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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乘其墉,弗克攻。(上)

大军开拔,行进在路上,项飞一直如芒在背,浑身难受……百余里路,不过两个时辰,援军便赶到了商城。守将刘家仁早得了讯息,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一番客套,自有下官安排大军驻扎,随后,各营主将随守将、城主登上城楼观瞧!旷野之上,敌军连营百里,旌旗猎猎,遮天蔽日!除却护城河之外并不宽阔的一片射程内区域,放眼望去,敌军势大,难以计数……

见此情景,饶是项飞一腔血勇,内心之中,竟然也生出无力之感,彷徨忐忑——此时,他才真正了解到,当战争的如山压力真的扑面而来时,和过往想象中的慷慨激昂,竟然犹如天渊之别!

难怪,汉军自渡过楚河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沿途楚军各城各将,纷纷退避而走!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是他,恐怕也……

不由得,项飞左右环顾,入目之中,己方城楼之上虽看似也是兵强马壮,但和那城外遮天联璧,灿如星河般浩瀚的‘刘’字战旗相比,实在是令人沮丧不已。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援军主帅项奇轩的身上,心道:霸王身丧,江东大势已去,敌军强不可为,螳臂挡矩,难道,真的可以逆天?

就在此时,目中猛然恍惚一下,陡见项奇轩神色淡漠抬手,制止了城主蒋奇的危言耸听,用不太响亮,但却异常沉稳的声音道:“彼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今夜,我当率军奇袭,也好让他们知晓我江东男儿的本色!”

说完,转身径自下楼而去——不过只是短短一句话,一霎时,项飞整个人如遭雷击,惭愧、懊恼、自责……种种心绪纷至沓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起来:这就是我和他的差距吗?不,我不服!也不认!

顷刻之间,项飞神色连番变换,呼吸粗重,一双眼睛也不由发红,很快,他的气质无形中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再次目光环顾己方众人之时,众人很奇怪的似乎有意无意之间也在看他?

“哈哈哈……”项飞眉目狰狞,仰天一阵大笑,随后,他于城楼之上戟指指点道:“刘邦?我过往曾有听闻,其人昔日不过村镇之中一个小小亭长,身无长物,不学无术,能有今日成就,不过是乍逢乱世,靠着油滑秉性投机钻营,着实可恨可厌,若有可能,有朝一日,我要让他匍匐在我脚下,让他真正见识,什么才是英雄气概!他?不配。”而后,袍袖一拂,也自飒然转身,大步流星的下城而去。

城楼之上,守将刘家仁和其余各城退避在此的众将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而后,因受到项奇轩和项飞二人言语气质的影响,也不由都轻松舒缓下来,一时间,谈笑晏晏,全然没有了大敌当前的沉重和肃穆——江东后继有人,他们这些老人,也可以放心了!

回转之后,项飞不待稍歇,当下便去了驻营中军去找主帅项奇轩!项奇轩本意并没有将后军列入今夜奇袭阵营,开始一口回绝……

但毕竟奈不过项飞执意请战,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争辩,终于还是同意了下来,同时,他对项飞的印象也不由大为改观:此人虽然骄狂,但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从午间他和项奇辕一战之后到如今不过短短数个时辰,整个人的心态便已走出挫败阴霾,可见,也并非是个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之徒!

商议妥定,各营回转自行安排参战奇袭死士……夜半更深,商城主门楼之内,一行数十骑安静等待,人人坐下战马衔环裹蹄,空气中充斥着异常压抑而沉闷的氛围。

“咳咳……”不期然中,有人虽然极力压抑着,但仍是咳出声息来。随后,有蚊讷般的小声关切道:“少……公子,你的伤势怎么样了?”人群中,项飞耳门一跳,霎时面露不善之色——这问话的人,赫然竟是历伟!

而出声咳嗽的,自然就是项奇辕了。“不妨事的,吃了内服伤药,已然好了很多。”项飞在马上回转身来,目光森然射向历伟,压抑着满腔怒火沉声道:“历伟,你是在质疑我的安排?”

听到这寂静中异常刺耳的斥责声,历伟目光回望,但马上垂下头颅,沉素了面色轻声回应道:“卑职不敢,只是以己及人,聊表关切而已。”项飞冷笑一声道:“不敢?”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一吁道:“如果我有异心,便不会亲自犯险,苍天可鉴!如果我有异心,处心积虑之下,你以为我会没有别的办法?用的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常言道斗米恩,升米仇,此话诚然不虚啊!你随我这许多年,竟不及他人一朝恩惠,呵……也罢,今晚之后,若还有的命在,你便自行去吧,我这里留不住你!你放心,就算还有日后,我也不会行使什么手段难为于你,从此各行其事,两不相干!”

一番掏心肺腑的话,说的历伟面如死灰,而转过身之后,项飞再不发一言,心意已决,多说何益?后军精锐死士中人,尽皆用同情、鄙夷、不屑之色看着历伟:他那个贴身死侍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而今,他伤了少主的心,日后纵然还有的命在,但这个人的前程仕途,怕也已经到了尽头,偌大江东,已然再也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处!至于项奇辕,一个自身难保的卑微可怜虫而已,就算是他有心庇护收留,历伟跟着他,呵呵……

至于今晚这些人的命运结局?实话说,在场的人其实并不担心——这城门楼下区区数十人,其中多少位高身尊,本领惊人?没有必定的把握,他们会以身犯险?

这一场看似凶险的奇袭,其实之于他们这些置身于军伍底层的人来说,不外乎捞取偌大战功,改变命运的绝佳机会!有人开始趁机进言,以博取项飞的好感!随后,从三两言辞,到嗡声渐起……

猝不及防中,一道低沉历喝终止了所有的勾心斗角:“住口!”项奇轩在人前虎视回顾而盼,目光所致,无人敢辍其厉:“你们的话,太多了!”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丝毫没有傍晚时城门楼上的轻松写意!

“梆、梆、梆!”寂静的深夜中,城楼之上陡然听闻三声更鼓敲响!“镗……”

铜锣余韵音犹在耳之时,轧轧声响,众人眼中所见,封阻大门的吊桥缓缓落下!项奇轩抬起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集聚而去,一时间,心跳怦怦,口水吞咽,最紧张刺激的征战杀伐,金戈铁马,就要开始了!

河对岸很快警觉了起来!人喊马嘶,火光闪亮……这边,城楼上箭射如雨,铺天盖地的压向对岸敌军!轰隆震颤中,吊桥落地,随着一声高喝:“杀!”江东年青一代第一高手项奇轩,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夜幕平原之上,这从商城城门中冲出的数十骑,彷如一把锋锐的剪刀,迅速裁开汉军庞然蔓布!项奇轩黄马金甲,掌中一杆方天画戟,兵锋所向,当者披靡……

随着冲锋不断深入,队伍所面临的压力也随之成倍增长!前有项奇轩陷阵开路,但周遭全是敌军,若不是他们速度足够快,只消停顿少许,便会顷刻间淹没在潮水般涌来的敌阵之中……

紧跟着前方主帅身影,徐栾如拼尽全力,咬牙抵挡着身躯两侧密集纷乱的刀光剑影……

倏然间,一个眼高手低,左肩之上便是一道利刃划过!她光洁的额头上登时便因剧烈的疼痛而渗出了冷汗,但与此同时,她也一声娇叱,抬足一引,一道流光飞出,那伤了她的敌将尚来不及体味鲜血带来的愉悦快感,顷刻间面目崩裂,惨叫中跌落马下……

快速的冲锋前进中,一个又一个敌军倒在了她翔龙矫敕般的枪法之下!不觉杀得兴起,陡然间她百忙中回顾,惊见亲随李贤贞、龚红等人竟然偏离了锋队,在疯狂的劈砍杀伐中迷乱嘶喊……

“回来!”不过只是一声呵斥之后,她自身即刻也便陷入了自顾不暇的境地中去!但她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多年来耳熟能详的声线腔调,霎时也让茫然迷乱中的李贤贞等人惊厥过来!

且战且走,几人如同惊涛骇浪中一叶扁舟,于惊险万分中很快重新找到了正确的航向,归队前行……以此及彼,前军、侧翼、后军,人人都在快速冲锋中自顾不暇,只是本能的跟随着队伍,不断在劈砍中不停抱团、衔接、前进……

深陷百万敌阵,并非人人都能如此幸运,有那稍有疏忽而偏离了冲锋队伍者,转眼之间就被无尽的参差利齿剥离下来,继而在惨叫中被刀光剑影刮磨切割成肉泥零碎……

一幕幕惨剧不断上演,战友、亲朋、兄弟……就这般在眼前相继倒下,死士队伍中人人都赤红了双眼,从前到后,从上倒下,却又尽皆无能为力,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是麻木中举起刀枪剑戟,将心中的悲怨、愤慨,化为极限之后不断延伸滋生的力量,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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