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警校生活的第二个星期即将过去。

只有在周五晚上，世理才会收到组织相关的消息。这周琴酒没有叫她去出任务，只是问了一句前几天她找伏特加的事情。

问了一句而已。她就算是拿着刀和枪进了警校然后直接暗杀同期，琴酒都不会在意——只要不影响卧底任务。如果是必要的行动，或许还会问一句具体计划。

她进了组织后，除开被送到养父母那里上学、以留下一个正常的档案的时间，几乎都呆在琴酒身边。那个时候琴酒还没成为组织里的顶级杀手，头发也没有留长，抱着双臂板着一张脸看着她。

那时的世理几乎没有办法和人交流，因为年纪太小拿不了枪、主要练刀与匕首一类的冷兵器。自从第一次任务她和琴酒全程无效交流、差点儿把一个简单的暗杀任务搞砸后，琴酒就开始了带她每天去训练场打卡的生活。

“说出来，”少年一遍又一遍重复，“一个词语也可以，我能明白。不要只想着自己说不出来话这件事情，只要你表达，我就能听懂——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她能够慢慢地用词语来交流，也多亏了当年琴酒的训练。虽然那个时候的确很痛苦，每天一想到又要和琴酒一起训练就痛苦得快要掉眼泪了。

能够通过词语交流之后琴酒也就没再继续要求她说话——除非未来组织要求世理学会情报组成员的技能、培养收集信息方面的能力。

【今天最快什么时候能离开警校？——gin】

【晚上六点开始自由活动时间，也是晚饭时间。什么事情？——camus】

对面发过来一个地址。

【给你半个小时，六点三十到这个地址来。任务无关，但不要被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gin】

任务无关，但是不能被人发现？世理皱了皱眉。琴酒从不来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也不喜欢插手太多事件。他向来喜欢在不用拐弯抹角的情景下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为什么和任务没有关系，但需要她悄悄过去见她一面？

【需要外宿吗？——camus】

【不用。——gin】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短时间内是可以解决的。此时仍在上课的世理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不动声色地在课堂上看着手机。

真奇怪啊。世理动作自然地借翻课本这个动作收起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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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下课后，警校的第二个周末也就开始了。在可以外出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在食堂就餐的人很少。世理出门前听到了走廊那边的动静，大致判断出来了某五个人应该也是选择了和多数同学一样外出吃一顿、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周的自己。

不过教官也通知了下周会有情景演习来让他们实践自己学习到的理论性知识，估计会有不少人很期待，这才提前找到朋友好好聊聊天、猜测一下情景演习的内容。

琴酒选的见面地点一如既往的隐蔽得足以让不了解他的人在这里转一天都找不到入口。世理换上更加适应的黑色长风衣，不紧不慢地进了酒吧，要了一杯法国干邑后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吧台之后，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道小门，侧身闪了进去。

琴酒在对着门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嘴里咬着一根烟，正在看着手机。伏特加坐在背靠门这一侧的沙发上，听见动静后立刻侧身磨枪，看到她和她手中的酒后才放松了一些。

世理没有声音地走到了给她留出来的空座位上，把手中的酒杯放在了面前的圆桌上，玻璃杯底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而脆的响声。

琴酒听到响声后才终于抬头，伸手把烟拿下来按在烟灰缸里熄灭，抬眼打量着她。

世理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待着他发话。

倒是伏特加给她递了一个三明治，大概是琴酒提到了她一下课就会过来，没空吃晚饭，所以顺手给她带了点儿吃的。

“选你执行这个任务，是朗姆那边的主意，”许久之后琴酒才沉声开口，声线平稳，仿佛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不可以失败。”

失败就代表死亡和被放弃。世理之前有向琴酒表达过自己的疑惑——派人去当卧底，再怎么说也得找个各方面都正常的、情报组的成员吧？她是个没有受过情报相关训练的行动组的暗杀者、还是个语言交流都成问题的、水平也并不算是特此顶尖的家伙，怎么想都觉得派她来这件事情很奇怪。

世理只是提了一下自己的疑问，从来没想过能得到答案，毕竟组织的任务一向没有拒绝的选项，只是她没想到琴酒真的留意了一下这件事情。

可能是她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好用听话的工具人当得不错，执行暗杀任务也很少出差错，所以才顺带查了一下、以免痛失一把趁手的刀？

代号为卡慕的少女点了点头。组织既然放她来执行这类明显专业不对口的任务，显然有其目的——如果是想处决她，不用这么费劲，所以想有个正当理由放弃她这一条理由会排在最后。至于具体是为了什么送她来卧底，就需要世理在暴露身份之前，自行探寻了。

琴酒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对朗姆调动他的手下不满还是对别的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感到被冒犯。琴酒和伏特加面前各有一杯酒，世理还没来得及去辨别杯子里的是什么，琴酒就端过他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的那一杯，仰头喝掉了。

“布兰布尔失踪了，”他语气阴沉，声音也压低了不少，“实验室爆炸了，他手底下的研究小组一个人都没活下来，资料都烧了个干净。但很多器材不见了，尸体的数量也少了几个。”

世理顿时屏住了呼吸，眼睛都瞪大了些。

布兰布尔，以荆棘鸡尾酒（bramble）为代号，真名兰吉特斯瓦洛，组织研究部的一位带队科学家，是脑科学和计算机科学领域的精英。

某种程度上开始，兰吉特可以算是世理的恩人，也可以算是她的仇人。如果要给不愿意兰吉特出事的人排个名，在他人看来，世理可以排进前三。

而琴酒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银发男人把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语气重新恢复到了平淡：“……明天会伏特加跟着我去德国处理一些事情。保守估计需要至少三个月，如果事情麻烦的话，需要半年左右。”

啊？世理愣了一下。她在组织里的存在感并不鲜明，也很少有人意识到她的性别。听到琴酒要离开的消息，少女明显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浅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琴酒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基安蒂和科恩在加拿大。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倒是很喜欢你，但是很遗憾，她还在美国，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从这个学校毕业了。”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祐衣，”琴酒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知道接下来你会面对什么。”

“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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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四十左右。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卷发青年保持着自己的男装打扮，立起衣领以挡一挡夜间的风。琴酒叫她去的时候说了任务无关，于是她也就没有选择便于行动的、相对更加贴身的服饰，转而换上了自己更喜欢的风格。

虽然很难说这个穿衣风格是不是有被琴酒本人影响到。

很显然琴酒叫她来，就是为了告知她关于卧底任务中的一些隐藏信息，和接下来她可能会面临遇到危险但没有外援的情况。

以及关于兰吉特斯瓦洛失踪的事情。

这些信息快要串联起来了，她还需要一点线索，就能顺着这些零碎的拼图找到完整的画面。世理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加快了脚步，闪身融入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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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组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十分。警校十一点关门，他们的时间还很充裕，因此也并不着急。

直到伊达航突然示意他们噤声，不要往前走了。

五位预备警员借着路灯和一些设施的遮挡躲了起来，在安静的夜色中努力地发挥自己的听觉。

出于视野遮挡，他们只能看见一辆高级轿车，和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低着头的人的背影，分辨不出男女。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是一位中年女士的声音。她的声音颤抖着，稍微有些嘶哑，似乎是压抑着怒火。

“……结月，我们是尊重你的，但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做出的决定不会伤害你。我们不希望你未来后悔。”

“……”

“你大学的乱来我们都可以不计较，半个月的时间，我们相信你已经能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行为的错误了。”

“现在，就去收拾你的行李，我们送你去找老师。你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优秀的，你可以在接下来的两年内补上其他人需要学习四年的内容。那些对你来说很简单。”

五人组努力地探头，只能看到那个背影绷得很紧，放在身侧的拳头攥紧，用力到几乎要发抖。

“……我、想，留下。”声音压抑、嘶哑，好像下一秒就要攻击的野兽的低吼，声线却又抖得厉害，仿佛在恐惧什么。

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了一点。五人组立刻缩回了掩体。

接下来，他们听见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这十四年，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结月，我们抚养你、教导你、爱你，没有要求过你回报什么，但我们从没有想过你会变得如此、愚蠢顽固。”

“你自己考虑好，现在回来，你就只耽误半个月的学习时间。浪费的时间都是要你自己补回来的。”

“我们会告诉你的教官，你需要加训以学会规矩。一个月后我们会再来一次。”

车门关上，引擎发动。轿车很快就离开了。五人组离开躲着的地方，往刚才车子停住的地方看去——那里没有人，只有一边的路灯在夜里散发着昏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