险境绝地的，两个穷途末路人偶遇就算了。谁想对方竟患有心魔之症？

而她，刚好会那么一点克制之法？

这说出去谁信？

有一瞬间她真的生出了把人扔掉不管了的想法。

不过也只犹豫了那么一瞬间，她还是把人捡起来，背到了身上。

对方早上给的食物还在胸口暖烘烘的捂着，做人哪能这么没良心呢？医者仁心医者仁心。

她安慰自己一通，循着来时留下的痕迹往回走。

惨还是她惨，差点被人发疯杀了不说，最后还要给人沉甸甸地背回去，说起来也是孽缘，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男人靠那么近，要是让她那位好闺蜜看到她这么背着个野男人的蠢样，大概会笑到半身不遂吧？

兜兜转转回到山洞，叶殊将人丢回火堆旁，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她直接解开了对方的上衣。

此时她已经收敛了各种神色，眉心蹙起，认真地观察着对方胸膛青黑脉络间的流动和走向。

稍过一会儿，她抬起手，从袖中各个方向抽出几道银针。

银针极细，但每个针间都凝着一道细弱的翠绿色灵力，这灵力生动活泼，一靠近青黑脉络，便勾得对方蠢蠢欲动。

针落，翠绿灵力迅速钻进对方脉络，瞬间消失不见，但青黑色的流转却滞了一滞，似乎被堵住了哪条道路，扭了好几扭，才变换了一条新的通途流转起来。

叶殊紧跟着下了第二针。

她这套行针手法不是常规医术里的针灸行针手法，银针只是一个工具，真正起作用的是她注入的翠绿灵力，目的是引导青黑色脉络的走向，最后把它们聚在某个点压制不发，她称这套针法“封脉克魔”。

心脉是最重要压制点，是一个入魔之人的生机，眼周和太阳穴则是脑部的延展，是一个人的神志。想要把人清醒地救回来，叶殊必须高度集中精神，不能差池一步。

好在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一旦沉下心来，情绪和动作便十分稳定从容。

再强悍的灵修，若患上心魔之症，不啻于绝症，它并非单纯的修炼走火入魔，“魔”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它潜伏在人身体里，随着对方的日渐强大一起变强，然后逐渐露出爪牙，侵蚀内心。最后若抵挡不住，“魔”便会彻底掌控这个人，摧毁这个人。

一个世家弟子竟然患有“心魔之症”，这算是了不得的隐秘了吧，毕竟大世家都十分忌讳这个，绝不会把得了“心魔之症”的人培养成家族核心。事实上，他们大多会被看押起来，限制自由。哪怕没发作的大多数时候，他们就跟普通人一样。

若是发作的时候犯了事，他们也并不会因此被人同情，相反，很多家族门派为了避免“心魔”强大为祸世间，会私下处决这些“坠魔”之人。

叶殊想到此处就有些惆怅，发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她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无砚这一次昏迷了整整三天，叶殊靠着他留下的那点食物硬生生又撑了三天，现在她只要站起来，都有一种会被衣服压塌的错觉。

只觉得自己已经瘦得形销骨立，病若西子。

三天，那人再不醒，叶殊就不能保证之后再醒来的还是不是他了。

防身用的匕首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刀刃锃亮，这两天没少磨，虽然未必有什么用，但也聊胜于无吧。

叶殊蹲在无砚身边紧张地俯视着他。

想到与这人第一天相遇时他的荒唐做法，结合这“心魔之症”的处境，其实不难猜出，他当时大约是萌生了死念的。

这种消极极端之人，最是容易被“心魔”战胜，时至今日未醒，叶殊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只见那人眼珠转动，眼睫长颤，是即将苏醒之照。

叶殊屏住了呼吸，盯着对方缓慢撑开的眼皮。

混沌，迷茫。略微有些失神。

但却没有红色幽光！

叶殊心下舒了老一口气。还好！人清醒了！暂时没有变成恶魔的晚餐！

无砚没有迷蒙太久，目光很快聚焦到眼前人警惕的神色和近在咫尺的寒刃上，脑中记忆迅速回拢，他半撑起身。

“你别动！”叶殊立刻制止，并快速后退了几步，背手把刀藏回袖中。

无砚一动便察觉到了身上的异样，自己衣衫半敞，胸口还杵着好几根银针。和银针相连的心脉中，透着几分酸软无力。

他刚要动作，又被喝止。

“也别动那些针！”叶殊道，“你刚清醒，神魂还没有稳定，随便拔掉容易被杀个回马枪，小心反噬！”

无砚顿了顿，最终手指没有触碰到那些银针，只是肉眼可见的，神色暗沉了下来。

“你救了我？”他声音轻哑，里面却听不出什么感激之情。

“算不上。”叶殊老实说，“只是暂时压制了这次发作。”

她指指对方胸口的银针：“迟早还是要发作的，不过现在这个地方不合适，我就封了你的脉。”

无砚低头，果然看见本该青黑交错的心口，现在却只在银针交汇处，有一圈黑印，黑印在皮肤下鼓动挣扎，似乎随时在找机会突破控制扩散出去。但每每它挣扎剧烈之际，皮肤上又隐隐有青纹闪过，似十分复杂的符纹。

得病数载，他从没有看到过这种医治手法，再抬头时，看叶殊的眼神已经变了。

沉默地看着对方已经退出自己可能的攻击距离，他淡淡开口：“你知道我得的什么病？”

叶殊也默了默。

明知道大难临头，但根本没有退路，只得答：“心魔之症。”

无砚表情冷漠：“你现在退得这么远，刚才我初醒的时候却守在我身边，是打算如果醒来的是魔不是我，就一击必杀？”

叶殊一噎，没想到这点小心思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无砚道：“身怀秘术，杀伐果断，这可不像一个无名门派能教出来的弟子。”

叶殊撇撇嘴：“修炼方面我确实没什么能耐，桥山派肯收我做记名弟子已经宽宥了。至于这克魔之法，说出来你大概不信，机缘巧合，我师承灵梦门。”

灵梦门！

传闻中，唯一从“心魔”手里抢回过神魂的门派！

无砚眼神微动：“没什么不信的，世间对‘心魔之症’知之甚少，我寻医数年，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克制之法，既然你能做到这一步，想来只能跟着传说中的门派有些关系。”

世人对“心魔之症”讳莫如深，只有灵梦门钻研克魔之道，这般做法逆世而行，因此灵梦门人从不主动现世，以免招来灾祸。

无砚曾从古籍中窥探到这个源远流长的门派，也曾找人寻找，但一直未有收获。

他想到这便提了一句，叶殊闻言道：“那是因为灵梦门只有人，没有门派。”

“嗯？”无砚挑眉看她。

“心魔可怕世人有目共睹，史载许多人祸背后都有‘心魔之症’的影子，灵梦门传下来的也不过一些经验规律和克魔之法，却并不能消灭魔本身。如此做法和世人背道而驰，为了避免灾祸，灵梦门人从未自立门派，各种克魔术法也不过口口相承，我的师父红钧道人，自我出师之日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大概也在这茫茫尘世中扮演着什么别的身份吧。”

叶殊娓娓道来，没有什么隐瞒。

人醒了，她没逃，现在压力来到了她这边。

怎么样保证自己能抱住这个绝地求生的大腿又不被杀人灭口，她只能尽快展现出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