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佐臣狼凝视着眼前瘦小的身躯，体内莫名涌出一股热流，冲击着他早已干涸冰冷的心。

被别人叫怪物、丢石头，较之更甚的事，他都经历过，也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从小就频繁遭遇这些，他已经学会了封闭自己的内心和感受。

如今，他的情绪再也不会因他人，而产生任何波动了。

至少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当魏晓雪毫不犹豫地冲过来，直直地挡在他身前时，他那曾风平浪静的心海，却忽然波涛汹涌起来。

巨大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

佐臣狼本能地抬起手，反复地摸着被砸伤的地方。

直到一只手突然停在眼前，他才赫然惊觉---自己竟然能感觉到痛了！

“你、你你的，竟、竟然……”魏晓雪震惊到口吃。

“族长---”

“你明明流血了……可、可是你、你，伤口呢？”

“我……”佐臣狼语塞。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已经失忆的族长，解释现状。

“大哥，你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啊！”

魏晓雪双手环抱着自己，边退边说：“你这样真的很诡异！”

“族长，我---”

“族长大人，您没走远啊？太好了！”

雪朵急匆匆地跑过来，正巧帮佐臣狼解了围。

“我本来在帮您熬药的，可是真的太慢了。我实在等不及，便跑来找您了。”

她抱住魏晓雪的胳膊，甜笑着撒娇道：“是‘我’把药材放进去，加了水、生上火才走的哦！我这也算是给您熬药了吧？”

“算、算的，算的！”

妈呀，这孩子也太自来熟了吧？

她见过的学生里，很少有这样跟成年人亲近、撒娇的。

“嘻嘻嘻，那就好。”雪朵笑着说。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旁边的佐臣狼后，瞬间消失。

她气吼吼地将他拽到一旁。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确认着魏晓雪的动向，一边板着脸小声说：“你在干嘛？药师不是让你‘暗中保护’吗？”

“我---”

“哎哎哎，算了算了。反正都被发现了，多说无益。等族长大人恢复记忆，新账旧账一起算，届时定会好好治你的罪。”

“是。”佐臣狼微微垂下眼回应道，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默默站在旁边看两人耳语的魏晓雪，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电流击穿了一般，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幸好旁边的佐臣狼眼疾手快，一把便托住了她瘫软无力的身体。

耳边，不停地传来雪朵和佐臣狼急促的呼唤声。

她想要回应，可不知怎的，身子却做不出任何动作。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一会儿，四周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也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晓雪忽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她不知所措地下了床，忐忑不安地到处张望着。

不过当她看到，来往的医护人员身上，那不太显眼的医院名称时，内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仁术惠民医院？

这不就是她们学校旁边的，市立三甲医院吗？学校每年的定期体检，都是在这。

“我刚才不是在看他俩说话吗？怎么突然就到这儿了？”

魏晓雪正满脸不解地咕哝着，一回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病床上那个身着短袖t恤、牛仔裤，浑身血渍，正在接受急救的女生，不正是她自己吗？

难怪她刚才觉得心脏好像被电击了，原来是医生在用心脏除颤仪。

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

这什么情况？太离谱了！

为什么她可以站在这里，看着自己被急救啊？

魏晓雪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

她瞪大了双眼，焦急地冲上前，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一股无形却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不知所措的她开始大声地呼喊，甚至反复地尝试靠近，但结果就是一次次地被弹开、被无视。

魏晓雪疲惫地跌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盯着急诊床上的自己，大脑乱作一团，发出报警般的蜂鸣声。

“呼……医生，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啊？”

嘈杂声中，突然插入一个中年女人、夹杂着急促喘息的声音。

魏晓雪循声望去，一看见来人，便哭喊起来。

“呜呜啊啊啊……妈！妈妈！我在这，我在这里！”

“啊啊……医生，拜托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呜呜……她还那么年轻，呜呜……拜托您救她，一定要救她啊……”

中年女人泪眼婆娑地看着地上那大片的血渍，泣不成声地说。

“呜呜……妈，我在这儿，呜呜……”

魏晓雪一次又一次地冲向自己的母亲，却又一次次地被弹开。

“您先不要着急。我们还在急救，您这样会影响医生的。请您在急诊室外面等候。”

一个年轻的女护士，挡在中年女人和医生之间，冷静且耐心地说。

激动的中年女人，在听到她说“会影响医生施救”之后，便忽地咬着牙收了声。一步三回头地退到了急诊室外面。

她紧张地向里面张望，双唇因为极度不安而不断地颤抖。她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

可悲伤的情绪还是无孔不入地肆虐着、翻腾着。

“呜呜……老天爷，我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呜呜……她才25岁、25岁啊，她的人生才刚要开始啊。呜呜……”

魏晓雪心痛地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母亲，既焦急又无奈。

她无法靠近她，无法抱着她、安慰她。所以，她现在只能蹲在母亲身旁，默默地陪伴她。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其实她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因为她一直以为，那个工作繁忙、对弟弟极度关心的母亲，并不在乎自己。

“这位家属，您的孩子现在需要立刻手术。还请您跟我去办理一下相关手续。”

刚才那位护士快步走过来，严肃地说。

“哦，好、好！”

魏晓雪的母亲抬手抹了抹眼泪，亦步亦趋地跟在护士身后。

突然，她停下脚步，慌忙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啊，喂？他爸……雪儿，要做手术。呜呜……”

话还没说完，她就掩面抽泣起来，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又调整好了情绪。

因为她知道，她们的女儿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

“雪儿出车祸了，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快、快给我转点！”

似乎是因为听到的信息太过震惊，魏晓雪的父亲在电话那头愣了半晌。

紧接着便声音急促地说：“我现在就转！你别急，她会没事的。我马上到。”

魏晓雪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是看见母亲咬着唇使劲地点点头，然后就挂掉电话，又跟上了护士。

眼见着母亲要离开、迫切地想要追上去的她，却忽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她几番挣扎都不能移动分毫，并且还止不住地耳鸣起来。

“呜啊啊……不行，不要、不要走！妈，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啊！你回头看看我！回、头、呀！！”

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的绝望，让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因为哭喊而沙哑的声音，都无法唤起母亲的注意。

魏晓雪只能立在原地，无助地看着满眼通红、匆忙离开又返回的母亲。

看着焦急赶到、精神萎靡不振的父亲。

又目送着父母和医护人员一起推着自己的身体离开。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现在孤独极了，这感觉侵蚀着她的内心，令她不禁椎心饮泣起来。

十多分钟的极力挣扎，最终仍是没能摆脱束缚，反倒引起了剧烈的头痛，也使得耳鸣愈发严重。

魏晓雪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恍惚着，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样。

不过，此时的她并未注意到四周的异样，仍以为自己是在医院里。

“妈，别走……”

听到躺在床上的魏晓雪忽地开口说话，雪朵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紧接着，便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她。

“您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您昏睡了一天一夜，饿不饿啊？”雪朵语带哽咽地问。

“族长，我去请药师过来，您先喝点热水。”

佐臣狼说完，便递过来一个湛蓝色的陶瓷杯子。

魏晓雪先是直愣愣地盯着杯子看了半晌，随后又目光呆滞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女，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族长大人，您怎么不说话？”

察觉不对劲的雪朵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瞅着她。

“我……”

魏晓雪将雪朵从身上推开，吃力地坐起来，审视着四周。

不一会儿，又蓦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你……是谁？”

“族长大人，我是雪朵，雪朵呀！您怎么了，不要吓我！”

听到“雪朵”这个名字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地涌进了魏晓雪的脑海。

她狠狠地掐了几下自己的手臂。雪白的手臂，一下子就染上了几道青紫。

这醒目到刺眼的颜色，强烈且清晰的痛感，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这……不是梦？不，不可能，不可能！呜啊啊啊……”

魏晓雪泣不可仰地环抱住自己。

绝望、无助、孤独、痛苦的情绪，一股脑地冲了进来，肆意地啃噬着她的心。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