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OblivionandEtched（IV）

听到丘月的惊呼，格瑞抬头，才发现进门的不止嘉德罗斯，后面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客人”。他对于丘月的惊叹只是愣住，随后低头看了看那把镶着红丝绒的黄金高背椅，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始终冷静且带着点不耐烦的回应道：

“这王座的主人连处理国事都不在意，只会推给我，你觉得他会在意我坐在哪里吗？”

“哼，不就是让你顺便帮我处理几张废纸吗，还不如那些渣渣有效率，让开。”

格瑞闻言，不急不躁，果断将手上文件一撇，只身离开王座，走向两人，准确来说——是走向门的方向。

“呃呃，那个，所谓渣渣是……？”丘月见气氛有些尴尬，主动发言，同时她也确实好奇，能比格瑞还厉害的“渣渣”会是什么人。

回答的不是嘉德罗斯，而是已经走到她跟前、与嘉德罗斯擦肩而过的格瑞：“他们星球的臣子，处理国事当然是本地人更快，嘉德罗斯，”说着，回头瞥了嘉德罗斯一眼，“幼稚。”

丘月：？话好多，不像格瑞本人啊。

嘉德罗斯本已在王座上坐下了，听到格瑞这么一句嘲讽，蓦地一愣，随即脸上挂起不屑的笑容：“呵呵呵，处理国事你慢，那你要找的东西呢，不也没找到吗？这就是你的办事速度？还不如渣渣呢！”

“嘉德罗斯。”

“怎样，格瑞，要打架吗？”

“诶等等、等下？？”丘月连忙小跑到两人中间，架起胳膊，一左一右摇头看着两人，生怕对方一个忍不住都动起手来，“那个！国事要紧！嘉德罗斯…大人！您还是赶紧工作吧！我和格瑞就先不打扰你了！反正他是客卿，我是客人，我俩在你圣殿里转转……可以吧？”

“……哼。”嘉德罗斯赌气的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丘月的话。

丘月连请带拽的把格瑞带离了嘉德罗斯办公的房间，费力的给他关上门后，开始与格瑞并肩在圣殿里漫无目的的散步。

“格瑞，刚刚嘉德罗斯说你在找东西，你不是被他邀请来的客卿吗，找什么，我能帮上忙吗？”

圣殿的走廊宽阔幽长，结实粗壮的金色石柱屹立在走廊两侧，给人以庄严和安全感，同时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在其中。丘月漫不经心的询问着，背着小手，一步一步走在长廊，扭头看向走廊墙壁高处的小窗，好像能看见一点圣殿外面的星空。

“……是我先提起那样东西，嘉德罗斯觉得这里会有线索才邀请我过来的。”格瑞犹豫了一阵，还是对丘月说出了实情，但并没有吐露自己在找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大概是认为她帮不上忙，说了也是白说。

“都说到这份上了，却还是不告诉我找什么，不能说的……是你们家族的秘密吗？”

“……丘月，你有时过于敏锐了。”

泛着紫光的眸子对上那双黑中透红的眼睛，两人对视几秒，随后淡然分离视线，丘月笑笑，无所谓的说着：“既然我都猜对了，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嘛~”

拗不过丘月，格瑞叹气，说：“是一本记录着几千年前某事真相的古老文书。”

“几千年前某事的真相……”

丘月不可遏制的想起了丘红，当初就有人告诉过她，丘红是血罗刹，是古神留下的诅咒，而关于古神她一概不知，只知道那是与创世神时代齐名的大人物，但到底有没有千年的历史，这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创世神看上去也没有千岁的样子。

不过守望一族如果守护的是这个秘密的话，那与丘红接触那么多次、那么久的格瑞应该会有所记忆啊？即使不知道全部，也应该知晓一部分吧，怎么现在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甚至连丘红的存在都不记得……

格瑞微微垂眼看向身边的丘月，女孩的黑发已经长的很长了，盖住了耳朵和脸侧，双眼下印有深红的两道宽宽泪痕，与安莉洁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女孩的眉眼生得恬静而普通，是第一眼不会有所注意但之后怎么看都不会厌烦的类型。

没有打扰正走神走得厉害的丘月，格瑞透过她沉思的侧脸，莫名的想到了嘉德罗斯……之前有段时间，丘月和嘉德罗斯灵魂交换过，但不管披着丘月外表的嘉德罗斯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能很清晰的分辨出那是嘉德罗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就好像他能穿透那层皮直接和嘉德罗斯的灵魂交流一样。

现在想来，也真是奇怪……和奇妙的感觉。

“哦，走到走廊尽头了……哇！他们家的圣殿里还有这种地方！？”

倏地，丘月的叫喊声拉回了格瑞的心思，他定睛看向眼前的景色，一时怔在了原地：

原本是封闭的空旷房间的天花板被凿出了一个大洞，室外的光照射进来，屋里的地面不知是金属还是石头还是土地，上面栽种了满满一房间的金色枯枝矮树，这个房间的主人看上去是真的很想养活这种小树，可惜失败了，树枝还被莫名的物质染成了金黄色。

外面已经天黑了，宇宙的星光洒进来，银河灌溉，金光闪闪，像薄雾闯进了金树林，又像银河面荡漾着金波浪。

“这也……太浪漫了。”丘月真心感慨道，要不是她知道雷德和祖玛回国土建设了，她一度怀疑这是雷德用来讨好祖玛的手笔。

“嘉德罗斯，怎么会……”格瑞呢喃道。

正念叨着，嘉德罗斯本人就很合时宜的冒了出来：“你们怎么走到这儿来了……啊，被你看到了啊。”后半句很明显是针对格瑞说的，丘月因此也就懂事的闭了嘴，等格瑞接话。

然而格瑞说出了一句令丘月很意外的话：“你怎么会有望星树的种子？这是只有守望星才有的树种……据我所知，它们早就灭绝了。”

一句话信息量之大让丘月当场呆住了。

嘉德罗斯却相当淡定，仿佛这不是什么要紧事一样，用手点了点那些金色树木回答道：“这些，是失败品，是我合成的树种，如你所见，种植失败了，没来得及处理，就被这座宫殿的金辉物质污染成金色了。”

丘月：“……您还会合成树种？？”

嘉德罗斯：“……且不说我本身就是合成人，合成这种技术，作为王，只是必备能力的其中一项，没见识的渣渣。”

丘月：“……”渣渣虽迟必到。

“但为什么，是望星树。”格瑞看着这些失败品，极少出现情感波动的眼神中，竟生出了一阵怅然和思念。

“……既然要练习合成技术，当然要从灭绝的玩意儿入手，这个，只是巧合，”嘉德罗斯说，“哈，不是吧格瑞，难不成看见了家乡的树，就伤心的要哭一鼻子了？哈哈、哈……”

嘉德罗斯没尬笑两声就停了，因为他发现他可能说中了，格瑞听完这些话后，什么都没说，抿着嘴，盯着这些望星树，倏地转过身，背对着嘉德罗斯朝反方向大步离开了。

“完了，你把格瑞惹哭了，”丘月看着格瑞走远的背影，语气平平的朝嘉德罗斯说道，“口嫌体正直什么，直接告诉他这就是因为他要来作客，特意摆出来给他一个惊喜的多好，你看看，好心办坏事了吧。”

“……渣渣，你很狂啊？”

丘月猛地一回头，发现嘉德罗斯就站在自己背后，离自己就只有两步远，顿时直冒冷汗：“我错了嘉德罗斯大人！我这都是真心的奉劝与建议啊！绝不是看乐子的吐槽！！”

嘉德罗斯：“……算了，懒得揍你，给你个机会，说，现在该怎么办。”

星光不会源源不断的洒下，乌云遮挡了光芒，房间里黯淡下来，金色的树枝闪光也消失不见，徒留一片惨然。丘月拢了拢鬓角的头发，乌云飘过，一切又恢复成闪亮的模样，她抬手指向正前方：

“道个歉，说出实意，哄哄就好啦~”

“哈！？你让本王去给他道歉！？凭什么……”

话未说完，借着星光与金色闪光，嘉德罗斯转头就看见丘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里波光粼粼的，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泪来，霎时让本打算训斥她一顿的嘉德罗斯心生罪恶。

双双沉默，嘉德罗斯扭头，抬脚走向了格瑞离开的方向，留下丘月一个人在这里。

丘月仰起头，用双手捂住了眼睛，嘴角弯出一个大大的狞笑：“诶嘿嘿~到底是小朋友~不忍心凶可怜姐姐吧~”

放下手，眼里哪有眼泪和可怜样，都是光的把戏和演技罢了，“哎~单纯啊，不知道社会险恶啊…不知道他过去发现格瑞根本没哭会是什么反应呢？不会先把我弄死吧……？不妙，得找个地方躲躲。”说着，就转身往那两人的反方向走开了。

嘉德罗斯沿着走廊一路探寻着格瑞的身影，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很陌生，而这陌生的感觉还在变得愈发强烈，脚步渐渐快了起来，最终停在了办公房间的门口，红丝绒的厚重大门敞着一个小缝，是进来过人的痕迹。

“……”默默吞了下口水，嘉德罗斯一脸正经的推开了屋门。

不出所料，格瑞就在这里，此时正背对着他，冲着王座后面的书架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声哽咽。

“那个……格瑞。”嘉德罗斯小心翼翼的出声，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格瑞闻声抬起头，他微微转了一下脸，却没能让嘉德罗斯看到他的表情，嘉德罗斯尬住，硬是没上前，就这么站在门口，愣愣的说了起来：

“我……咳咳！格瑞，那个……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那些树、那些树确实、确实是……”嘉德罗斯磕磕绊绊的说着，突然自己恼了起来，口气逐渐暴躁的道出了实情：“啧！那些树！就是因为知道你要来才合成出来，想给你看的！我没想惹、惹哭你，格瑞，你一个男人！不许哭了！忘了吧，就当我什么都没干，你也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一顿吼完，整个房间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嘉德罗斯焦急又尴尬，见格瑞没有反应，犹豫着是不是还要说什么，或者干脆过去强硬一点直接打一架，让格瑞泄愤。

但当格瑞回过身来，直面嘉德罗斯时，嘉德罗斯更宁愿他不转身，还不如两人沉默一晚上。

因为，他发现，格瑞根本没哭！没有泪痕、没有泪花，连一滴汗都没有！！

“丘月这个虫子……！！”嘉德罗斯低声咒骂，气得咬牙，心里已经在把她手撕八瓣了。

格瑞看向嘉德罗斯的眼神中还弥漫着震惊与茫然，他不知道嘉德罗斯为什么道歉，更惊奇嘉德罗斯道歉的举动和他所谓“特意给自己种树看”的言论。

顾不得手中正在研究的书，格瑞从王座后面绕出来，一步步走到嘉德罗斯跟前，嘉德罗斯错开了他的眼神，愣是忍住了想退后的脚步，笔直的站在了原地。

“嘉德罗斯。”

“……有话就说，本王忙得很。”

“……你忙的话，那些树，就别处理了。”

格瑞比嘉德罗斯要高一些，两人站的近时，嘉德罗斯总要稍稍仰头看着他，“什么意思？”难得一见的，格瑞的嘴角露出了小小的笑容：

“我想以后常来看看。”

嘉德罗斯一怔，随即眨眨眼，有些怪异的说道：“那些失败品有什么好看的，你想看的话，等我以后合成更完美的树种再叫你来看，那些已经被这里的金色染脏了。”

格瑞：“……不必了，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那些树很好，这里的金色……我也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