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

满大街热热闹闹的。

忽然，穆烈发现前头有猜灯谜的地方，眼睛一亮：“哥哥，我们去猜灯谜吧！”

大概这才是真正的得意忘了形，一个洋人，拉着一个进了书房便是如坐针毡的未来的武将要去猜灯谜了！

“好呀！”苏赫硬着头皮答应着，虽说自己的功课进步了不少，但毕竟不是什么才子级别的。

他一慌神，发现穆烈已经跑远了，赶忙追了上去：“诶！星星等等我！”

“哥哥你快点！”

“嘭！”

苏赫追上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穆烈捂着脑袋，完颜亭白捂着胸口，在他的身后，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被护得严严实实的。

完颜亭白刚想说穆烈：“你这孩子……诶？苏赫？！”

“你怎么在这儿？！”苏赫和完颜亭白异口同声的问对方。

苏赫可没功夫管完颜亭白，赶紧拉着穆烈问道：“怎么样？疼不疼？”然后心疼地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吹了吹。

完颜亭白也回了神，赶忙问身后的清欢：“有没有受伤？”左右仔细地瞧着。

清欢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完颜亭白的胸口，语气听不出有多关切，倒是眼睛里的担心藏不住了：“疼不疼？”

完颜亭白笑，露出了两个虎牙：“不疼不疼，本来也没受伤，就算受伤了，对我这练武之人也没什么。”

这一句话倒是气着苏赫了，他把星星拉到身后：“您还知道您自己是个练武之人啊，平常练的反应到哪儿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往个孩子身上撞，瞧着我们孩子好欺负是吧？”

穆烈撅了撅嘴：我才不是孩子……

完颜亭白也是糟了无妄之灾，可苏赫说得倒是在理，自己这么一个大人跟小孩计较确实不是君子所为。

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完颜亭白瞧着苏赫身后那双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自己，只觉得眼熟——这样一双如嵌着星星的琥珀一般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啊！你是星星？！”完颜亭白的记性好，恍然大悟一般。

穆烈自知现在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怕给苏赫添麻烦，又往他身后躲了躲，没有吭声。

苏赫只当穆烈害羞，笑着把他拉了出来：“是啊，是我们家小星星。”

完颜亭白“啧啧”了两声，瞧苏赫现在这自豪的模样，也难怪京里的公子哥们都说这孩子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呢。

完颜亭白笑地人畜无害：“抱歉啦星星，刚刚不小心撞到了你。”

穆烈紧抿着唇，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他摆了摆手当“没关系”，跟个小泥鳅似的又躲到了苏赫身后。

完颜亭白笑，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除了粘着苏赫以外见谁都躲。

这时苏赫总算注意到完颜亭白身边的女子了，挑眉问他：“这位是？”

完颜亭白先有些不好意思了，介绍道：“这是清欢。”

平日里来听茗轩的毕竟都是权贵，清欢又常和完颜亭白在一起，自然听说过苏赫，走上前行礼道：“贝勒爷。”礼数周全，但也不卑不亢。

苏赫瞧着那掩面的女子，远山眉黛，双瞳剪水，像是清冷地深潭，有几分林下风韵，从前也没听完颜亭白说过有这样的红颜知己，想来是最近新结识的便点头回礼。

苏赫又看了一眼完颜亭白，不用想就知道他从家出来的借口跟自己的一模一样，一定是：“我出去找苏赫。”他转身问穆烈：“饿不饿？前头有个饭庄，里头的羊肉锅子味儿正得很，羊肉片成片，用筷子夹着在锅里烫一下，肉质鲜美，汤味醇厚，要不要去？”

穆烈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完颜亭白和清欢，没有说话。

苏赫笑着拉着穆烈的手，对完颜亭白眨了一下眼：“啧，走吧，去前头的饭庄吃点东西，串一下口供。”

酒足饭饱后，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出一起逛逛。从饭庄出来，完颜亭白赶着要送清欢回听茗轩，四个人在饭馆门口往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已经很晚了，可是街上的灯火未阑珊。

羊肉锅子暖胃暖身，可八月的风还是有些凉，苏赫担心穆烈忽冷忽热的着了凉，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用自己半个身子替穆烈挡风。两个人之前已经逛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纯属是为了溜食儿。

苏赫瞧见有卖兔爷儿的摊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对穆烈说：“星星你等一下。”说完跑到摊子前：“兔爷儿怎么请？”

摊主一瞧来的是个穿锦衣的贵气少爷，笑得殷勤：“大的五十个铜钱，小的三十。”

苏赫从钱袋子里拿了钱放到台子上，伸手拿起那个身披红色战袍的兔爷儿，笑着说：“就要这个了。”

“得嘞，您请好嘞。”

说是个大个的，也就一个手掌大小。穆烈瞧着苏赫手里扮成武将头戴盔甲、身披战袍的兔爷儿微微愣了一下：“这是……兔爷儿？”穆烈的儿化音说得极其标准。

苏赫点头，笑着说：“对，给你的。”

穆烈瞧着路上有被父母抱着的小孩儿手里也捧着兔爷儿，撅着嘴不高兴了，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小孩子。”

苏赫没听清他说什么，问道：“怎么，不喜欢呀？”

喜欢是喜欢，不过……穆烈仰着小脸：“我是狮子，怎么送给我兔子？”

苏赫笑：“星星你瞧，这兔爷儿身披红色战袍，定是那堆兔爷儿里的威武将军，这个送给你，图个好意头，以后你也……”

还没等苏赫说完，穆烈使劲的摇头：“我才不要做威武将军！”

他的眼睛闪烁着，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滋味：我不能做将军啊，不能，绝对不能……

苏赫只当他是个孩子，小孩儿的心里一切都是美好的，不喜欢打打杀杀，继续说：“没让你真当个威武将军，你就当他是我，我是那个威武将军，以后我保护你。”

穆烈没再反驳，笑着说：“好，不过我也可以保护哥哥！”他把兔爷儿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民间的玩意儿没有多精致，可是穆烈却喜欢得紧。

苏赫看着小孩儿清亮的眼睛，扬起了嘴角说：“好，我等着。”继续揽着穆烈的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吧……”穆烈兴致未尽的模样。

“北京城里头热闹，想要出来玩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别让你的伊万叔叔等着急了。”苏赫安慰他。

虽说这孩子听话地跟着自己走了，却是不高兴的样子，苏赫想着法子逗他都不见效。

走到正阳门门口，苏赫灵机一动，忍着笑问道：“星星，累不累？哥哥抱你回去啊？”

“啊？”穆烈没明白，愣了一下，看到周围忽然想到从前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红着脸羞愤道：“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苏赫瞧着他可爱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穆烈本是要生气的，可是他的锤锤哥哥笑起来忒好看，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喜庆的日子是从这样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挤出来的，过完了节，灯笼被收了起来。

风也萧萧，秋雨瑟瑟，赶跑了街上的人，粉碎了一切喜事，终于让人们重新又回到了不安定的日子里。

“报——湖南来报！郴州失守！”

“报——岳州失守！”

“朕命扎萨克多罗郡王博尔济吉特氏督办京城巡防，封，参赞大臣。”

“报——武昌失守！”

“报——粤匪夹江东下，九江、安庆、芜湖失守！”

“报——粤匪占领江宁，自立为王，镇江、扬州失守！”

“命都统博尔济吉特·琦善为钦差大臣，率军南下，建江北大营，与大军配合，收复江宁！”

“报——江北大营失利，粤匪头目命两亲信率兵两万自浦口北上！”

“报——安徽阻截失败！”

“报——河南阻截失败！”

“报——山西阻截失败！”

“报——直隶阻截失败！”

“报——粤匪抵天津卫，驻守静海、独流镇！”

“荒唐！”“废物！”皇帝在朝堂上大怒。

自从粤匪叛乱以来，皇帝没一天晚上睡过好觉，地方的官兵不少，这两年朝廷也没少往下派钦差大臣。

皇帝气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因身体羸弱，险些站不稳。他指着朝上的文武百官斥责道：“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匪寇都拦不住！”

百官人人自危，皆低头噤声。

“兵部侍郎，你告诉朕，朕还能派谁去？”皇帝总要找人撒气。

兵部侍郎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臣……臣以为，恭亲王智勇双全，可但此重任。”

恭亲王听了这话心里暗笑，可还是象征地往前上了一步，行礼道：“臣弟愿为大清效力，为皇兄尽忠。”

皇帝皱了皱眉，就算是朝中无人可用，他也不愿让恭亲王领兵，他不放心……

“放肆！”皇帝呵斥兵部侍郎：“朕视恭亲王为亲弟，又不是朝中无人，朕怎能让他涉入凶险之地？皇贵太妃年纪大了，你想让她日日忧心吗？你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