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奴们在寒冷中穿着薄衣和草鞋，瑟瑟发抖地跟柳媛道谢。
柳媛道：“周利，你带人给给他们送水。”
周利忙和几个奴仆一起，拿热水和碗过去。就在他走到罪奴前，罪奴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其中一人猛地全身剧烈发抖，贪婪又慈爱地看着他。
被绑着的双手挣扎着往前伸，似乎想摸一摸他，感触一下是真人，还是自己又做梦了？
柳媛看着这个疯妇一样的罪奴，喃喃笑道：“有好戏看喽！”
双手托着脸，趴在车窗上，真跟看大戏一样！这戏台可是她亲自搭的呢，自然看的更认真。
那罪妇不顾脚上的链子，吃力地往前走几步：“利儿！”
声音不大也不小，主要是她太累太冷，声音大不了。
周利疑惑地看过来，只到这时他才认出来，这个头发乱糟的像疯子，脸上青肿还有罪奴的刺青，身上脏臭的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那一刻，周利的脑子转的极快。回应母亲与她相认的想法，只在他脑海中占了芝麻那么一丁点，剩余的想法全是，绝不能与她相认！
绝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有一个罪奴母亲！柳小姐是知道的，还愿意将自己带在身边，其他人可不知道。
万一那教养嬷嬷知道，那护卫长知道，定不会再让他跟着柳小姐去青州！
就算柳小姐坚持带他走，以后这些人也会厌他，轻视他。他想到青州谋一个前程是绝不可能的！
几乎是周氏喊出声的瞬间，周利几步到她身前，眼神中带着不打掩饰的厌恶：
“你认错人了！小姐面前，不许胡说八道！”
其实周氏的声音并不大，除了她身边的另一个妇人，柯婆子听到了，也就周利反应最快。
那护卫一看周利特地来警告这个罪妇，也不管之前她说了什么，长枪往周氏背后一打，将周氏打的跪在地上：
“再敢开口，割了你的舌头！”
周氏就那么跪在地上，任由混浊的泪水滴在雪地上，她半抬着头，渴望地看向周利。
不求儿子救自己，只求他认自己就行了啊！
儿啊，娘可是为了你，才跟沈沫雪结怨的。
娘可是为了你，才被抓入狱的。
你怎么能不认娘了呢？
周氏还想说什么，她旁边的柯婆子忙蹲下劝她：“你还看不明白吗？
不管这人是不是你儿子，他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与你相认的！
你再敢乱喊乱叫，当心军爷真杀你！”
这两个老虔婆在同一间牢房对打对骂了这么久，最后到同病相怜起来了。
周氏一直觉得自己比柯婆子高一等，她好歹是个小官夫人，柯婆子这样的伢婆可没法比！
更重要的是，柯婆子无儿无女，而自己可是有儿子的！
并且儿子非常孝顺，对自己言听计从！自从逃荒开始，儿子就事事听自己的，自己让卖沈竹光，他就帮忙捉人。
沈沫雪反对，他还为了护自己打了沈沫雪！这想好的儿子，自己就是苦点累点又有什么呢？
所以即使身陷牢狱，周氏也一直没放弃希望，早晚有一天儿子会来救自己的！
柯婆子后来也想通了，自己现在无亲无友能走门路救助，不如好好巴结周氏。
万一她儿子真回来救她，就算不能顺便救自己，让自己日子好过一点也好啊！
后来两人不打架了，同吃一个霉馍馍，同喝一碗馊菜汤。到让天天看她俩打架取乐的的狱卒失望了。
而此时，周氏趴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如那寒冻中，被夺走最后生存希望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哀嚎。
柯婆子悄悄打量周利，只见他眼神闪过痛苦的狠厉，接着就面无表情地给罪犯倒水热。
柯婆子心一顿，这个男人是个狠人啊！
周氏再敢叫一声，只怕不是军爷割舌头，而是这男人直接上来割舌头吧！
待周利把水送到周氏面前，周氏嘴唇嚅嚅，眼神中闪着让人动容的哀伤，她才唤出口：“利儿……”
柯婆子一把捂住她的嘴，再三跟周利道歉：“她病了，眼花，见大爷长的俏，便当成自己的儿子。您勿怪。”
周利重重哼一声，不再理会，甚至不再看周氏一眼。
待他发完热水，柳媛朝他招手，他忙狗腿子一样跑过去：“小姐有何吩咐？”
柳媛眼神中闪过戏谑和期待：“那个罪妇，你打算如何处置？”
周利瞬间背生冷汗，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了！
不，这些罪奴是小姐让来的，也许，她一开始就猜测，我娘会在里面，她想看我们母子相见的场面！
想到这里，周利悄悄抬头看一眼柳媛，她笑意盈盈，眼神单纯的跟孩子一样。
可周利却觉得毛骨悚然，她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一幕？
小姐，好像一个小恶魔啊！
“小的不知小姐在说什么？小的不认识那个罪妇，是她认错人了！”周利硬着头皮说。
柳媛掩嘴浅笑，眼睛微眯道：“如果你与她相认，我就让人把她带到我这里为奴。
一个罪奴而已，本小姐一句话的事。
怎么样？想不想和你的母亲相认啊？
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了，如果你不认她，说不定她走不到墨山，就冷死在路上了。”
周利猛地抬头看向她，心中千思百绪，她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可以救娘吗？
犹豫了那么几息，周利回头看一眼那边比乞丐还要脏污的妇人，再回头看一眼尊贵的柳小姐。
不行！不能让那个妇人再次将我带到泥潭里！我好不容易才得柳小姐信任，不能让她毁了！
“回小姐，真的是她认错人了！小的，并不认识她！”
柳媛手一挥，那军官将罪奴们带走。周氏倔强地回头看向周利。
只要儿子给自己一个眼神，她就相信他是情非得已，不能与自己相认，那样的话，她就还有希望！
可周利，从头到尾没回头，而是笑语晏晏地讨好柳媛。
直到罪奴们走远，柳媛才别有深意地来一句：“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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