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沈在安开门的时候，一个个子很高，面色沉重的少年穿着校服站在他面前，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头都不低，眼珠微微朝下不屑地看着矮个子的沈在安，耷拉着眼皮，嘴角都不翘一下，一看就是平时也不爱笑的人，最后还算有礼貌地冷冷开口说了一句：“你好，我是来合租的。”

沈在安侧身让他进来，看他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一晚上就再也没出来过。

现在还是暑假，夏季还没结束，空气都泛着热。早上天亮得很早，沈在安起床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上班，他走出房间时看见对面的门还是紧紧闭着，出于职业习惯，他不禁猜测起来这孩子是不是有自闭症，但他马上拍了拍脑袋停止思考，从厨房冰箱里拿一个酱肉包子出来放微波炉热几分钟，用个塑料袋装着就提上包出门了。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春华医院。”

今天他值上午的班，进了办公室换上白大褂，别了胸牌，上面写着：临床心理科主治医师。

坐进诊室，叫了号，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女学生，披着头发，戴着口罩和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些红肿，向沈在安投来的目光也有些涣散。

“先去做测试。”基本了解一下情况之后，沈在安开了张单子递给女学生的家长。他的嗓音很温柔，目光也很柔和，一张脸长得清秀且毫无攻击性，很容易亲近的感觉，莫名其妙就给人一种安全感，他以前的老师说他生来就适合干这行。

连续几个小时坐诊，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位病人，他伸个懒腰，收拾了一下桌面，回办公室交了班，脱了大褂，从储物柜里拿了包，和实习生打了招呼便准备回去了。

医师办公室面对着病患候诊区，他刚走出来，就看见了不远处一排空着的座椅处坐着他的合租室友，他从见到这位不爱说话的小朋友开始到现在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硬是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小朋友显然也看见了他，但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瞥了他一眼就低头玩手机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沈在安不在意，从他一边绕过去走了。

回了家，他简单热了一点剩饭吃了，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最后是被小朋友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可能是因为对这扇门还不熟悉，小朋友的钥匙插了好几遍才插进去，在门口磨蹭了几分钟才把门打开，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睡觉没关门的沈在安，他揉着眼睛爬起来走出房间，有点贫血，眼前一黑，等他视线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和小朋友站着距离不超过一米，几乎要贴上了。

他慌慌张张往后退了几步，看见小朋友冷冰冰地垂眸扫了他一眼，便侧身着过去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下把门关上，又没了动静。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可怕吗？

但是他们都吃了啥啊长这么高？！

沈在安摸摸自己头顶，只有177cm的他顿时感到了卑微。

之后小朋友就除了上厕所喝水的时候短暂地出来了一下，偶尔会看一眼坐在客厅看电视剧的沈在安，随后又钻回房间锁着门，悄声无息。

下午，沈在安还要去医院值一个时间段的班，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又提上包出了门。

晚饭应该就在医院食堂解决了，那这个小孩怎么办呢？沈在安坐在出租车里，不知不觉就开始为这个冷冰冰的小朋友担心，但是他随即又反应过来。

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用得着他担心？

沈在安失笑，他性格一直都很敏感善良，对谁都会考虑周到，就算是这个还没跟他交流过一句话的人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操一份心。

晚上回到家，屋里关着灯，小朋友应该是出去了，沈在安进房间的时候看见门口地上掉了一本练习册，他出于好心捡起来给小朋友放回去，无意间瞥到了封皮上的名字。

高三12班，周止。

他没兴趣偷窥别人的隐私，随手放在了小朋友堆满了书的书桌上就悠哉悠哉地晃回了自己卧室，舒舒服服地洗澡换了身衣服，趴在床上打开电脑处理一些杂事。

晚上十点过，他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这次比较娴熟和迅速，他感觉到关门的声音有些克制的小，大概是小朋友觉得他已经休息了所以不想打扰到吧。

还挺有人情味。

突然有点想上厕所，沈在安快速下床，一出门和小朋友撞了个满怀。

周止应该是经常去健身房的，胸脯肌肉很硬，沈在安的个子刚好让他的额头撞在了周止的胸上。他有些吃痛地“啊”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看见周止在昏暗的灯光下冷冷的目光。

“没睡？”他开口问了一句，沈在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礼貌性地回复，“马上休息了。”

周止嗯了一声，侧身就要绕开他回房间，沈在安不知道是自己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回头问了一句：“明天早上给你准备早饭吗？”

周止开门的手顿了一下，扭头看一眼沈在安：“不用。”随后进了房间反锁上门，又没了声响。

这新室友可真不好相处。沈在安有些没好气地想。

第二天，沈在安值下午的班，早上不需要起太早，于是呼呼大睡直到了上午十一点过。

他起来的时候周止又出门了，他有些想笑，还说自己给人家准备早饭，这个时间点吃午饭都不为过了。

沈在安哼着小曲打开电视，接着昨天没看完的偶像剧，美滋滋地倒一杯果汁，日子过得很悠闲，新室友有了跟没有似的，现在一天天的还是他自己一个人过相同的生活。

等到下午一点过，沈在安换了一身正装准备出门上班的时候，周止回来了。

他看见周止很费劲地把钥匙揣回兜里，两只手臂丢一片青一片紫，脸上也有红印，嘴角破裂，流了血被随手擦掉，留下了干掉的血渍。

他似乎没想到沈在安就站在门口准备出门，眼里罕见地露出了害怕，只出现了一秒便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沈在安敏感地捕捉到了。

说实话他被眼前这个狼狈的人给吓到了，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周止带着点怒音：“让路。”

沈在安很乖巧地靠墙，看着他有些着急地快步回了房间，关上门，里面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像是在翻什么东西。

沈在安不敢多停留，提着包就出了门，神魂未定地站在门外深呼吸了几口，才缓过劲来下楼去拦出租车。

下午他第二次在医院遇到了周止。

他站在咨询台旁接热水，又看到周止在心理门诊处挂号，那里人很多，周止挤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没看见他，但是他远远地站在过道处却看见了周止皱着眉接过挂号单，低着头走出人群快步朝临床心理科走。

沈在安接了热水回诊室坐下，在办公电脑上翻出候诊的病患名单，看见了周止的名字。

他有点惊讶，众所周知挂号可以选择医师的，他想不到任何周止要选择自己的理由，难不成就因为他俩认识？

他摁了叫号按钮，门外音响响起呼叫周止的声音，随即诊室的门被打开，身材高挑浑身透着冷气的周止走了进来。

坐到沈在安对面，这还是他俩第一次离这么近看着对方。沈在安观察到他的睫毛很长，脸长得很高贵，鼻子线条流畅自然，比整容还好看。

俊秀的五官凑在一起就变得一副面瘫样。生人勿近的危险感让沈在安打了个寒颤。

“讲一下你的症状？”沈在安摆出了工作的态度，抽出一张笔记纸，低头写了病患基本信息，又抬头等着周止开口。

“失眠，睡不着。”周止说话很简明扼要，这是沈在安喜欢的一点，相比起那些说着说着就情绪激动叭叭不停的类型来说，这种会抓重点的显然更让他有好感。

“还有呢？”沈在安快速地写着字，抬头对上周止的视线。

“头痛，呼吸不畅，情绪低落。”周止嫌麻烦，干脆一次性说完了，静静地看着沈在安奋笔疾书。

他写完两行字，抬头问了一句：“有伤害过自己吗？”说实话，每次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都有点紧张。

“有。”

沈在安一怔，望向周止的眼睛，却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丝毫情绪的波动。

“可以告诉我具体在哪些位置吗？”沈在安小心翼翼地问。这次周止倒挺大方，直接撸起袖子给他看。

沈在安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一条手臂上有着淤青和伤疤，有的是新结的痂，有的是掉了痂之后留下的一条条痕迹。所有伤痕都整齐划一地排列成一条线，让沈在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可以跟我讲一下发生的事情吗？”沈在安强忍心中的不适感，端正自己的工作状态，继续问道。

周止似乎有点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有些烦躁地揉了一下头：“可以不说吗？”

沈在安见情况不妙，立刻温柔地说：“没事，不想说就不说，那你先去做一下这几个项目，脑电图做完就直接去对面房间做测试。”说着沈在安飞快地敲键盘，旁边的机器吐出来一张单子，他递给周止，周止小声地“谢谢”了一句，拿了单子就转身出去了。

沈在安不禁担心，以他的直觉来看周止的症状应该从很早之前就有了，应该是一直拖着不检查，才越发严重。

又看过几号病患，周止拿着几张结果走进来，沉默地放在沈在安面前。

他拿过来仔细翻阅了一下，皱着眉抬头对上周止的视线：“双向情感障碍，建议住院治疗。”

周止顿了一下，很有礼貌地回答：“高三了，没法住院。”沈在安接着委婉地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就吃药治疗吧，但是副作用发作会有些不适，但比住院要好很多。”

周止点点头，从沈在安手里接过开药的单子，出了诊室下楼去了。

沈在安坐在办公桌前，双眼盯着屏幕上周止的个人信息，沉思了很久，最后揉了揉双眼，起身活动了一下，看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他也到下班的时候了，就去交了班脱衣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