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梦里花落

公司为了答谢客户多年的支持，在西南大都市搞了一个大型客户答谢会。会议很成功，既结识了许多新朋友新客户，签订了新的合作项目，又加深了老客户老朋友的关系。

会后第二天，按照日程安排，带客户一起到苗寨观光旅游。为了做好全程陪伴，我们市场部的人员全部出动。

活动得到客户的大力欢迎和赞扬。他们一起吃苗餐，感受长桌宴的热闹；大腕喝苗酒，感受苗家人的热情和豪放；穿苗服，跳苗舞，对民族服饰和舞蹈兴趣满怀。三五一群或一对对，在苗寨中徜徉，在苗家饰品店中驻足；有些人，陪着孩子，脱下鞋子，在苗寨下清水河中光着脚丫子逮鱼摸虾，时光过得悠闲而快乐。而另外一些人，在附近稻田中感受乡村的生活气息：骑毛驴，观看稻田捉鱼。

晚上，一起看苗家民俗和歌舞表演，精彩声不断。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大家终于体会到了。

而这满山的近千户苗寨灯光，流光溢彩，让人格外流连叫绝。

“若木部长，这满山的灯光璀璨，好浪漫啊。我听说到对面半山坡上去看这灯光，更迷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同事琪来到我身边，极力邀我去远观灯光秀。

我早就听闻这边晚上的灯光迷人，难得的机会一看，便索性答应了。

于是，我们沿着苗寨的弯曲小道向上爬。小道宽窄不一，有些转角处灯光昏暗，岔路较多，容易迷路，偶尔还有狗吠声或苗家人养的看门狗挡道。琪在我身后紧跟着，让我慢点等等她，她有点害怕，我不得不放慢脚步。

终于，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对面的半山坡，山坡上的路边早已经站满了年轻的人群。

站在坡上，观看这夜晚下的苗寨，成百上千户苗家的灯光，组成了这迷人难忘的神奇。灯光绚烂夺目，一大片牛头山，淹没在鳞次栉比的灯光中。“灯光真的好漂亮，我第一次见这么好看迷人的灯光，好浪漫啊！”琪情不自禁地赞叹。

“快看，好浪漫漂亮啊！”路旁看灯光的其他年轻人也禁不住大叫起来，频频拍照和录视频，传给网络或远方地亲人朋友。

“你看，来看灯光秀的好多都是情侣耶，”琪对我说道。

“怎么，你羡慕人家？你也可以找一个啊，不要太挑了，别忘了青春易老。不要有孤独终老的计划，还是趁早选择花前月下吧。”我借机一本正经地劝说琪，真心希望她能早日找到自己幸福的另一半。

“在哪里找呢，我身边这个可不可以呢？”琪轻声问着我。

“哪个？没看见啊！”我疑惑身边没有人啊，左右再次看了一遍，的确没人，完全没有觉察出琪话中的深意。

琪哈哈大笑起来，“若木部长也有笨的时候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这才反应过来，让她别乱开玩笑。

“我已经名草有主了，她叫伊，对我很好。”我不想节外生枝，索性告诉了琪关于我的境况。

“哦，你们会结婚吗？”琪想了一会，继续追问我。

“我想会的，我们不想再错过了。人生苦短，你也要抓紧啊。”

“明白了，刚才跟你开玩笑的。我们看得也差不多了，回去吧。”琪若有所失的样子，催我下山去。

我们原路返回，琪在我后面远远地跟着，胆子变得大了起来。

回去后不久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以前唱歌认识的菲的电话，彼此很惊喜，聊了很久，互问境况，才得知，她早在一年半之前，就回到江城，回到父母身边，因为她父亲身患重病，母亲身体也不太好。

有空的时候，我们也聊聊天。她问我如今有没有女朋友，我告诉她，我有伊了。

菲恭喜我终于脱单了。而她自己，则是前途迷茫，谈过一个男朋友，却因为她负担较重的家庭，最后分开了。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父亲的病可以好起来。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大的奢望，希望渺茫。

于是她在父亲还可以走动的时候，组织全家一起去泰国旅游，这是父亲的心愿，也是全家最后一起出行了。父亲忍着身体的疼痛，打起精神，四处走走看看。自从患病以来，她的父亲已经消瘦了40余斤。

她说给父亲拍了很多照片，也给父母拍了很多合照。还让路人帮忙，拍了很多全家福。她看着这些照片，竟然忍不住哭泣起来。

父亲总是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没事的，不要破坏了一家人难得的旅游心情。”

菲强忍者内心的悲痛，不敢哭泣，努力让自己强颜欢笑起来。她像个小孩似地，尽力逗笑父亲，也享受着这最后撒娇的时分。

从泰国回来四个月后，她的父亲因为癌症就离开了她们。

父亲的离去，带给她和母亲无尽的悲痛。但事已至此无力回天，她和母亲强忍着悲痛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刚开始，她常常梦见父亲，醒来泪眼涟涟。她感觉父亲一直守护着她，在她身边看着她和母亲。

生活应该可以重新开始了吧？未来还会有什么破事呢？菲喃喃自语。

母亲也消瘦不少，看着让人心疼。她劝妈妈要经常出去走走，附近的棋牌室有很多阿姨和大叔们，可以和他们打打牌，聊聊天度日。

母亲答应了，慢慢适应了没有父亲的生活，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当菲恢复了内心的平静，正在憧憬未来，规划未来的时候，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一场怪病袭击了她的一家。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菲和母亲来不及躲避，来不及准备，不幸都感染了。刚开始一两天，她们都没太在意，还以为是感染了重感冒。第三天，病情加重，尤其是母亲，已经吃不下饭，虚弱无力。

菲才感到事情严重，紧急求医，发现医院此类病人开始激增。医生，已经明显短缺，医院资源紧张。拍片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菲瞬间明白了什么叫生无可恋，什么叫绝望。在等待中，母亲，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好不容易住进了医院，第二天就进行了紧急抢救；而她自己，因为年轻，症状轻些，只是高烧不退，咳嗽不止。

那时的医院，短短几天就人满为患，走廊过道里，都是病人，等待救援。

大家不知道此病从何而来，该如何救治，感染人数与日俱增。未知的恐怖，笼罩在每个患病人的心里。

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场无妄之灾的怪病，会带走了她挚爱的母亲，仅留下孤独的自己。

她说大约三十天后，她才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原本三口之家，转眼她就成了孤家寡人。那一刻，她泪流不止，嚎啕大哭。

夜里，她常常害怕到哭醒；那些场景，如梦靥一般，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短短半年时间，她接连失去了父亲和母亲。那种悲伤和孤独，难以倾诉；未曾经历之人，也难以理解。

“不知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今生才会遭此磨难，过得如此艰难。”菲有时不断地这样问自己。

菲给我说这些的时候，口吻已经变得云淡风轻。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打击，坚强活下来的菲，早已经看透了人世的无常。经过近半年时间的抚慰，她已经心静如水，睡觉也能睡踏实了。

“今生，若能遇上良人，心怀感激；如果不能遇上，也没关系，大难大悲都经历过了，怎么都能活，你说是吧？”菲在电话里这样问我。

“那是当然，我想你是坚强勇敢的，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你。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希望你未来过得快乐。”

“有空到江城来看看，来看看我吧，一切都好起来了，只是感觉有点孤独。”菲的语气平静，却透出悲凉来。

“有机会一定会的，你多保重！”

“保重！”

挂断电话，我心绪久久难以平静。那一刻，我真的想去看看她，抱抱她，带给她温暖。这一切变故，太突然，太凄凉，活生生砸在一个二十来岁、没有防备、曾经不谙世事的女子身上，真不知她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变得如此坚强从容。

我想到菲的经历，为她哀伤，也为她祈祷和祝福；也由衷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是多么的了不起。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与怪病斗争。英雄的城市，英雄的人民，克服一切困难，做出了巨大牺牲，终于赢得了涅槃重生。

坐在阳台上，我把菲的这些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伊听。在讲的过程中，我想象着菲最初那痛苦无助的画面，心也哀痛起来，便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伊，害怕她溜走。

伊听完也一阵唏嘘。她紧紧地靠着我，“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我们每个人，在时代中都是如此的渺小，我们无法预知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只有珍惜当下。只要活着，就应该倍加珍惜。大悲，而后生存，总好过日日夜夜与小哀小愁讨价还价过活好得多，希望她坚强起来，满怀阳光，未来一切都好。”伊轻轻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