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明明换了衣服，怎么还是有味儿啊？”

晚饭后，被雪朵拖到前院消食的魏晓雪，忽然扯着衣服，一脸嫌恶地嘟囔。

昨天虽没接触到食人兽的唾液，但那味道却一直若隐若现，特别难受。

“雪朵，现在可以洗澡吗？”

“可以呀！。”雪朵开心地拉起她的手，“我送您回主屋后，立刻就去准备。您在房里等着就好。”

“好。”魏晓雪点点头，便跟着雪朵准备回房。

可刚走几步，她却忽然停下。“哦，对了！”

她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佐臣狼说：“你先别跟着了。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虽说伤口愈合了，但衣服还是脏的，就这么穿着也不舒服吧？”

“可我---”

“哎呀，你就乖乖听族长大人的话吧！省得她心里惦记，没法安心沐浴。”

雪朵急急地打断他，继续拉着魏晓雪往前走，“族长大人，我们快些走吧。”

“嗯，好啊。”

看着魏晓雪的背影，佐臣狼浑身颤抖地攥紧了拳头。

自从与她相遇，他体内的那头一直酣睡着的怪兽，就突然不安分起来。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每次一次靠近，都让那头怪兽变得愈发难以控制。

如今这般与当初预想的完全不同。

不该是这样的……

这边，跟着雪朵回到主屋卧房的魏晓雪，再次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房间。

她第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就是在这里。

房间里，一直飘散着一股清淡优雅的紫檀香。月上枝头，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驳的月光。

窗下的书案上工整地摆放着书写、绘画所需的笔墨纸砚等。砚台上搁着几支毛笔，书案正中摆着一张未完成的画作。

窗边的卧榻是悬着粉黄色帷幔的拔步床。头顶是一袭一袭墨绿色的流苏，随风轻摇，别有一番风味。

卧榻正对面，摆着一个与这间房有些格格不入的简易梳妆台。上面除了放着一对过分素雅的耳坠之外，别无他物。

魏晓雪疑惑地扫视了一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怎么没镜子啊？”

正在为她的沐浴做准备的雪朵，听到此话，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您从成为族长的那日起，便命我们将妆镜、饰品、华服等，全部收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您说：‘既成了族长，就要变得更强大。所以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耽于女儿家的小事。必须要将全部精力，用在修习提升术法上’。”

“像个男孩一样地活着吗？对自己挺狠的啊！”魏晓雪小声咕哝道。

“您说了什么吗？”

“没、没事。”

“啊，您是想用镜子了吧？”雪朵恍然大悟道：“我这就帮您取来。”

“可以吗？”

魏晓雪突然面露喜色，可下一秒却又有些迟疑。

“但是，是我自己让收起来的。虽说……我现在是失忆了。可忽然说要用，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会呢？族长大人最大，您想如何便如何。您说吧，需要几面镜子啊？”

“哈哈哈，看你问的。”魏晓雪轻敲了一下雪朵的脑袋，“我就一张脸，还能要多少镜子啊？一面就够了。”

“嘿嘿，难得您提出要求了，我这不是怕您不够用嘛。”雪朵俏皮的吐了下舌头，“您且等着，我这就帮您取来。”

不一会儿，雪朵便带着几名侍女兴冲冲地把穿衣镜抬了进来。

可当魏晓雪站到镜子跟前时，整个人都懵。镜中清晰地映着一个清丽脱俗，却异常陌生的人。

她本是线条圆润的鹅蛋脸，黑色的瞳孔，留着清爽的披肩发。

而镜中人，却是一头黑色的及腰长发，褐色的瞳孔，还配着一张她曾梦寐以求的瓜子脸。

还有，她现在的身材明显比之前，清瘦小巧了很多。看这样子，瘦了差不多得有十几斤吧？

怪不得佐臣狼能够抱着她，脸不红气不喘地到处跑。

“这……是我？”魏晓雪颤抖地摸着这张陌生的脸。

“是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什么‘原来如此’呀？您在说什么？”雪朵满眼吃惊地望着她。

“所以我才会看到自己被急救的画面！所以不是他们认错人，因为从始至终，他们看到的就是他们的族长！”

“族长大人，您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呀？您可别吓我！”雪朵焦急地围着魏晓雪转悠，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是说，我只是灵魂穿越了过来，身体还在那边？那要是我的身体还在，我就可以回去了。对啊！我之前已经回去过一次了，那肯定还会有第二次！”

思及此，魏晓雪不禁激动地抱住了一旁的雪朵。在她粉嫩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之后，竟还抱着她转起了圈。

雪朵惊恐地瞪大双眼，浑身僵硬地任由魏晓雪抱着自己转圈。

“哎呀，雪朵，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魏晓雪突然察觉到雪朵的异样，连忙将她放下来，扶着她站稳。

“没、没事。我、我服侍您沐浴。”雪朵神色呆滞地应道。

她原先只是觉得族长大人失忆后，说话做事变得与以往不同。可没想到。就连性格也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族长大人，不论有多激动多欢喜，也断然不会有此番举动。

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啊！

魏晓雪靠着浴桶，扭头看着心不在焉的雪朵，冷不丁地问：“雪朵，你会不会觉得，我失忆之后，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哎？”雪朵惊慌地看向她，“我、您、您……”

“哈哈哈……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有。就是觉得您好生厉害。竟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有什么厉害的。你的表情全写在脸上了，想不知道都难。”魏晓雪微笑着调侃。

说罢，她突然神色一转，认真地说：“不过……失忆嘛，就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你觉得我变了，很正常；你要是真的很难接受，也没关系。毕竟，现在的我对你来说，就像一个陌生人吧？”

“不，才不是陌生人。”

正在为她擦拭肩膀的雪朵，焦急地从后面绕过来，情绪有些激动。

“我从小便跟在您身边，与您一同长大。虽然您失忆前，不像现在这般与我亲近，但是待我极好。与您度过的时光、您的好，我不会忘记。所以就算您失忆、不认得我了，也还是我的族长大人！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好好照顾您、保护您。您于我而言，永远都不会是陌生人！”

“陪伴、照顾、保护”这六个字，在魏晓雪的脑袋里不断回响着。

雪朵肯定不知道，当她满脸真诚地对一个被迫坚强、假装独立、极度缺爱的人，反复地说着这几个字时，对方会有多么的感动。

魏晓雪按捺着翻涌的情绪，瞬间陷入了回忆。

出生在一个复杂的家庭里的她，从小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压抑自己的欲望，迎合他人的需求。

久而久之，对于别人的情绪和反应，她会习惯性地做出回应。

看到有人难过，她就会去安慰；看到有人误会，她就会去解释；看到有人受伤，她就会去施救……

这些无法遏制的条件反射，迫使她活成了别人的“守护灵”。而她自己，却一直无人守护。

“您怎么了？为何突然一副要哭的样子啊？”雪朵忽然捧住她的脸，疑惑地问。

被这突如其来的碰触吓到的魏晓雪，瞬间被拉回了现实。

“哪、哪有！就、就是水太热了，蒸的眼睛不舒服。”她尴尬地扯谎掩饰。

“水烫了吗？那我去给您打点凉水---”

“不用了。”

魏晓雪拽住准备离开的雪朵，忽然一脸严肃地问：“雪朵，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真的不是你的族长，你会怎么对我？”

“嗯？您为何又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您本来就是我的族长大人呀！”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我，你怎么办？”

“啊？”雪朵皱起眉，又凑近了些，仔细地研究了一下眼前的这张脸，“我现在看到的，就是族长大人呀！”

“那、那万一，我的体内其实是另一个人呢？”魏晓雪小心地试探。

“嗯……您是说，现在我看到的是您，但是跟我说话的不是您？”

“对！就是这个意思！”

“不可能！没有人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把另一个人放进您的体内。”雪朵笃定地说。

“哎呀，我是说‘如果’，如果呢？”

“那……”雪朵蹙着的眉又紧了几分，“您会让我去杀害无辜的人吗？”

“怎么会？我干嘛让你去杀人？”

“那就没关系啦！”雪朵紧缩的眉间，忽地舒展了。

她甜笑道：“您救过我的命，若是要我还回去，我绝不犹豫。但我不能为了报恩，去伤害无辜的人。所以，只要您不让我去害人，那就算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另一个人，她也还是我的族长大人！”

“你这么简单，就接受了？”

“是呀！哪有那么复杂呢？眼前的这个您，救过我、照顾过我、与我一同长大，这些都是事实呀！总不能因为里面换了个人，我就不认眼前的人了吧？”

“呵、哈哈……这就是……愚忠？”魏晓雪听完先是一怔，随即便不由地轻笑起来。

“什么？鱼、鱼粥？您是想吃鱼粥了吗？”

“哈哈……什么鱼粥呀，你就想着吃。”

“才不是我想着吃呢。是您突然提到的。所以……您不是想吃鱼粥啊？”

“不，洗完澡，我们就去喝鱼粥吧！”

“嘻嘻，结果您还不是想吃鱼粥嘛！”雪朵笑嘻嘻地说。

“那我一会儿，再去取个披风过来。虽然是夏季，但晚上还是有些凉，给您带个披风备用。”

她一边帮魏晓雪擦净身体，一边兴奋地说：“我知道南城门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粥铺，应该有卖鱼粥。那边的夜市可热闹了，刚好可以逛一逛。”

“好啊。”魏晓雪心满意足地应道。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关怀照顾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好。思及此，一股未曾感受过的暖流，缓缓向全身蔓延开来。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在这个世界感受未曾体会过的美好，那她就随遇而安地享受一下这岁月静好吧！

这里没有令人头大的顽皮学生，没有让人窒息的业绩压力，没有追在身后的杂费房贷，更没有需要虚与委蛇的人际关系。

在这里，她似乎可以活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