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这些蛮人怎么能佩剑入殿？万一是刺客怎么办？”

“你看这夷人就是夷人，短小的上衣，窄腿的裤子，就这么明晃晃的露着腿型，诶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怎么也不见他们带着贡品？”

“简直是岂有此理！”

……

碍于天朝的颜面，大臣们虽然义愤填膺，但大多只是窃窃私语地表达自己的愤懑。

也不知道这两个俄国人听不听的懂清国话儿，总之面不改色。

苏赫紧紧地盯着走在前头的那个孩子，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二人站定，普提雅廷上前一步，单手放于胸前，微微欠身鞠躬：“祝皇贵太妃生辰快乐，愿您永远健康美丽。”还不等皇帝说平身，便自行挺直了身板，扬起了下巴，虽然是行了礼，可尽显傲慢之态。

普提雅廷身旁的孩子更是过分，只是单手放在胸前，象征性地向着大清的皇帝和皇贵太妃点了一下头。

“岂有此理！面见圣上岂能不行跪拜之礼？”

“怎有如此蛮夷？”

“圣上，此二人不顾圣威，应将二人驱逐出宫！”大臣们再也抑制不住心里头的气，礼部尚书更是按耐不住了，直接跪地请旨。

皇帝虽然年轻，可倒也是沉得住气的，脸色不大好看地抬了抬手，示意礼部尚书回到自己的位置。

待礼部尚书行礼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皇帝开口，问那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列奥尼达·尼古拉斯耶维奇·穆拉维约夫。”这孩子脸上没个笑脸，像和本国人介绍自己一样，说着自己的名字，没有夹杂一丝感情。

皇帝微微皱了眉，殿下站着的普提雅廷扬了扬下巴，勾起嘴角笑得挑衅：“我们的名字正如我们的帝国幅员辽阔，是神授之国一样，历史绵长。”

其其格好奇地看了看大殿中央高鼻梁大眼睛的夷人，正想跟苏赫说点儿什么，却见苏赫竟然站起了身。

“哥哥！你干什么去！”其其格小声问着。

只见苏赫站起身，走到了殿中央向皇帝行了个极标准的礼。福晋忧着心看了王爷一眼，王爷却冲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苏赫又向二位使臣拱手行了礼，微微一笑：“列奥尼达殿下，在下扎萨克多罗郡王之子、多罗贝勒博尔济吉特氏苏赫。”苏赫说着一口流利的俄语，俄语本就与蒙语有些相近，当初几乎是列夫一教给他，他就学会了。

苏赫言行举止得体、自信，可天知道他心跳地有多快。

小孩子长得很快的，几乎一天一个样儿，可还没有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苏赫便确信，他就是星星！

“你好。”这孩子的眼睛里见了一些波澜，终于开口说着汉话。

这就是他的星星！

苏赫看着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琥珀色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再也找不到一点星光——这几年他过得不好。

苏赫的喉咙颤抖了一下，露出了一对小酒窝：“您来大清，想必也是受这个地大物博、民风淳朴的国家所吸引，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入乡随俗’，不如阁下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不，我是为了你才想要千方百计回来的，哥哥。

他的双唇嚅动了一下，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你可以叫我……穆烈，一位友人替我起的名字。”

穆烈……

苏赫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了，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间，大殿里静得好似掉下来一根针都能听到。

郡王爷走了出来，向皇上行礼道：“犬子无礼，不过幼时只跟着先生胡乱学了这几句，在圣上面前卖弄了，还望皇上恕罪。”

王爷的一句话，便将苏赫摘了出来。

京城里谁不知道僧王家的世子从小就见天儿的换先生，这没准也是僧王有病乱投医，没先生可请了，才让儿子学这些夷人的东西。

恭亲王也走了出来，向皇帝行了礼：“皇上，想来这是王爷教子有方。”

皇帝并没有多疑，瞧着苏赫刚刚那个模样，想来也是耍小聪明，现场卖弄了恰巧会的几句，不然但凡他多会几句，刚刚为了在殿上立功，也不至于傻眼。

总归是龙颜大悦：“大清有苏赫，乃国之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赫得了赏，被自己的父亲拉了回来，可他并没有多高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胡思乱想着：星星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其格则心有余悸，小声说：“哥，你太乱来了！”

苏赫苦笑着一张脸：“我，我去透透气。”说完，没等自己阿玛回应便绕到后头偷偷溜了出去。

今日算是完颜亭白入选了侍卫以后第一次当值，虽然上不了大殿，但这会儿正在宫中，苏赫心里头乱，本想着看看完颜亭白有没有轮完班，便去了侍卫处，结果发现侍卫处压根就没有他。

三等侍卫是没资格御前伺候的，苏赫找不到完颜亭白，就这样闲逛着，夜色已深，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大殿之上那般灯火通明。

突然——

苏赫感到后头有人拍了他一下，他一惊，下意识的反手扣住那人的手，转身用另一只手打了出去。

那人似乎意识到了苏赫的动作，伸手挡了出去，可苏赫顺势用扣着他的那只手一带，一并抓住了另一只手。

苏赫的手很大，恰巧那人的手腕又细，他见那人失了势，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推了一把，将那人推到在地上，骑坐在他身上，又将他的手举过头顶反扣在地上，让他不得动弹。

苏赫扬了扬下巴，高高在上地问：“你是什么人？”

“扑哧！”只听那人笑了一声，好似并不害怕，声音有些颤抖：“好久不见，哥哥的武功越来越好了。”

“星星！”苏赫的眼睛亮了，连忙松手把人拉了起来：“星星你回来了！”

穆烈被松开了束缚，反倒一下子扑倒了苏赫，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哥哥我回来了！”这声音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

苏赫用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了抚穆烈的后背，露出了两个酒窝：“好久不见，我们星星的力气越来越大了。”

“咳！”穆烈尴尬地轻轻咳了一声，支起身子坐在一旁的石头边上，苏赫坐在他的身旁。

夜色太黑，苏赫看不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可是却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又掉进了那孩子的眼睛里。

“星星。”

“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对方，穆烈低下了头，双手抱着膝盖，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苏赫不自在地笑了笑，挠了挠头：“你先说。”

穆烈刚要开口，就听着外头有人喊道：“谁在里面！”

这声音苏赫一点都不陌生，是当日与完颜亭白一起通过考核的还有和林，大概今日也轮到和林当值。

苏赫立刻伸手捂住穆烈的嘴“嘘”了一声，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禁内心犯嘀咕：真是冤家路窄。

这园子山石不少，三等侍卫不会安排在殿前，新当值的侍卫待遇要更差些，大多都是被安排些巡视的任务。

和林本想着趁皇贵太妃的寿宴好好表现一番，却没想到压根连进殿的机会都没有，因而这一嗓子没有好脾气。

好巧不巧地，竟让在附近的完颜亭白听到了，他走了出来，微微皱眉：“和林，你喊什么？”

“我听那边有动静，怀疑有刺客，不行啊？”和林正面对着苏赫他们躲着的大石头，趾高气昂的，没把完颜亭白放到眼里。

完颜亭白看了一眼周围：“你所巡视的区域并不在这儿。”

和林不满：“完颜弦，你跟我同样是个侍卫，管得着我么你。”

完颜亭白耐着心：“你还是快回到该去的地方，若是被统领发现你擅离职守，小心被罚。”

“你行！完颜弦，你给我记着！”

和林自知理亏，骂骂咧咧了两句走远了，嘴里又骂了两句：“真晦气！”

完颜亭白见和林走远了，舒了一口气，看了身后的那块石头一眼，也走了。

苏赫心里感谢着兄弟：亭白真够意思！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舒了口气，开玩笑一般笑着解释：“宫中不比外头，规矩严得很，这种地方通常都是宫女和心上人私会才来的……”

穆烈由着苏赫捂着他的嘴，脸也越来越烫，完全说不出话来。

苏赫也察觉到了，赶忙松了手：“星星你的脸怎么这么烫？难得……被我给捂热了？”

他心里犯嘀咕：的确听人说常年习武身体会变得比常人热，但也没这么热吧……

穆烈撅了撅嘴，赌气似的站起来：“我，我回去了！”说完要往回走。

“等等！”苏赫叫住了他。

“嗯？”

“你现在还住在那个教堂那里吗？”苏赫问道。

“嗯。”穆烈点了点头。

“那明天晚上我去找你？”

“……好。”穆烈红着脸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星星闪了闪。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苏赫笑着露出了酒窝，整理了一下衣服，顺手牵起了星星，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可谁知穆烈打了个激灵，把手缩了回去。

苏赫愣了一下，随即挠着头笑了笑：“我忘了，你已经长大了，走吧”随后单手背在身后，往前走在，也没再提这件事。

穆烈也愣了一下，瞧见苏赫没什么反应，心里又内疚又难受，还夹杂着后悔地意味，喃喃自语着：“哥哥我……”可是声音太小苏赫没有听见。

穆烈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苏赫挺拔高大的背影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偷情的宫女又没法给人家名分似的，觉得自己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