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小女孩妈妈见状，只好一个劲点头道谢。

她是一名小学教师，今天请假带感冒的小女儿来医院打针。

出门赶得急，忘了拿伞。这会子外头的雨下实在是大，包里又只剩下好久以前顺手买的一件雨衣。如果没有秦妤安好心把伞让出来，她原本是打算淋着雨跑回去的。

她内心感激万分，微微鞠躬再次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教好她，给你添麻烦了。”

秦妤安笑了笑：“没有，您的女儿很可爱。”

小草莓耳尖，从母亲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羞答答地说：“姐姐也很可爱。”

被萌到了。

秦妤安蹲下去，和她握了握手：“谢谢你呀。”

小姑娘小小声地“诶呀”了一下，将手里的粉色雨衣塞给秦妤安，然后迈着小短腿躲回妈妈身后。

秦妤安一愣，垂眸盯着手中的雨衣，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小草莓的母亲倒是很欣慰地笑了笑:“好了，我们要走了，和姐姐说再见吧。”

小草莓听话地挥了挥胖嘟嘟的小手，甜甜开口：“姐姐，拜拜！”

“嗯，拜拜啊。”

秦妤安冲母女俩招了招手。

目送两人渐渐走远，她再次垂眸看着自己拿着的雨衣时，眼中含了浓浓的笑意。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眸光流转，秦妤安的脑袋里不知怎么就冒出这句话。

沉默几秒后，她低下头，点开短信界面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敲字。

[妈妈，今天又下雨了，天气有些凉。我来了医院，不过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我前几天遇到了一个医生，我打算追他。不管能不能成功，你千万别笑话我。对了，我今天碰见了一个叫小草莓的小女孩，特别可爱。她的妈妈也好温柔，我看到她第一眼，就想你了。很想。]

打完字，秦妤安努力调整好有些崩塌的心态，选择收件人，点击发送，然后快速锁屏，把手机放回包里。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时不时就给这个号码发消息，发得全是有关生活的琐碎和平凡快乐的瞬间。

当然，都是没有回复的。

＊

下午五点。

神经内科诊室内。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江远拿起来，随意瞄了一眼，是秦妤安发过来信息。

—[此用户不想起昵称：江医生，外面下雨了，要记得带伞！]

江远起身，走至窗边，拉开一半的帘子。外面雨势不小，水气朦胧，层层乌云将天色衬得很暗。

医院四楼，电梯一路下行。

“滴”的一声，停在一楼医院大厅，江远拿着一把长柄黑伞，迈出电梯。

路上遇到两位来换班的护士。

“江医生，您下班了？”

江远稍稍慢下脚步，颔首致意，声音温和：“嗯，四楼楼梯口少了一个小心地滑的牌子。我出来的时候，赵霞又恰巧不在。李晓，你一会儿上去值班的时候，记得和她说一声。”

“行，我知道了。”两人之中那位年纪较大的护士忙不迭点头。

见人走远了，李晓身边那个新来的小护士才呐呐开口:“这就是那位江医生啊。”

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叹。

之前听人描述的神乎其神，她还以为只是夸张。今天见到本人，才知道传闻所言不虚。

这也太帅了吧。

赵晓点头：“神经内科主治医师江远，咱南城医院众多年轻女医生女护士的男神。”

她一边走，一边和小护士科普:“我上礼拜才刚被分配去四楼值班，总共也没见过江医生几回，没想到江医生人好心细，还记下了我的名字。怪不得这时不时就有年轻的护士想和我换班。”

难得有机会八卦，跟上李晓的小护士眼神热切：“李姐，我听人说，咱们医院眼科的那位林梓若医生和这江医生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还一直喜欢江医生。是不是真的呀？”

“还有人说，江医生是为了林医生，放弃了继承家族企业，来这当了医生！”

李晓眉头一皱，没好气白她一眼:“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没有的事儿，林医生在首都读的大学，江医生在南城大学，八竿子打不着。”

小护士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看李晓一脸不欲多言的表情，也乖乖闭了嘴。

走到医院大门处，外头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天阴沉沉的，湿气扑面而来，被风吹斜的细雨吹散了七月夏日的闷热和躁意。

医院的停车场距这里还有一小段路的距离。江远撑开伞,大步踏进雨中。

南城年前新上任了一位市长，顺应主流趋势，砸钱砸力，花了好大力气搞环境。南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作为南城市首屈一指的市级医院，周围的道路的绿化设施做的一绝。

今年更是新开了好几条绿荫小道，地上铺了鹅卵石，被雨砸的噼里啪啦作响。

去停车场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鹅卵石小道。

撑着伞，江远视线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的紫藤萝架移了移。

这一看，他怔愣几秒，停下了脚步。

这紫藤萝也是年前移植的，如今枝叶被雨打的凄凄惨惨，一点也想象不出它五月多开花时候的美景。

那时还引了不少网红来医院取景拍照，上过一次同城热搜，闹得很不好看。

不过江远停下脚步倒不是因为这紫藤萝。

他只是隔着影影绰绰的枝叶意外看见这紫藤萝后另一条小道上，有一个粉色的东西在那蹦蹦跳跳。

越过紫藤萝架，走近了些终于看清了人影。

江远颇为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迈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拎起那个穿着粉色雨衣在一蹦一跳跨水洼的小神经病。

“啊！”

猝不及防地被人单手揪着衣服拎起来，双脚微微悬空，即使很快就被安稳放在地上，秦妤安还是吓了一大跳。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直接扭头就道:“卧槽！是哪个——”

“嗯？”江远看着她呆滞的表情，挑眉，语气意味不明:“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瞅了眼面前换了常服的江远，秦妤安下意识露出两个小酒窝，一脸无辜的开口:“我说这路边的草长得真好看，跟花一个样。”

抬头望了一下遮在自己上方的黑色大伞，她语调无比轻快地转移话题:“江医生，你带伞了呀，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

“少说脏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江远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还算温和:“下着雨，你在这干什么？”

秦妤安乖乖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扯出一个真诚的小表情:“看不出来吗，我在等你啊。”

江远万分头疼地眯了眯眼：“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特地来感谢你啊！文化艺术节我们寝室得了三等奖。我想很开心，所以想和你一起分享。”

原来是为这事，江远表示完祝贺后，略微带着训斥的口吻道:“直接发微信就好了，不用亲自过来，也不用穿着雨衣在这外头跟兔子似的跳啊跳。”

“我想多看你几眼啊，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秦妤安盯着他，表情带着几分煞有其事的可惜:“你没回我微信，我以为你没带伞，还想和你一起躲雨呢。”

江远垂眸，再次四目相对。

朦朦雨雾之中，她那双大而圆的眼眸仿佛盛满星光，璀璨夺目。

语气也认真，仿佛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带着满满的炙热赤诚。

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

相信什么呢？

江远眯了眯眼，脑海里最先跳出来的那个词语不可避免的吓了他一跳。

过往年岁中，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跳脱又直接的女孩，以前拒绝人的经验都用不上。

更何况，他不甘不愿却又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想拒绝。

秦妤安顿了几秒，没见江远说话，一脸疑惑:“江医生，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想和你一起躲雨？”

江远有点想笑，但还是无比配合地接她的话：“所以为什么呢？”

他很认真地看向她，静待下文。

“不告诉你！”秦妤安幼稚地抿唇一笑，大眼睛扑闪扑闪，像个偷偷藏了蛋糕的小孩。

江远也不恼，叹了口气，很有耐心地继续问：“所以为什么不去医院里面等？”

秦妤安无所谓的耸耸肩，一五一十回答他：“我出来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半，我记得你们医生好像五点下班。半个多小时坐在医院里等有点无聊，我就出来逛逛。然后就看到有几个穿雨衣雨鞋的小朋友在这踩水。我没穿雨鞋，就和他们比赛看谁跳的远，谁知道他们输了就不玩儿了。”

听这语气多少还带着点得意。

江远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一眼。

她穿的一次性雨衣质量很差。长度不够，帽子又特别小，刘海被雨淋了一大片。

额头湿漉漉的，脸上也有水，看起来特惨。偏她还傻笑得无比灿烂。

江远看得心烦，除了烦之外，心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很陌生的感觉，让人无法忽略。

皱着眉看着她，他的语调冷下来：“你多大了？和小朋友一样又淋雨又踩水。”

话音刚落，江远就觉得自己这无名怒火实在来得匪夷所思。

还没等他说话补救，秦妤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语气和表情的对劲。

纠结了几秒，她问道：“江医生，你工作上不开心吗？”

她其实没理解江远生气的点在哪里，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他工作上出了问题。

江远摇了摇头，突然觉着自己有点病，莫名其妙冲她发什么火。

沉默了几秒，他偏过头，很不自在开口：“淋了雨，容易感冒。”

秦妤安顿悟，手背在身后，调侃:“哦～你担心我？”

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江远冷漠脸：“不，你想多了，我只是医生的职业病。”

听见他的解释，秦妤安倒也不尴尬。

瞥了他一眼，她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然后举到江远眼前晃了晃。

一番幼稚的故弄玄虚后，她终于献宝似的把东西递到他手里:“江医生，我请你吃糖，你别不开心了。”

江远有些意外，低头。

视线落在掌心里那颗卡通外壳包装的糖果上，久久未能移开。

刚刚递糖的时候，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手心。

触感有点凉，但是很软。女孩子的手原来像棉花。

指尖顿了顿，江远微微收拢掌心。

花了一点时间调整好心境，他把糖还回秦妤安手中，语气平静地拒绝:“不用，我不喜欢吃糖。”

“好吧。”

秦妤安酝酿了情绪，故意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颇有点可怜。

心里好像被小猫抓了一下，江远动作停住，想开口说点什么。

犹豫了一小会儿，就见秦妤安抿了抿唇角，好像已经自我调节好了情绪。

她带着毫无芥蒂又灿烂至极的笑:“这可是柠檬味的夹心糖，你不喜欢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我下次给你换个其他味道的。”

江远没说话，只是目光又一次不可避免地落到她淋了雨的脸上。

蹙了蹙眉，他简明扼要开口:“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还有这种好事？

上天掉馅饼了，秦妤安睫毛微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内心的小鹿又开始乱七八糟狂跳。

她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舌头都打结：“谢……谢……”

“走吧。”

把伞往秦妤安那移了移，江远语气淡淡。

秦妤安连忙小幅度地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远身侧走向停车场。

两人在伞下不紧不慢地走着。

江远人高，步子迈的比较大，秦妤安要咬着牙走小碎步才勉强跟上。

走出几步后，江远略有所感，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接下来速度就明显慢了很多。

伞足够大，遮挡这点雨绰绰有余。

两人靠的不算太近，秦妤安走着走着，心里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左脚往江远那边挪了一点点。

看一眼，挪了一点点。

再看一眼，又近一点点。

她动作放得慢。

用眼神偷偷瞄了江远好几眼后，见他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便悄悄松了口气。

像一只偷腥的小猫，笑的见牙不见眼。

江远撑着伞，看上去全程目不斜视，实际上秦妤安所有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注意到她悄摸摸又靠近了一点，他默默叹了口气，眼里却不可避免溢出笑意。

靠得够近了，秦妤安胆子变大。她得寸进尺地觉得这时候应该要牵个手什么的。

于是她故伎重演，手也一点一点默默移过去。

这回江远揉了揉眉骨，叫停她：“秦妤安。”

“唰”地缩回手，秦妤安先发制人——

“妈呀，吓我一跳。”

这个时候被喊名字，她其实是很心虚的。

但是不能露怯啊，于是她很生硬地偏过头去看江远，问：“怎么了？”

手握紧伞柄，江远目光平视前方，低声开口：“我马上要被挤出伞外了。”

？？？？

这是什么直男发言？

她！有！这！么！大！块！头！吗！

秦妤安气鼓鼓地拉开距离，挪回到原位，不想理他了。

接下来全程都是一张生无可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