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会场

一双巧手，罗织了一个红裙美人。

李三月自己端过了相机，对着镜头前穿上高跟鞋就变得笨拙江伊一边拍，一边笑：“怎么回事呀，伊伊到哪里去啦，怎么现在我们镜头前出现的是一只鸭子呢？”

江伊闻言，抬起头就摇摇晃晃地要冲过来禁止李三月的拍摄，她也笑：“你说谁是鸭子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呀，哎呀，翠果上身啦，哎呀，哎呀，快跑呀！”李三月灵活的后退。

她的身后是一整片落地的窗户，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撒落下来，落在陈旧的木质地板上，形成了细细的、金子般的碎片。

还记得有人说过，因为人的一生实在是太过漫长了，我们的大脑不会把所有经历过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而是下意识地选择了那些如珍珠般宝贵的记忆，像是一块一块的鸡蛋壳，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你。

“你还记得吗？我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就是你送的，在我十七岁生日那天。那个时候我们高中都没有毕业……但是你现在，大学都要毕业啦。”

江伊的语气充满对曾经的眷恋，目光穿过李三月身后那盛大的光幕，流连着回忆里的岁月。

她生于初冬，在升上高三的第四个月中旬，迎来了自己的十七岁生日。

他们四个胆子颇大，直接翘掉了整个下午的课准备去ktv好好庆祝一番。

在去之前，李三月非要拉着江伊去自己家换衣服。“没有高三生会穿着校服去ktv的，对吧？”李三月拎着江伊的衣角对她撒娇。可见，那个时候她就是表面乖乖，内里叛逆的样子了。

李三月的家里常年无人，因为父母忙于医院的工作，而疏忽了对女儿的关心。

她们在房间内换衣服，两个男生就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时不时地敲敲门：“好了没呀？怎么这么久啊？再不走赶不上了！”

“快点呀，这时间，打折时间就要到了啊！”周桓指着自己的手表指针，眼睁睁看着它走到了下午一点半，“快点快点！”

砰！

李三月从里面猛地拉开门，瞪大眼睛装出凶脸，还是掩盖不住面上的得意：“催什么！不知道女孩子化妆的时候不能催的是吗？”

“化妆？！”孙楚夸张地哀嚎，“刚刚没说要化妆啊？”

江伊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呼救：“三月！三月！别走啊别走，我走不稳！”

孙楚觉得奇怪，先一步跟着李三月挤进房间。

房间内。

江伊换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毛衣，下半身则换上了一条粉色的丝绒花朵长裙，在李三月身上盖住脚背的长度在她这里却露出了纤细的脚踝。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高跟鞋。

那是一双高度不到五厘米白色小皮鞋，侧边点缀着两朵小小的玫瑰花，和她裙摆的丝绒花遥相呼应。

周桓没有进屋，他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原本是往里投去的极不耐烦的眼神，在看到江伊的那一瞬间也改了态度。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连眨眼的动作都放缓了。

站在另一边的李三月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她上扬嘴角，想用手肘撞撞孙楚，让他也看看周桓那一脸惊艳的表情。

但孙楚没有理她。

李三月感到狐疑，侧头去看孙楚，一点也没有漏过的，将孙楚不设防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唇边的微笑立刻淡了，就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江伊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圈，“怎么样？好不好看？”明明没有点名道姓，但她亮晶晶的眼睛紧紧地贴在了周桓身上。

想让他夸赞的表情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直白坦率的。

周桓低头下去，肩膀微微抖动，不说话。

“怎么了啊！”江伊等不到一句评价，有点心慌，她摸摸自己的脸，“不好看吗？”

周桓抬起头，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最后甚至笑到露出洁白的牙：“不是……你走路也太像鸭子了吧！”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着江伊的动作往前走了两步。

这欠揍的样子让江伊恨得牙痒痒。

她的笑容一下子垮下来，怒气上头也忘记了自己还穿着一双完全不熟悉地鞋子，冲过去就像暴揍一顿这个嘚瑟的少年。

冲得太快，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眼看着江伊就要掉在地上，侧边的人也刚想伸手去扶，周桓却先一步上前接住了江伊。

少年有力的手握紧她纤细的小臂，江伊从震惊中抬起头。

他们贴得如此之近，近到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周桓的呼吸洒在江伊光洁的额前，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下移，徘徊在他的唇边。

那天的阳光就如今日一般，暖黄色的光晕从木质的顶窗落在周桓的侧脸，光柱中旋转的细密尘埃转得江伊昏头昏脑，她竟然生出了想要吻他的念头。

那薄薄的、微红的唇。

下一刻，周桓就极冷静地拉开距了离。

之前那副戏谑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认真，他扶起江伊，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用很久很久不曾出现过的称呼叫她，仿佛他们从未长大。

“小伊，生日快乐，十七岁生日快乐。”

那次生日，是江伊这么多年以来有过的最快乐、最放肆、最深刻的生日，没有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ktv痛痛快快地从下午两点唱到了六点，每个人都尽力嘶吼，唱到喉咙嘶哑；也不仅仅是吃火锅吃到想就地在餐厅里翻肚皮的豪横；更不是因为深夜吹着河风，在凹凸不平的石滩上奔跑，不是那些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圈的烟火，不是祝福，不是祈愿，不是自由，也不是青春。

而是欺骗。

在那之后的不久，江伊知道了一件事，一件所有人都知道，但她却被蒙在鼓里的事——周桓要走了，要去异国追求自己的梦想。是的，他原本在高二就要走的，本来早就做出了要远离她的选择。

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会留下这一年，这是偷来的时间。

所有人都知道，那场生日会，不仅仅是生日会。

也是在为将要离开他们的友人践行，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欢送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走！为什么，每一次！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呢？！”江伊站在他门外，滂沱大雨将她淋得浑身湿透，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一年前是这样！你想去韩国，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那一次！我信了你的解释，你说他们都是不小心，是巧合！那这次呢？又是意外，又是巧合？”

周桓站在她面前，想要伸手去碰她。

“别碰我！！！”江伊尖叫着后退，“你别碰我！！！你在害怕什么？！在害怕我拦着你吗？我知道你要走，我会拦着你吗？！你非要这样吗？你就这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被控诉的少年握紧双手，想要解释，但又做不出解释。他是要走，他是真的要走，这个结果已成事实，那么提前告诉她和最后告诉她，都避免不了难过。

……不如选一个短痛，不如再晚一点告诉她。

江伊不知道周桓想什么，她只是哭，哭得稀里哗啦，哭得皱成一团：“你为什么要走呢？你不能不走吗？”

周桓闭上眼，他心一横：“不能。”

夜宴。

被收拾的人模狗样的周桓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搭配着一根同色系的领结，褪去足不出户的死宅味，少年感和成熟的气质在他身上交叠。

他跟在青哥身后，一边还站着无所事事被抓来解闷的小辅助。

出席这场宴会的人很多，认识周桓的人也有很多，时不时的有人上前攀谈和合影。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时下比较火的媒体公司高层，也有名气较大的网红等，大部分都能和青哥说上话，周桓和丁宣就负责在身后做个背景板就好。

他们这里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就像海中的鱼群来来往往，无所事事。

聚会的老板特意上前招待周桓，拿出一副真粉丝的做派。

“我从s2开始看比赛，这么多年，你的打法是打野里我最喜欢的，”年轻的老板举杯和周桓攀谈，亲自碰了碰他的酒杯，“我就不信他们说的什么控图型打野，食肉型打野，能跟着版本改变打法的打野，才是真的好打野！”

“噢？”周桓开口，“您玩什么位置呢？”

“我啊？我以前玩中单的，现在不行了……”

“难怪，”青哥在一边插话，他滴水不漏地奉承，“打野要想玩的舒服，还是得中单线优啊。”

周桓没再说话，礼节性地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年轻的老板在一边笑得很满意。开了这个喝酒的口，在这种瞩目的聚会上，就不会有人再放过他，时不时的有人过来敬酒。青哥想拦，但周桓来者不拒。曾经一杯啤酒就倒的他，如今也能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游刃有余起来。

酒过三巡。

江伊她们到的时候稍微有些晚。

前台的人看完请帖放她们进门，会场的负责人小姐姐就立刻迎上来和她们打招呼，笑着问三月：“怎么带了个小美女过来呀？你们公司新人？”

“哪里呀，不是说可以带家属？”李三月也笑，“我亲姐妹哦。”

“呀！”负责人故作惊讶，围着一身红裙的江伊转了一圈，“你考不考虑出道？这形象，做我们公司的产品代言也是够的呀！”

李三月知道她不过是客气客气，场面话嘛，谁不会说呢？但这一声惊呼的架势还是吸引了旁边人的目光，她轻轻把江伊拉到身后，身高不够角度和人群来凑地将江伊遮去大半，然后才开口，道：“别说这些虚的，前几天才听说你们准备把之前那个换掉，新的打算请谁考虑好了吗？要不就我家这个宝贝？”

江伊听了，当了真，就差在身后扯她的裙边了，李三月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听了这话，负责人还是笑，“这事儿啊，新来的老板还打算自己找呢。”她的目光在场中搜寻了一圈，指了指场中的那一圈人，“喏，在那儿和人正接触着呢！”

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江伊和李三月同时愣住。

就好像是一瞬间，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了人群之中那个挺拔俊朗的人身上，周围的环境暗了下去，他随意地站在那里，微微侧头倾听其他人的交谈，保持了极好的尊重，但又有明显不合群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