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周利驾着在村里找到的旧雪橇，十几只狗拉着，带着不多的东西，和周氏柯婆子一起，往青州去。
他发誓，一定要在这乱世闯出一翻名头，一定要找柳媛报仇！
……
而此时的柳媛，跟着歌舒将军已达河西境内，她助歌舒将军攻下的第一座城是泰安城。
旁人对这座城陌生，柳媛却不陌生，因为她自幼时隔两年就会被母亲带着来一趟。
这座城的州牧是她的姨夫，守城的是她的表哥，城里有她的嫡亲姨娘，还有几个表姐妹。
柳媛没将这层关系隐瞒，很直接地告诉歌舒将军：“城中是我的亲戚，将军可以让媛儿先去劝降。”
歌舒将军抚着长须，玩味地看着她：“如果你跟他们通风报信怎么办？”
柳媛笑道：“将军若信不过奴家，可以让奴家在城外劝降。”
歌舒将军自信一笑：“本将军就让你独自进城一趟，给他们一条活路，就看他们要不要！”
柳媛进城前，歌舒特地让她看一眼人马皆武装的大军。
无声地说着，本将军的大军面前，你就算通风报信，也跑不了。
当看到柳媛的时候，姨夫一家是又惊又喜又疑，姨娘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几个表姐妹皆成泪人。
可当柳媛说出自己来的目地，姨夫没打她，姨娘没骂她，而是用那种冰冷又悲伤地眼神看着她。
表哥盛怒之下拔剑要杀了她：“岂能容她污我汉家女儿名声！
汉家女儿，生来高贵，岂可为苟活委身于蛮夷！”
姨娘挡住，对柳媛道：“从此，你与我再无干系。”
柳媛怒极大叫：“你们都傻吗？凭你们这点人力，怎么可能抵挡住北蛮子的千军万马？
现在投降，还能保命！”
表哥冷冷一笑：“保命！家国大义面前，命算什么？
你让我杨家投降，随北蛮子长驱南下，屠杀同族吗？”
杨家是北蛮子南下第一城，世代忠良，他们都投降了，后面的大小城池，还不都不反抗，直接投降。
这样一来，北蛮子岂不是一路杀到帝都！
杨家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外面浩浩荡荡的北蛮子大军，而他的后路却无援军。
写给西北王的求助信一直没有回复，写给朝廷的求援信同样没有用。
寒冬才过，城中已无存粮，拉着满城百姓死守，最多也就多守几日而已。
投降的活路摆在眼前，可杨家无一人心动。
杨家镇守几代泰安，这里的百姓敬重他们，在这里，他们挣名利，挣富贵，挣家业。
现在泰安有难，理应与泰安共存亡。
这是一个贵族的信仰！一个铁血家族的信仰。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柳媛沉默，为了活着屠杀同族，这就是她现在做的事，可是为了活着，这不对吗？
随即在歌舒将军的叫阵中，她被逐出城，她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歌舒将军攻城。
看着表哥和姨夫战死在眼前，表哥死时万箭穿心，却没有倒下。
他那身脊梁，仿佛就是死也打不折。
看着歌舒将军的人马在城中烧杀抢掳，看着百姓奔逃，看着这里变成人间炼狱。
她来晚了一步，跑到内院的时候，姨娘已经带着几个表姐妹吞金了。
她只救下了最小的表妹，年十四，名芳华。
芳华醒来看到这个曾经她羡慕的表姐，轻声问：“满城百姓逃走多少？”
柳媛又气又好笑：“你还关心百姓？”
芳华认真地道：“我们这些官家子女，吃穿用度，无不是百姓供养。
岂能因自己是官家，而轻视百姓？死生面前，没有谁高人一等。”
柳媛沉默，百姓，在她眼中皆是贱民，死一千一万，也比不上她一根脚指头。
芳华又问：“你为苟活委身于北蛮子，可曾后悔？”
柳媛冷笑道：“活下去最重要！只要能活下去，怎样我都不后悔。”
芳华摇头：“人固有一死，汉家儿女，岂可贪生怕死！
宁可清白的死，也不能委身蛮人，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活着不配被当人看，死后亦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柳媛气结，我费心救你，不是被你说教的！
“呵呵，你杨家人清高，杨家人有气节，那杨芳华，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是服软，和我一样伺候歌舒将军，你会活的很好。
二是反抗，歌舒将军会把你和城中那些妇人一样，送到军营中供万军享用，你会活的像个牲口。
你选吧！”
杨芳华看着母亲和姐姐们的尸体，笑了，她悲哀地看着柳媛：
“你到现在还没明白，世上永远有第三条路。”
说完，她一口吞下一直藏在手心中的金块。
边吐血边直直地盯着柳媛：“粉身碎骨又如何？但留清白在人间！
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姐姐。
你为能活命，助纣为虐，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还望你极早醒悟……“
芳华没说完就闭上了眼睛，柳媛只觉满心窝火憋屈，这些人，都是傻子吗？
能活着不好吗？
什么道义，什么骨气，统统都是骗人的！
因为柳媛相助，歌舒将军的攻城比预想中的顺利多了，所以他奖励柳媛一个愿望。
柳媛看着一地死尸，请求让她给杨家人下葬。
歌舒将军答应了，他住进了杨府，等待主将下达下一个命令。
柳媛带人将杨家众的尸体葬在城外，她默默地在坟前站了良久，没跪没言，转身回去。
当夜，城中逃出来的杨家护卫，悄悄挖坟。
并非他对原主子不敬，而是他和部下得到杨州牧的命令，城中布局秘道的地图，以及河西数城的地形就画在他的贴身衣裳上。
如果这一场有人活下来，等杨州牧死后，找到他的尸体，把那地图拿着去找西北王，为西北王荡平北蛮子出一分力。
而这一战，他们这亲卫队三千人，只活下他一个。
为何不献给朝廷？当时公子是这么问的。
杨州牧轻叹一声，竟然满眼心死如灰：“朝廷，已无人可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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