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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V]

雨也越来越大,夜色深沉。

文音光着脚,低着头,踩着地上的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一直走去,她没有上车,没有回去熙园,一个人走在雨夜里,浑身湿漉漉。

马路上靠着街道边疾驰而去的车往两旁溅起了大片水花,顿时泼在身上,冰冷刺骨,她也没有半点反应,走了一会,便走进别人的店铺前,蜷缩在门檐下,湿透的衣服在雨夜里格外的冷,她浑身颤抖,苍白着脸,右脚踩着左脚,又将脚缩回湿沥的裙摆里,只露出一点脚趾。

文音觉得冷,冷到骨子里,没有半分暖意。

她颤着手拉下脖子上的红围巾,拧转了起来,将上面的水拧出来,又重新展开,裹着身子,静静地看着街外面。

街上没有什么人,路过的行人也只是奇怪地看她一眼,便急匆匆走过去,有人见她可怜,丢下十块钱给她,让她坐车回家。

文音低头,伸手要捡起脚前的十块钱,卷过来的风却一下子将它吹开,在空中打了几个转,飘落到积水中,浸在雨水里。

她顿时追上去,蹲低身捡起来,抖掉上面的水,又在衣服上抹了抹,这才站起身,转回去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商庭之。

他撑着伞,安静地站立在她的身后方,目光沉默地看着她。

潮湿的雨雾弥漫在两人之间,飘着的雨水打落在他的伞面上,滴答滴答响起,又顺着纤细的伞骨和伞面倾斜地坠落地上,他的鞋面和裤脚都湿了。

刚才她捡的十块钱,他都看见了,文音感到难堪至极,垂在一侧的手攥紧掌心里的十块钱,往后退了一步,便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商庭之在她往后跑的一瞬,已大步追上去,几步就将她拽住:“跟我回去,桑桑。”

文音拼命挣开:“我不要回去!”

她的力气没有他的大,两人推搡间,商庭之撑着的伞一下子被她撞得脱手而出,掉落在地,翻转了伞面,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兜着飘落的雨水。

一直遮挡着的雨水没了雨伞,也跟着淋在身上,他也不在意,只是拽着她,往车上带去,文音踉跄着被扯着往前走,她双脚撑着地面,不肯走,拽着手往回拉,往后退,身体却又被重重地扯前去,她见他不松手,狠狠地用力打他,用力踢他。

她大声:“松开!”

商庭之一声不吭,眉眼隐忍,握着她手腕的根根手指紧绷着,力劲极大,几乎攥到她的手骨里。

文音疼得麻木,已经不觉痛了,她抬头,脸上都是雨水,视线也模糊了,她大喊着:“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滚啊!”

商庭之沉稳:“别一个人在外面,跟我回去。”

“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她打他,又低头在他手背上凶狠地咬下去,他没有收回手,任由她咬,嘴里反而有股浓浓的铁腥味,她眼泪跟着涌出,“商庭之,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去,再也不回去了……”

商庭之没听进去,直接将她拦腰抱起,文音不停打他,尖叫,他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沉着气,将她带回到车前,拉开门,用力将她扔进车里。

文音一下子摔在座椅上,后背重重地撞在椅背上,疼得头晕目眩,有一瞬失了魂似的,怔怔的,随即她又狼狈地爬起来,眼看着他要进来,关门,什么都顾不上,连忙往自己这一边开门,然而车门早就锁死。

她猛转头,商庭之已经关上另一边车门,她彻底被困在车里,无处可逃。

文音气得爬到他身上打他,又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撕扯起来,眼神凶狠,却浸着泪光:“商庭之,你怎么可以这样,丢下我的人是你,现在又找我回去,有什么意思,你开门,我不要回去!”

商庭之一直沉默,让她打,身上的衣服都凌乱了,两人浑身湿漉,已是十分狼狈。直到文音无名指上的婚戒无意间在他颈侧用力一划,上面的皮肤顿时划出了一道伤口,渗出血,她心脏一拧,猛地停住,看着他颈侧上的划伤。

商庭之顺着她的目光,用手轻碰了一下颈侧:“没事,不疼。”

文音冷笑:“谁管你。”

“还要打吗?”

她没力气。

商庭之这才拿起毛毯盖在她身上,擦拭着她的头发,声音淡淡的:“桑桑,记住,你死也只能在我面前死。”

文音火上来,又用力打他一下。

驾驶座的老周转头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先生,现在是回去吗?”

商庭之把文音抱紧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抬眸,望向老周:“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寂静无声,两人都没有说话,文音扭头望着窗外湿沥的雨水,死死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回到熙园,车停在小庄园里,商庭之连毛毯带她一起抱进屋,进到卧室的浴室,将她丢进浴缸里。

佣人已放好了水,温度合适,文音跌进水里后,呛了一口水,又连忙攀着浴缸壁爬出水面,水流跟着往外流到地上,身旁一道沉沉的阴影笼罩下来。

商庭之也进到浴缸里,在她逃出去之前,一手按住她,将人用力拽过来,水花四溅:“淋了雨,先洗澡。”

文音眼睛冷冷的:“你有本事就让我走,我还敬你是个男人。”

商庭之没理她。

文音火起,这些天都见不到人,每一天坚持练琴仿佛也没有意义,她恨恨地踢他:“你不是男人,是你先不要我,我走,你不是该高兴吗!”

商庭之帮她洗澡,低声:“我没有不要你。”

“那天你走了,一直没回来,我打电话给你,你也是让宋见听,怎么,现在又来找我了,你当我是什么,你想见我,就见我,我求你不要丢下我,你没有理我,你丢下我了,商庭之,你丢下我了,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你不要太过分了!”文音眼泪流了出来。

商庭之捧起她的脸,看着她:“桑桑,我也是男人,你跟别的男人亲密暧昧,我也会生气。”

文音打他:“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见他,那些照片都是如此亲密,你要我如何想?”

“你不信我。”文音冷漠地看他。

“我信你,但我无法让自己可以大方的做到不在乎,我只要一想到你可能真的喜欢他,对他有好感,就无法冷静下来,我也会失控,也会生气。”商庭之眼里有隐痛,他沉着嗓子,“我必须承认,你跟他年纪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去做很多共同感兴趣的事儿,在一起确实合适,而我很忙,无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他却可以,那些照片也不是假的,你跟他在一起有着那个年纪的纯真,朝气,蓬勃,与我在一起,你或许会很累,也会不开心,这样的生活你甚至会觉得烦闷。”

他声音又低了下来:“那几天我看着那些照片,远在他国,越洋打电话给你,却听着你说谎,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桑桑,我无法忍受你与别的男人那般亲密,也不能忍受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文音觉得喉咙有什么堵住,她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这个男人也会不安。

下个月他就三十五岁了,不过他一点都不老,还很年轻,岁月对他很好,无论过去多长的时光,都没有让他褪色,依旧是英俊成熟。

他也一直保持身材,那事儿上就更别说了,又野又凶,哪一回不是要弄死她的劲儿。

“商庭之,我要是真的觉得你不好,干什么还跟你过日子,那天你再如何,也不能丢下我,我跟他没有半点越界,对他也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你误会我,还跟我发脾气。”她攀着他肩膀,看着他,眼泪一直流下来,“你知不知道,我也会难过,这里,疼死了。”

那天他走的时候,她心脏像被辗碎了一样。

商庭之猛将她抱紧,一只手抚着她后脑勺,另一只湿漉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庞,拇指轻轻摩挲她湿润的眼角,又低头吻她的眼睛,卷走那些眼泪,声音很低:“抱歉,那天是我脾气不好。”

文音咬着腮,偏过头不吭声。

他笑了:“是我误会你,那你总得要告诉我,为什么跟他见面。”

她不说。

商庭之见她这样,洗干净她身上的泡沫后,抄起毛巾将她卷起来,抱回床上,垂着眼,拿起吹风筒给她吹头发,声线沉稳地说:“如若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文音抱着双腿,低头看着脚趾,过了一会,她抬头看他,声音混在呜呜的吹风筒声中:“我在练琴,我想听音乐会找回那份感觉,但我一个人去会难受,之前陈晚跟我看过一场,我那时候觉得还好,就找他帮我,陪我看几场,等我慢慢适应过来,后来我也是自己去,没再找他。”

“为什么要瞒着我?”商庭之眉眼松缓了下来。

“不想你知道。”

“为什么不想我知道?”

“我就是想可以拉琴的时候再跟你说,不行么。”

商庭之知道,她的事儿他都知道,他手指轻柔地梳着她的头发,一边握着吹风筒细慢地吹着手掌心上的头发,沾着水的潮湿,带着玫瑰的香气,格外勾人。

他一边压着声说:“不用瞒我,桑桑,你想练琴,我陪你一起,但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跟我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我也会帮你处理好一切,我不想再发生这样的误会。你知道,我从没有嫌弃你,你的不好我都知道,你的狼狈不堪我也见过,那又如何,我只是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平安。”

文音咬了咬腮,轻声说:“你以后也不能推开我,丢下我,生气也不可以。”

商庭之说:“那得看你有没有做错事,桑桑,我不能无底线纵容你。”

“至少不能像那天那样。”

“好。”

文音哼了一声。

商庭之笑笑,也不在意。

文音等他吹干头发后,又起身走去浴室,蹲在湿沥沥的地上,捡起那张十块钱。

商庭之跟过来,倚在门边看她,那是一个陌生人给她的,她捡了回来。文音回头,举起手,在半空中扬了扬:“你看。”

他笑着点头:“看见了,你想如何?”

文音站起身,走去穿衣服,一边说:“我想去买吃的。”

商庭之知道她想出门去,他提醒她:“外面下雨。”

“我不管。”文音穿好衣服,走回去,她用吹风筒吹干手里的十块钱后,往外走,“你不去,我自己去。”

商庭之无奈似的,唇边只是含着淡淡的笑,纵容她,抄起一件白色高领薄毛衣套上身,拿起她的外套跟上去,在玄关提起一把长柄雨伞拉开门,挽着她肩膀将人带到怀里护着,不让她被风雨淋湿,这才撑着伞把她带到车上,开车。

密密麻麻的雨水打在车窗上,响起噼里啪啦声响,他没有开得很快。

这时已经深夜,外面的街上没有什么人,格外寂静,马路上偶尔也只有几辆汽车疾驰而去,商庭之望出窗外,很多店铺早已关门,经过一间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的时候,文音连忙拍窗叫停,他这才停车,开门,撑伞绕到另一侧,半俯身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出来:“想买什么?”

文音看着手里的十块钱:“你在门口等我。”

她进去便利店里面,转了一圈,走到柜台。

收银员不由多看她两眼,这么晚了,很少会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还出来买东西,她又望向店门外的男人,他望进来,一直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眼眸格外深邃,黑亮,那是等她的人。

她不由问道:“你需要买什么?”

文音指:“这个多少钱?”

“一块。”

“给我一支。”

收银员递给她,找了零钱,文音接过,双手背后走出去,玻璃门打开,她往前跨了一步,停在商庭之身旁,身后的玻璃门又自动关上。

细细的风雨像雾一般,斜过来的时候,感到了一丝潮湿,四周静谧,没有行人,两人站在便利店门前,门店亮着的灯光从身后打出来,在身上落了一层橘黄。

她仰起头看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拢了拢:“你看见我买了什么?”

商庭之淡笑:“我没有注意。”

文音也不在意,将右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展开手掌,上面是一支棒棒糖,草莓味儿,在他的注视下,她收回手,撕开糖纸,含着糖,嘴里顿时弥漫甜腻的草莓牛奶香,她又从嘴里拿出来,把糖递到他唇边,糖球泛着水光,湿润,有点融化了,散发出来的草莓味更为浓郁,空气中仿佛也甜腻了起来,像裹上了一层糖的甜。

商庭之眉眼含笑,缓缓咬住棒棒糖,黑眼睛却直直盯着她。

文音被他看得身子一阵战栗,握着糖棒的手指有些轻颤,指尖蜷缩了一下,缩回手,心不在焉地问:“甜吗?”

商庭之认真回答:“很甜。”

她竖起手指:“它一块钱。”

“嗯。”

“商庭之,我还有九块钱。”文音说。

“你要如何花掉?”他问。

“我把钱给你,你欠我九分糖。”她很狡猾,将找来的零钱折起,放进他衣兜里,“你欠我的,要记得还。”

“桑桑。”商庭之笑了,把糖从嘴里拿出来,捏在手里,叫了她一声后,手臂一圈,把她拉到近前。

文音踉跄一步,人牢牢地紧贴在他怀里,双手曲着,抵着他肩膀,不说话了,抬头的刹那,男人一直撑着的伞突然一斜,挡在身后,看出来的收银员只能看到斜下来的伞面,一下子遮挡住了两人大半身影。

在伞的另一面,商庭之低垂眸,抬手捧起文音的脸庞,弯低腰,吻她的唇,带着草莓牛奶糖的甜腻,春雨的绵密,一丝丝地占满了她的每一寸呼吸。

文音睁着眼看他,心口都颤了,她踮起脚尖,回应他,以春天的温柔,安静,占有他,双手圈过他的腰侧,轻轻拥抱他。

他是她的。

明明这些天难过得要死,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要紧了。

街上飘着的雨雾朦胧,雨水声在耳边滴答。

四周无人,世界仿佛清静无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那样的沉稳有力,商庭之抬起头,退开她的唇,捧着她脸的干燥大手用拇指轻轻摩挲她脸颊,文音嘴唇微张,呼吸声很软,很轻。

商庭之看着她湿润柔软的眼睛,又低头啄了一下她唇角,深邃的眼眸盯着她,低沉着嗓子:“这样更甜。”

文音心跳霎时加速,身子都热了,嘴里也甜得发齁。

她没有再看他,松开手,转过身,喉咙还是发干,她舔着嘴唇,往车那儿走,商庭之勾住她的手,撑着伞大步跟上去,把她拢紧在伞下。

两人回到熙园,第二天文音还是犯感冒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

早上十点,桑木行见她没有来百世鸟,打电话给她,文音趴在枕头上,伸手往枕头边胡乱摸索,碰到日记本,手又再往旁摸过去的时候,砰地一声,手机掉在了地上。

文音爬出一点床边,低头,伸手要勾起手机,距离不够,身体又挪出一点,指尖刚碰到手机屏幕,就被伸过来的一只大手捡了起来,手也被握住,手温熨烫,被碰触到的皮肤都烧热了,又酥又麻。

商庭之握着她的手,带着人躺回到床上,文音醒了几分,仰头看他。

今天他还在家里,她以为他一早出门了。

商庭之站在床边,侧着身,高大的身躯投下来强烈的压迫感,窗外的日光都被他挡住了,视线显得有些暗,他半弯腰,抚着文音后脑勺,压住她想要起身的动作,一边慢条斯理地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桑木行的声音:“桑桑,你今天不来了?”

商庭之出声应:“木行,桑桑感冒,这段时间先不过去了。”

桑木行微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想到电话既然是他接的,想必文音来他这儿练琴的事儿是没瞒过他了,他听见文音生病,担忧地问:“她怎么感冒了?”

商庭之淡声:“这几天下雨,她玩性上来。”

文音听着他谈电话,眉头不舒服似的紧皱起来,这个男人又来了,总是先把她哄好,再秋后算账,她拉高被子,蒙头盖脸。

桑木行在电话那边说:“小时候她就爱跟怀北胡闹,怪淘气的,只是那年之后,她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容易生病,要你多照顾她了。”

说到后面,桑木行声音低了下去,他自小跟文音玩一块儿,两人都是学音乐,那时候他们常常在一起,奶奶在世的那几年,文音尤其亲他,但自从那年之后,文音跟他疏远了。

桑木行知道,她疏远自己,是因为他学的正好是音乐,而音乐让她痛苦。

那年寒冬,大雪,成了桑家所有人的痛楚,无法磨灭,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幸免,也承受着或轻或重的伤痛。

商庭之压低眼眸,看了文音一眼。

她真正失去的不是大提琴,而是十年的时光,她的快乐。她无法快乐,剩下的是无尽的痛苦,她有一半灵魂被困在雪崩的那一天,被深深地掩埋在冰冷的雪里,绝望地等待不知会不会到来的救援。

商庭之沉静,平淡而沉稳地回答:“无妨。”

他是她男人,照顾她天经地义。

两人再浅谈两句,商庭之这才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她枕边,便扯开她盖过头的床被,淡淡地说:“别盖头,对呼吸不好。”

文音声闷:“我难受。”

商庭之像没听见一般,往下说,声音含着几分严肃的警告:“巴嫂说你一夜不归,电话打不通,昨晚你不应该一个人在外面,先不说下雨天,如若碰到坏人,你如何算,你这次没有碰上,但不是每一次都幸运。”

文音踢了踢挂在腰上的被子,没吭声。

“再如何生气,都不能让自己出现危险的可能,我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你,桑桑,我不能每次都找到你的。”他嗓音有几分低沉,压抑,他是真的怕找不回她,“要是我没有找到你,你又要我如何算,你是有男人的,你得想一下我。”

“我难受,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这样难受!”她猛坐起身,头晕得更厉害,厚沉的鼻音听上去更像撒娇。

“难受就对了,不难受几天,我都想教训你。”商庭之面不改色,淡定地走了出去。

文音气得躺回去。

中午她又醒了一回,看见商庭之安静地站在桌台前,低头整理着花瓶里的红玫瑰,枝叶,花瓣,盛开的,含苞的,凋谢的,他像一个用心且专注的花匠。

红艳的玫瑰在他指间穿梭而过,映衬着男人的双手修长瓷白,骨节分明,干燥温热的手掌抚摸过每一朵玫瑰,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只是看着,也感到了灼烫,勾人。

他的手捧起过她的脸,落在颈侧,又游走过肩头,用力地把住过她的腰,扶着她的膝盖,他的眼睛会一直看她,留意着她的反应。

文音定定看了两眼他的手掌,咳嗽了几声,一边支起身,双脚落地,人坐在床边,他端进来午餐,就放在床头柜,她端起瓷碗,慢吞吞地吃着碗里浓稠的肉粥。

她吃得出这是男人煮的,他做菜的味道很特别,一口就能分得出来。

文音吃着粥,抬眼看他,含糊问:“你不去盛世?”

商庭之转头看她:“这两天我在家。”

文音翻看手机日历,冷笑了一声:“这真不容易啊,商少,周六周日呢。”

商庭之笑了笑,没应声,离开桌台,走到大提琴前,大手抚着琴头,低沉着声线:“吃完过来。”

她斜过去,不太愿意:“我自己练,你别在。”

他没理她,转到大提琴前,背靠着落地玻璃窗,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似是要等她过来,他很有耐心,也说到做到,任何事他们一起处理。

文音沉默下来,吃完粥,放下瓷碗,光着脚走过去。

她站在大提琴身旁,一声不吭。

商庭之也靠着窗,不动,只是看着面前的她和大提琴,平静地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你不会,我来教你。”

文音说:“不记得了。”

商庭之说:“不会拉了,那就重新学,而你要先学会享受。”

文音有些嘲意:“你倒是说一下,怎么享受?”

他还真在教她:“摸一下琴头,力度轻一些,你的手沿着琴头摸向琴颈,感受他的触感,再感受一下上面雕刻的每一根琴线,大小,粗细,方向,木板的花纹,形状。”

她听着他说的话,伸手摸向琴头,指尖沿着琴头摸向纤细的琴颈,指腹下是大提琴的韵雅,她能感受到制琴师的心血。

商庭之又说:“碰一下琴轴,拧一下松紧,琴弦从这里系上,是一切声音的起始。”

文音微微低头,拧了一下琴轴,根根琴弦缠绕在木轴上。

“现在你再往下,把手放在琴箱,抚摸一下琴面,再摸向琴柱,他承受所有的重量,也是支撑着大提琴的重要支柱。”

文音摸向琴面,光滑,她的手又向下落,琴柱很细,透着金属质感的冰冷。

她转头看他。

“不要看我,看琴。”商庭之落眸,看着她,“现在你再用手指拨动琴弦,感受他们的震动,认真听每一根琴弦的声音,告诉我,你听见了什么。”

文音转回去,手摸向琴弦,轻轻一拨,琴弦震响,在黑色琴板上不停震动起来,响起了弦声,浑厚,低沉,饱满,深邃,她蹲在大提琴旁,安静地听着弦声,她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到,但又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出商庭之的身影,他的眉眼,嘴唇,喉结,他的手,胸膛,腰腹,人鱼线,他的腿,脚背。

她心脏一跳,缓缓站起身,看向窗前的男人。

白日里的光分明,灿烂,镶了金橘色的粉,一层层地铺展进来,无数的尘埃在光里漂浮,他逆着日光,大半身影都落入暗影之中,但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被光影勾勒得清峻明晰。

他的身躯是如此的高大挺拔,沉稳隐忍,似山似海的得体周全,温柔体贴,他的深情于时光中被镌刻。

商庭之也在看她。

文音往前走了一步,双脚踩过柔软的地毯,走到他身前,伸手拥抱他,那么的用力。

商庭之低垂着头,笑着问:“你听见了什么。”

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我爱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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