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心理医生？世理尊重这个职业，甚至她自己在大学就是学习的心理学专业，但她依旧认为——可以，但没必要。

不是说她对这个专业有什么偏见或者看法，世理觉得自己没必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有两点。首先，虽然她大学时学习心理学主要是因为这门学科一定程度上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接触脑科学相关的知识，不用担心因为自己试图了解相关领域内容而被组织怀疑，但说到底她也扎扎实实学了四年（国小时她跳过两级，所以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在知道相关知识的情况下，世理可不认为心理医生能帮到她。

毕竟医生一开口，她就能接出来下句，顺带还能了解到医生这么说话的目的，这样的心理咨询似乎有点无效。并且如果咨询师水平弱一点的话，搞不好一个小时下来，咨询师一点都没有了解到她，而她把咨询师的相关信息摸了个透彻。

更何况世理确实很不喜欢医院、医生这样和实验室、研究者类似的场景和职业。

松田阵平知道她大学时的专业，也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所以世理明白，她哥想听她坦白。

然而问题在于，如果真的要把母亲的事情讲一遍，凭她哥和萩原研二的脑子，一定能意识到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

人贩子在大街上瞄准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的母亲、抢走儿童是正常的，可是当年她是在母亲被人用残忍的手法当场杀害后才被带走，手法娴熟、下手毫不犹豫。如果不考虑犯人的理智的话，这样的做法更像是在掩饰，通过成年人的尸体来告诉他人、小孩子只会死得更惨，找不到尸体是正常的。

而且接下来她的经历要怎么说明？现在被意外地带到医院里来已经够可怕了——世理身上的一些痕迹永远都没办法用正常的方式来解释，更何况兰吉特对她脑子动的手脚决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虽然贝尔摩德应该有帮她处理一点，但奈何她本人才是最大的证据。

不要慌，反正她语言系统还混乱着。

……但是她不想说谎。

隐瞒组织的存在、隐瞒自己的身份和自己身上的特殊都可以说是想要保护他人，但世理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她其实只是很简单地出于自私、才不想坦白。

她和过往的亲人朋友们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了，现在的隐瞒也只是为了让这个事实被揭开地迟一些、让她有机会先把想做的事情做完而已。

每个人一生中都要经历无数次离别。世理从来不会因为害怕痛苦就逃避某件事情、蒙住自己的眼睛，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单纯地不想欺骗信任她的人而已。

兄妹俩沉默地对视着。

“……不、记得了，我、连续、记、不，”最后还是世理先服软，努力试着控制自己的语言系统，绕开一部分事实，“母亲、哭、跑、血、多……”

语言碎片化得更厉害了，世理只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出了故障的电报机一样，一个词一个词完全不连贯地往外吐。

……有点蠢。

可是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来话，试图深呼吸以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又会牵动腰间的伤口。世理不清楚她“死机”了多久，但腰上的伤口应该是经过了缝合处理的，现在麻药效果快过了，痛感不至于无法忍受，但有点影响她的行动。

松田阵平叹了口气：“算了。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扶着我的肩。”

年长两岁的兄长用手臂托着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萩原研二默契地把刚刚被世理自己压住的被子掀开，松田再把人放回去。

留着半长发的拆弹警官先是拍拍身旁明显心情不好的幼驯染，再对着因为说不出来话而被憋得表情扭曲的世理眨了眨眼睛：“既然已经影响这么严重了，小世理可以同意、伤好以后去看心理医生吗？”

不等世理回答，萩原自己接上自己的话，歪了歪头，脸上是他一贯的温和笑容：“就算不喜欢医院、不喜欢医生，也不要因此而忽视身体上和心理上的不适啊。”

世理默然。

……瞒不下去的。世理非常清楚，她不是什么厉害的伪装者，更不是什么能够分心处理多个复杂事件的聪明人。从她在警校时，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他们仅用了两周不到的时候就确定了她的身份这件事情，就已经能看出来世理最后的结局了。

——要么兄长他们把自己组织成员的身份揭开，从此卷入组织相关的事件直到惨死。要么她留下一些误导性线索后立刻离开，假死也好失踪也好，总之得让自己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

松田和萩原嘱咐她好好休息以后就离开了病房，说是要去问问医生具体情况如何，一会儿回来。世理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逐渐无法运转了。

她想起小时候那个被哥哥拆掉后拼不回去的小风扇、母亲牵着她出门的手、温热的鲜血泼到脸上时的触感、第一次拿刀、第一次开枪、进入警校后的许多事情。

世理从床头柜上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

离开了病房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和医生了解了情况后，转头就去了吸烟区。

很多话题都已经不必再说些什么——警校还没毕业的时候，他们五个人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比如世理身上的伤痕和不知道怎么训练出来的格斗术。

世理的格斗术明显不是常规教学中会出现的。警校时他们遇到劫匪抢劫时、世理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和慌乱的情绪以及对待歹徒毫不留情的打法，都不是在普通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女孩子会有的反应和能力。

出于亲人之间的信任，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世理的性格看起来变化很大，但当时初次约她去格斗训练时的反应就已经能看出来，那个跟在他们两个身后喊加油的小姑娘没有消失。

这些年的经历看起来也不会是什么快乐的事情，不愿意说就不说吧。他们的时间还很多，只是这两天萩原研二和松田世理接连遇险，让松田阵平一时间有些沉不住气了。

再等等吧。

虽然未来的他总是在后悔，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拿了纸笔过来，就算是用写出来的形式也要让世理把一切都说清楚。

妹妹不会骗他的。只是没有告诉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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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很长的休假。松田世理坐在实验床上晃着腿，看着兰吉特在一旁的电脑跟前飞快地录入着各种实验数据。

人质绑架事件被警方很好地处理了——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世理还有一点震惊，毕竟那几个被组织利用了的歹徒虽然业务水平不过关，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

她还在住院的的时候，搜查一课的警官前来看望过她，还说他们非常欢迎她时不时去搜查一课玩儿（被一同前来的队长狠狠地瞪了一眼）。

同时她也了解到一个信息——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并不完全是由警视厅负责的，还有一位名叫工藤优作的先生在帮助警视厅。

据说那位先生和搜查一课的目暮警官认识，还问了一下关于大楼电力系统的事情。

那个时候靠坐在病床上的世理眨了眨眼睛。

这位先生好像非常敏锐的样子。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靠近了可以控制电力系统的位置，这种情况下就算断电时间真的非常巧合，也不会有谁认为停电是人为的。

不过没关系啦，很快她就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了。她甚至没去管自己“死机”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周围的人的反应，安部夫妇的死还是挺容易给人留下心理阴影的，不知道也好。接下来世理只需要想办法处理好兰吉特的事情，就可以结束她这个没用的卧底的职业生涯了。

这也是为什么世理现在正坐在这里。因为sat的特殊性，兰吉特有一段时间没能实践他的理论构想了，再次见到世理，难免激动，甚至还给她准备了一个礼物。

一个chocker模样的发声器。

兰吉特的神情轻松愉悦，语气还有些许飘忽：“喜欢这个礼物吗我的小厄洛斯？有了这个东西后你就不用担心语言的问题了哦，它会帮助你表达自己的呢。”

世理戴上后，在兰吉特的帮助下把这个发声器连上了埋进自己后颈的装置，尝试着说了说话。

“只需要这样就可以了？”无法分辨男女的机械音从她喉咙的位置传了出来，“这样的声音很奇怪吧，以你的能力，做出一个能模拟人声的发声器应该不困难。”

而兰吉特略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声音。精确、冷静、不会被情绪影响的理性美。”

于是世理只好翻了个白眼。

“不过，”兰吉特敲完最后一个字母后向后靠上椅背，舒展了一下四肢，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轻浮的笑意，“你这么着急着要结束卧底工作，你哥哥他们会被吓到的哦？”

世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兰吉特就像是没有接收到来着暗杀者的威胁一般，继续晃了晃脑袋以舒缓紧张的颈部肌肉：“而且我也会被吓到的吧？我可爱的厄洛斯，我可不是你们这样的行动成员，没有办法在组织成员的追杀中逃脱的。一旦被抓回去了就再也跑不掉了哦？你的想法和我的梦想就都会像水面上的泡泡一样，爆炸、消失掉了哦？”

“那我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七个月里一直保护你，”世理有些不适应地用机械音说道，“你不是计算机天才吗，斯瓦洛先生。利用计算机不断伪造自己出现的证据都不会吗？”

兰吉特斯瓦洛笑得眯起眼睛：“哎呀呀，我只是个一心扑在实验上的研究员而已。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你来帮帮我啊，世理。”

“哈，天才。”世理用平静的机械音讽刺道。

兰吉特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厄洛斯小姐，我听说组织前些年送去美国留学的那个小丫头似乎没有辜负组织的期望、确确实实附和她小时候显露出来的天赋，是个真正的天才呢。”

“现在组织里有新的研发员了，并不一定要把我抓回去。并且，我即使被抓回组织，也并不一定就会被处死，毕竟我也算是一开始的核心项目负责人之一。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也并不是完全无法再继续我想要的实验了。而你呢？”

世理也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冰冷的机械音没有一丝起伏：“实验体也好，暗杀者也好，只要我仍旧保有自己的价值，组织不会随意放弃我。并且，就算是刀子也是会选择自己的主人的……我只需要知道，你只有我这么一个有可能成功的实验体就可以了。”

“让我们相互利用吧，一直到我们中的一个失去价值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