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灵哭

“召灵镜连通群狼山几处秘境，其中汇聚了整个大陆上最多的残魂灵魄，这些弟子入秘境召灵前，都会反复在这里做召灵测试，能召唤出的灵魄越多，之后缔结契约的可能性便越大，召出的灵魄越强大，说明自身的潜力越大。”

封无砚说话间，那古铜镜面缓缓显出一个爬行动物，像被惊扰了一般，张着利牙密布的嘴，粗壮的尾巴暴躁地甩来甩去，把镜面拍得嗡嗡直响。

“古鳄灵，性情凶悍，这可让人又惊喜又为难了。”

叶殊看过去，那召出古鳄灵的弟子果然一面喜色一面忧虑，看来即使召出好的灵魄来，能不能驾驭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獾灵，不错的选择。”接下来一个弟子，召出的灵魄就温顺许多，它似乎感应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非常好奇地贴着镜面嗅个不停，那弟子探出手，獾灵也没有被惊扰。看来，如果他到时候能找到它，成功缔结契约的可能性会非常高。

这之后是一个女子，她捏决之后等了许久没有灵魄出现，脸色便有些焦急。

“‘灵哭’声很弱。”封无砚解释道。

“‘灵哭’是指那些鬼哭狼嚎一样的呜呜声？”叶殊问。

“不错，精血入阵，凡有感应的灵魄都会发出‘灵哭’之声，‘灵哭’声弱，一来是引起共鸣的灵魄太少，二来……”

忽然，古铜镜面蹦出一只兔子，啊不，两只，三只……一窝兔子！

兔兔们好奇又迷茫地蹦来蹦去。

“……则是召唤的灵魄过于没有攻击力。”封无砚补完了之前的话。

“哈，真可爱。”叶殊忍不住笑，又看到那些排队的子弟们见状也都笑起来，那姑娘被层层围观着，大约也觉得社死，忽然心一横，狠咬了一口中指，一大窜血就滋进了镜面里。

这一回，镜面很快传来一声轻啸，啸声起，那些兔灵便四下惊散，镜面飞来一只羽毛飘逸的飞禽，虽然是灵体状态，却隐隐看得出火灼一般的形状。

“赤烈鸟。”那鸟自镜面盘旋一阵，又缓缓飞远，“这一批的年轻子弟，资质都不错。”

叶殊听到这赞赏的发言，不由侧头看他一眼。

这些子弟也就约摸十五六的年龄，听说是，缔结契灵最好的年纪，再小点难以把控，大一些又错过魂修最好的年纪。

她突然有点好奇，封无砚在这个年岁的时候，会召出什么样的灵魄呢？

不过好奇归好奇，这话她打死不会问出口的。

毕竟传闻中，封家现任家主封无砚……便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遭契灵反噬背叛的灵主。

契灵反噬，邪火烧山，封家内乱……那段时间封氏一族可谓站在刀尖，风雨飘摇，叶殊虽然分不清传言哪些真实哪些是假，但各种信息联系起来，也隐隐能勾勒出一段腥风血雨的故事。

封无砚的契灵绝对是一个十分强横且难以驯服的灵魄。灵魄叛主后，大陆上也曾一度流传过封家即将没落的传言，不过后来，封无砚用实力向世人证明了，即便没有契灵，他依然可以是他这一辈的巅峰强者。

这些叶殊以前就都听说过，只不过从来没有和眼前这个人，和封无砚这个名字联系起来过，现在传闻中的人就站在身边，毫无保留地将自家秘术与她侃侃而谈，怎么说呢，就……非常的不真实。

“结束了？”看良久没有人上前，众人互相观望，叶殊不禁问。

封无砚没回答，视线远远望过去，轻蹙了一下眉。

叶殊这时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个年岁比较小的男孩，约摸只有十二三，他表情冷峻，目不斜视地走出来，和年龄有一股不相称的稳重。

这小孩一看就知道不一般！

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自己尚且灵魄未稳，真的适合进行这等高级的魂术么？

叶殊没说话，没忍住把松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小少年照例捏了封家秘诀，当他将手指点落镜面时，“嗡”地一声，镜里镜外同时响起一声风破之音。

随即，比之前大数倍的鬼哭狼嚎声从古铜镜里传出来，镜面密密麻麻的蓝影浮动，却什么也看不清，只间或看见一只利爪砸下，留下三道深重爪痕，迟迟不散去。

“嗨呀，好厉害呀。”叶殊剥开一颗松子，忍不住赞叹。

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大的阵仗，这便是天赋异禀吧？

可那“灵哭”声越来越大，毫无消弭的迹象，反而似冲着铜镜越来越近，巨大的古镜嗡鸣颤抖，有一瞬间，连天地似乎都为之一暗，群狼山间狼嚎叠起，场面十分渗人。

而站在这一切异动前的少年身形不动，嘴唇却已经被自己咬破，他用力睁着眼睛一眨不敢眨，脸上的血色却在一点一点褪去。

似终于发现了情况不对，人群“呼啦”向后撤去，只有几个年长的和一名老者分站于古铜镜阵法几侧，像是想压制阵法。

在几人合力下，铜镜表面泛出金色符纹，像绳网一样将那些看不清的蓝色幽影捆缚其中，而那小少年不知受了什么冲击，突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像后飞去。

眼看要砸个结结实实，身边人忽然动了，封无砚一阵风般掠过去，宽袖轻带，小少年落地时便站稳了脚，只走了几个踉跄。

“宗主！”

“宗主来了！”

人群又呼啦啦围了过去，叶殊不远不近缀着，看见那年长老者抹了一把冷汗也走上来：“宗主驾临，让宗主看笑话了。”后面有个年长子弟看小少年一脸冷漠地擦唇边血，忍不住道：“时俊，还不谢宗主援手。”

少年没抬眼，漆黑的眸子没有波动，只朝封无砚行了个简礼。

“宗主。”他声音有点哑。

封无砚点点头，道：“天资极佳，只是年岁尚幼，反容易被某些残魂钻了空子。”

封家契灵术闻名遐迩，每一环节都有严格要求，少年的年纪参加召灵测试显然是不合规的，封无砚虽语气温和，老者却不敢含糊，拱手道：“时俊确实年岁太小，虽然资质佳，但心性未稳，我等本来也是不允他参加此次召灵的，只是他乃苏长老倾力栽培，听闻浩然尊者也非常看重……”

“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的。”少年哑声打断老者，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什么？”老者被他目光猝然一惊。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重复道，“和其他人没关系。”

“时俊！”后面的青年弟子轻喝一声，似要说什么，却被封无砚摆手制止。

“既是苏长老引荐，想必她自有分寸。”

叶殊正在外围吃着瓜，眼神忽的燃起一点八卦之光，这是个什么情形，封无砚身为一宗之主，竟然退让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老者只得打圆场：“宗主，这一批子弟的召灵验测便全部结束了，您可要指点一二？”

“这里便是下一次入秘境的全部人选？”他目光扫过众人脸庞，许多子弟都殷切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得到一句褒赏。

“回宗主，正是。”

“等等。”他忽然说。

叶殊吃瓜吃的正香，忽然见封无砚朝她走来。

“看了这么久，可记得召魂诀的笔势了？”

叶殊眨眨眼：“差不离吧，你们也没避讳我。”

“哦？记得这么快？”

叶殊还没察觉危险逼近，得意道：“这算什么，便是我在幽雾森林捏的那几个诀，哪个不比这复杂？”

“好。”他忽然抬手推了她一把，“那你便去试试吧。”

“噗”叶殊猝不及防，松子壳差点给自己呛住，呸呸几声吐了，难以置信地回头，“我？？？”

封无砚双手抱胸，从善如流地点头：“去试试。”

“你在开玩笑？！”

“不是说你记住了？”

叶殊为他的逻辑所震惊：“这是记住了法诀就能行的事？”

封无砚淡然道：“不过是召灵测验，又不是让你真的去契灵，你怕什么？”

叶殊简直无了个大语：“不是我怕，我这修为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这东西我真不行……”

“试都没试你怎知道不行？”

“我……”

封无砚压低了声音：“快去，别磨磨蹭蹭丢人，大家都在看着。”

叶殊一回头，果然见乌压压地人群都面朝着她的方向，不时交换疑惑的眼神。

而封无砚一副宗主气派已经摆在那儿了，神色更是不容反抗，一副“你敢走回来，我就敢踹你”的架势。

叶殊深深吸了口气：“你别后悔……”

人群不自觉地给她分开了一条道路，众人看她的目光多有异样，她也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那古铜镜前。

老者眼看是宗主空降过来的人，正犹豫要不要提点一下注意事项，就见她已经咬破食指，毫不停顿地捏出了召魂诀。

他戛然闭上嘴，看这女子一笔一势勾勒出召灵符阵，没有一丝错处，心下顿生疑惑，这是哪一家哪一门子弟，怎的先前从未见过？这召灵法诀别看捏一个很快，其实光练习就要一月之久，资质差的两三月也掌握不来。这姑娘若是在封家习得此诀，按道理他不可能一面也没有见过。

若是他知道叶殊满打满算也不过偷师了一两个时辰，只怕此刻就要大为震惊了。

迟九此刻就大为震惊，他不知什么时候缀到了封无砚身后，看着血红阵符嵌入铜镜，泛起幽蓝波纹，一面吃惊，一面忧虑。

“主上，你是因为苏若长老那般插了人，才让叶姑娘……”

他话没说完，那幽蓝光芒落入铜镜，如泥牛入海，没了声息。

“咦，怎么……”

叶殊站在那儿，感觉血符另一端没有一点动静，似乎整个铜镜对面对她的召唤视若无睹，连一丝一毫的“灵哭”之音都没有激起。

她默默加大了一些魂力，面上平静，内心已经在如狼咆哮：来个谁！随便谁！阿猫阿狗应个召也行啊！否则今天她怎么下的来台！

四下旷静，毫无声息。

她此刻还不知道，召灵镜自打造到现在数百年，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再是资质差的，只要召灵诀是正确打进去的，起码有个噪音回响。

围观众人已经按捺不住了，窃窃私语声四起。

叶殊从容淡定地收了势，转头看向封无砚。

封无砚也面无表情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