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不一样的大儒和他的一千个小妾

很明显这样场面也出乎钉子意料，怎么也没想到号称帝师的大儒，会带着近千女子投效大夏。

更让他惊讶的是，这大儒还口口声声道：

“这些都是老夫的妻妾，不为奴，不为婢，不为娼。”

钉子看着这个说一句话都要喘三下，被两个妇人扶着摇摇欲坠的老者，真怕他随时倒下就站不起来了。

忙道：“老人家你慢慢说，我们大夏国已经废除蓄奴制，没有奴隶的。”

老者似乎懵了一下，浑浊的双眼有点了亮光，示意那妇人取东西出来。

颤抖着手将一个荷包打开，递给钉子：“这里，这里是老夫写的立国书，还有老夫的印章。

给荆棘女王做为贺礼，只要她能护我众妾平安。”

就在这时沈沫雪骑鹿过来，钉子等人忙行军礼：“王上！”

那老者艰难抬头，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就是威名传天下的荆棘女王！

只见她一身红衣似火，长发飞舞，头戴一顶荆棘条编成了王冠。

坐下白鹿，比那松鹿图上的梅花鹿更具灵气。

长角如老树盘根，双眸灵动，神似传说中的山神坐座。

至于那白鹿之上的女子，老者未曾多看，忙让众女子跪下行礼。

他自己似才反应过来还没自我介绍，忙道：

“老夫周伯清，原为太子之师，太子亡故后就辞了官回到老家显州。

因家乡发生变故，特携众妾前来投效大夏国，还望女王让我这些小妾在大夏安身立命！”

他似是用尽力气说出这一番话来，说完精气神都去了一半，期盼地等着沈沫雪的回答。

好像她说个“好”，他就能放心地闭上眼睛一样。

沈沫雪一看他这模样，便知是生了重病，未接他递过来的东西，而是道：

“周先生身体欠安，先去医院医治，之后事的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论。”

周伯清似是没料到沈沫雪会这样说，他以为沈沫雪不认识他，还要再说什么，钉子已经派人上前，将他扶上马车送往医院。

“派两个妇人去照顾周老先生，其她人先在此地安置，明日再送到楚州城流民营。”

钉子忙问：“王上你认识这老头？”

沈沫雪斜他一眼：“周老先生是儒家大家，治学严谨，门生遍布天下。连大周皇帝看了他都要行礼。

上回来的那个姓聂的，给周老先生提鞋都不配。

这样的大儒，可没人敢冒充。”

钉子看着跟着将士有序进城的妇人们，疑惑道：

“这样的大儒能娶一千个妻妾？怪不得大周那边的人都挤破头要读书。”

大周那边确实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并且看不起武夫，同品级的文官和武将，文官就像是高人一等一样。

并且大周的文官抱团严重，这也是导致大周现状的根源。

沈沫雪听到钉子的感叹，没好气地道：“这话你也信啊！”

“啊？那这些女子是？”

“等着吧！很快就弄清楚了！”

没等过夜，事情就盘问清楚了。这些女子没有一个是周大儒的妻妾，跟他也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说来也是个悲伤又无奈的故事，周大儒在太子过世后，自请辞去官职，回老家清修读书。

对大周朝廷失望至极，想着自己年岁大了，也活不长，万事不管了。

有学生来求，不见。儿孙后人还有在朝堂上为官的，他亦是不理。只带着两个老仆在寺里清休。

直到朝廷一旨号令传到他的家乡，这一次给北疆的汉奴贡品就在显州征。

等周大儒知晓这事的时候，显州已经是一片人间地狱。衙役和士卒拿着鸡毛当令箭，大肆侵扰百姓。

剥削百姓财物，直接上前将青壮绑走，推打老人，挟持孩子，欺凌妇女等等恶事，不胜枚举。

周大儒带领显州读书人据理抗争，当然是一点用也没有。

最后他举着皇帝褒奖他的匾额坐到知府门口，绝食抗议。

知府还真怕这老头死在他家门口，别看他活着没啥大用，但要真死了，他会被天下读书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

最终经过协商，青壮是朝廷征去，知府也没权力放人。

但是可以把周伯清的亲人、同族、同乡给放了。

这些男子恳求周老先生能救这些妇人。

然后周老先生就做出一个惊人之举，发须皆白，寒风中摇摇欲坠的他当众道：

“这些女子全是我的亲人、同族、同乡！今日她们一个不落，全部得跟老夫走！”

知府好笑地问：“周老先生要带她们走到哪里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日大周需要她们，去给兄弟之邦北疆当百姓，为陛下效力，难道周老先生觉得不应该吗？”

有一衙役小声道：“还都是你的亲人！什么亲？又不是你女儿又不是你女人，管这么宽干嘛？”

这话被周老先生听个正着，他当即道：“老夫问你们，可愿意做老夫的妾室？”

他的妻子早就亡故，一直未曾再娶，洁身自好，身边未有女人伺候。

绝望地哭泣的女子们，立即反应过来，做周大儒的妾是可以不用被送往北疆的。

皆跪下哭道：“我们愿意做周先生的妾！”

周老先生挺直腰板：“听到了吗？她们都是老夫的妾！都是老夫的女人！

今日你们想带走她们当中的一个人，就踏着老夫的尸体！”

这知府也不知是真怕他死在这，还是心中侧隐，轻叹一声道：

“本官放她们走，你又能把她们带到哪里去呢？

今日不是她们，也是另一批女子，总归是要有这么多人去北疆王庭的！”

周老先生那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这就是他效忠了一辈子的大周朝廷啊！

这是把我汉人儿女当奴隶养着，随时可送给北蛮子欺凌啊！

我泱泱大国，怎么就沦为做一蛮夷之奴？我儒家传世千年，骨气血性怎么就丢了？

周老先生问天天不语，问地地不言，更让他伤心的是，他的儿子竟然赶来劝他回去。

不要管这些贱民，大周的百姓数以百万计，不过是给北疆千余女子而已，用她们换来大周与北疆的和平，有可不可？

周老先生当众将儿子的官帽掷在地上：

“北疆已经要了多少次贡品？每次朝廷都这样卑躬屈膝地奉上，难道真要把我汉人百姓全奉与蛮夷为奴，朝廷才甘心吗？”

见其子已与朝廷众官同流合污，没了反击北疆之心，只想让这个腐败又无能的王朝苟延残喘下去。

周老先生当众与儿子断绝父子关系，摘下大儒文冠，变卖全部家财换成口粮，带着千余妇人离开了显州。

可是他发现自己无处可去，这天下确实没有能让这些女子容身之处啊！

琅琊太远，他们的粮食不足，女子又走的慢，寒冬时节待走到怕是只有一半能活下去。

他选择了离显州更近的楚州，那里荆棘女王才自立为王，颂发了一系列让天下震惊的利民政策。

周伯清心道，不管她沈沫雪对百姓是真心还是假意？是要收买人心做次做出此举，还是真的爱民如子？

但她确实全力反击北蛮子，这一点已经比大周朝廷强大多了！

一路走来，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便与妇人们道：

“老夫是活不长了，待把你们送到楚州，从荆棘女王那里给你们讨到一条生路，老夫死也瞑目了。”

众女子皆掩袖哭泣，她们已然把周老先生当父当兄，当成救命恩人。

她们不敢想象没了周老先生，她们会有怎样的结局！

周老先生就这样生生熬到楚州，给沈沫雪送来一位大周最有名气最有威望的大儒，和一千个成年女子。

并且沈沫雪觉得，此事交给杨芳华运作一下，待传遍天下时，她的名声会比李丰好太多！

毕竟秦王李丰的琅琊只接收勋贵富商，而她的楚州接收的却是底层百姓。

在大周，活不下去的底层百姓！

当夜，沈沫雪在帐篷里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周老先生，想着大周朝廷视百姓如草芥，任由北蛮抢去为奴为婢。

只觉悲哀又愤怒，那样的情况之下，整个显州，无数文人墨客，武将豪杰。

最终救下这一千可怜女人的，竟然是一个发须皆白将行就木的老者。

真可笑啊！大周朝最有骨气最有血性之人，竟然是一个老头。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帐篷外面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动物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有了多次被刺杀的经历，她第一时间起床警戒，心中暗道，莫不是这群女子中混了刺客？

钉子的喝声传来：“谁？”

然后就听到一阵小小细细的女孩哭声，她忙出帐篷去看，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一身衣裳脏污的女孩子，被钉子的刀对着。

吓的跪坐在地上，跟受惊的小鹿一样咬着牙哭道：

“我，我只是想见一见女王，我有事要求她。”

高大的钉子在她面前，活脱脱一幅大灰狼和小白兔的场面。

呃，不对，钉子这模样，应该是熊大与小兔凯特。

沈沫雪上前道：“收起刀来。本王在此，你有何事？起来说话。”

这小姑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大的眼睛中没有好奇，而是恳求：

“女王，求您让我去照顾爷爷。”

“爷爷？你爷爷是？”

“我叫周明月，白日您让人送到医院里的周老先生，就是我的嫡亲爷爷。”

沈沫雪不由惊讶道：“你是周老先生的孙女，为何也在送往北疆的女奴之列？”

周明月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晃了晃，摇头说：“不是的，我是偷偷跟着爷爷跑出来的。

父亲和母亲说，我们一家人要搬去帝都。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爷爷了。

我不放心爷爷，又怕爷爷发现了将我送回去，就一直混在队伍中。”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带着羞愧和坚定，低声道：

“不管父母亲怎么说，我觉得爷爷做的是对的。

他是对的！就算全家人不支持，天下人不支持，我也支持他。”

沈沫雪闻言不由心一软，祖孙情，是可能超越父母亲情的存在。

周老先生一定对这个孙女十分疼爱吧！

她看向周明月，扬起嘴角轻笑道：“你说的没错，你爷爷的做法是对的！

本王觉得，他是大周最了不起的人！”

周明月笑了，笑着笑着泪就流过双颊，在淡淡的月光下，带着钻石一样细碎又朦胧之美。

她轻声问道：“那可以送我去见爷爷吗？”

沈沫雪点头：“可以。”

“太好了！”随着她话音未落，突然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向地面。

钉子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她捞住，他抱起周明月，活像抱一个小孩子一样。

“让李医生来给她把脉，喂点营养粥，明天天亮后，确认她的身份。

如果真是周老先生的孙女，就让人送她到医院。”

钉子像是掂量什么一样，举举手臂，轻叹一声：“她怎么轻的跟只羊一样？”

低头看到那磨破的鞋，裙子的下摆全是污水和泥点子。

再往上看，一脸雪白的鹅蛋脸沾着黑泥点子，眼下一片乌青，鼻尖通红，紧紧抿着的唇是没有血色的粉色，双耳冻的红肿。

太瘦了，轻飘飘的不知道怎么走到楚州的？不知道被那路上的寒风吹倒几次？

那眼下的乌青是熬了多少个夜才生成的，这瘦小的身板又是饿了多少顿？

竟然能忍住一直未跟众人说明身份？就怕半路被爷爷撵回去吗？

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就因为对爷爷的那份亲情，坚持她走过这么一段艰辛路途吗？

那一瞬间，钉子觉得怀中这个小小的女子，身体里蕴藏的坚韧精神不比他这个将军少！

翌日天亮，周明月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木头建的营地小楼上，四周拉了密不透风的兽皮。

一个煤球炉上面煮着扑鼻香的黄色粥，这煤球是今年冬天才兴起的御寒之物。

价比银屑炭还贵，并且还经常买不到。想不到楚州的边关军营都用这煤球来煮饭了！

“你醒了？那就快点起来，回楚州城的部队要出发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门前，声音低沉，身上带着仿佛走过漫长冰雪之路的清冷雪香。

戴着银色面具，正是昨夜那个凶巴巴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