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报酬

回到家里，翠翠端着盛好药汁的碗走了出来，迎面就看到黎原走进院门。

黎原停下脚步看了她手中的药碗一眼，问道：“药煎好了？”

“嗯，我正打算给那位姐姐送去。”翠翠点头答道。

黎原闻言探头朝屋内看了一眼：“人还没醒吗？”

翠翠摇了摇头，看着翠翠乖巧的模样，黎原摸了摸她的头没说什么，让她进去了。

等翠翠再端着空了的药碗出来时，黎原已经换了身衣裳在院内开始砍柴火了。翠翠把碗拿到灶间洗净放好，才又远远蹲在一旁看黎原干活。

斧子高高抬起又稳稳落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对黎原来说这件差事并不费力。

翠翠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那一堆的木头慢慢变成了柴火，一脸懵懂的问道：“哥哥，那位姐姐今日开始要住在我们家吗？”

黎原抬起的手臂停顿了一下，随后又开始继续动作，边砍边说道：“只是一段时间，等她伤好了就走了。”

之后过了半晌都没听到翠翠的回答，黎原再次停了下来，看向翠翠，只见她盯着一旁的柴火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问道：“怎么了？”

难道翠翠不喜欢家里住进陌生人？黎原心想。这也有可能，之前家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人，突然冒出个宋可妤，翠翠一时不适应也情有可原。

眼下还得收留宋可妤一段时日，至少得等到她完全清醒之后，若到时她想离开黎原也不会多留。只是暂时得委屈翠翠了。

翠翠歪着头想了半晌，才继续说道：“那她会成为翠翠的嫂子吗？”

“什么？”黎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他们都说以后和翠翠一起住在家里的女人就是翠翠的嫂子，”看着黎原皱起了眉头，翠翠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问道：“不对吗？”

黎原没想到方才翠翠一言不发是在想这些东西，错也不能说错，只是并不适用如今的情况。况且翠翠还小，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她面前这样胡说八道。

他问道：“这些话都是谁同你说的？”

翠翠捂住自己的嘴巴用力的摇了摇头，表示不能说。黎原也没有非要问的意思，无非就是村里那些游手好闲喜欢搬弄是非的大娘们。

黎原不像就这样让翠翠误会，想了想解释道：“很多时候不是住在一起就会成为一家人。你虽然现在还不懂，但要记住这不一样，明白吗？”

“那翠翠还会有嫂子吗？”她抬头看向黎原问道。

黎原被她的话哽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转移话题：“这事以后再说。”说完就把她赶去灶间生火了。

用过晚饭之后，黎原让翠翠回房休息，自己收拾碗筷，刚把手放到水里，还没来得及洗碗，翠翠就从院子里冲了进来。

“哥哥！她醒了！”翠翠嘴里叫着，见黎原还没有回过神来她情急的又重复了几遍。

黎原跟着她去了房间，躺在床上的宋可妤转头看向了进门的两人。

宋可妤刚睁开双眼后只是觉得脑袋发昏，等她环顾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一周后才吃了一惊。

不但从简陋破旧的木屋挪到了陌生的房间，就连身边的那个惹人厌的人也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自己还在做梦？她昏昏沉沉的想到。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宋可妤就看到那个小姑娘嘴里一边叫着什么一边跑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就带回来一个男人。

定睛一看，这不是黎原吗？

不可否认宋可妤在看到黎原的那一刻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想要开口问黎原这是怎么回事，可还没说话就感觉自己嗓子干涩得发痛。

黎原看见宋可妤痛苦的神情，转头嘱咐翠翠去倒杯水来，自己则走到床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翠翠端着水回来，黎原从她手里接过水，小心的扶起宋可妤的头把水碗凑到她嘴边，看着她艰难的吞咽着。

一碗水喝完，宋可妤终于觉得自己稍稍舒服了些。黎原把碗递给翠翠让她放回原处，然后又扶着宋可妤重新躺好。

宋可妤沙哑的问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黎原回答道：“今早你突然发起了高烧，我只好把你带下山找郎中。”

听到这里，宋可妤晕晕沉沉的想到，明明自己睡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发烧了呢？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自己先前做的那个噩梦，再看看眼前黎原的脸，瞬间又隐约觉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宋可妤虚弱的躺在床上，心里想说不定是因为黎原那只半生不熟的兔子，才让自己变成这样。

黎原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继续说道：“你的脚伤郎中已经来看过了，是骨折，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宋可妤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她还隐隐头痛，高烧也还没完全退去的原因，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对黎原的话也只能给些简单的反应。

“村子里不太方便，没办法给你安排其他住处，这段时间你就先暂住在我家里。”见宋可妤没什么精神点了点头，黎原也知道她如今的状况也听不进去许多，所以简短的补充了几句。

这时翠翠走了进来，宋可妤顺势看了一眼站在黎原身边的小姑娘。注意到她的视线，黎原介绍道：“这是我妹妹。”

翠翠会意的上前和宋可妤问好道：“我叫翠翠。”

“这里是翠翠的房间，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事都可以问她，等你稍好一些我们再商议你的去处。”黎原说道。

该说的该解释的都说清楚了，天色也不早了，黎原便起身准备离开。走到半路他又转头朝翠翠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翠翠乖乖的跟在黎原身后来到了院子里，顺手把门带上了。除了灶间和翠翠房间里的烛光，整个院子漆黑一片，两人就站在房间的不远处。

黎原简单叮嘱了翠翠几句，便让她回房。

翌日。

宋可妤醒来之后天早就已经大亮了。

她的身体也不像昨日刚醒来时那般沉重，就连四肢也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了。

翠翠正巧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宋可妤转过来的视线，笑着说道：“你醒了呀。”

她走到床前，把自己微凉的小手贴在了宋可妤的额头，一边感受手背的温度，一边念念有词道：“烧好像退了些。”

说罢便收回了手，翠翠扶着宋可妤半坐起身，把药碗端过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宋可妤接过药碗，看着碗中黝黑的药汁停顿了片刻，转头问道：“黎原呢？”

“我哥哥出门去了。”翠翠答道。

就连宋可妤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做什么，得到答案后也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就着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完。她刚压下喉头泛起的苦味，就见翠翠坐在床前紧紧的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有些不安的问道。

“姐姐，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呀？”翠翠问道。

她这一问倒是让宋可妤回想起认识黎原的时候，还有他对自己并不算和善的态度，尤其是他们还在木屋的时候，爱答不理的。

不过虽然之前她和黎原是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还要托黎原照顾，即便心里对他还有怨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可妤不知该怎么回答，笑了笑没说话。

翠翠看着宋可妤的眼睛里闪动着光：“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宝兰姐姐还好看。”

听到夸奖的宋可妤还没来得及心满意得，突然就回过了神来。自己这一路上又是滚山坡又是睡草席的，还没正经梳洗过，那副邋遢狼狈的模样没被当成乞丐就不错了，哪来的好看这一说。

想到这她才开始打量起了自己，这一打量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的衣裳已经被换掉了，伸手一摸头，原本散乱的头发也都重新束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

宋可妤连忙问道：“翠翠，姐姐的衣服是谁换的？”

翠翠不明所以，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宋可妤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问道：“那我之前的衣物呢？”

“就放在床头啊。”虽然给她换了衣裳，但因为怕换下来的衣物里有什么贵重物品，翠翠便没敢随意处置。那些衣物虽然看上去脏兮兮的，可翠翠也只是整齐叠好放在了宋可妤的床头。

宋可妤在衣服里翻找了片刻，除了一支做工精巧的发簪还找到了几锭碎银子。

当时情况紧急，宋可妤身上也没带多余的银两，只留了这几锭碎银。头上的发饰也都在途中丢失了，仅余了这最后的一支。

东西都没丢，数目也对得上，宋可妤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过余光瞟到刚刚喝空的药碗，她又开始疑惑起来。

既然这银子一分没少，那自己喝的这药是从何而来的？

翠翠回道：“这药是哥哥去镇上抓的。”

这么说就是黎原付的药钱了？宋可妤想不通黎原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虽然两人当初说好黎原把宋可妤带下山，她便会支付相应的报酬。可如今自己已然下了山，却还没来得及兑现。不但一分钱没花，反而还让黎原为自己出资买药。

若要说黎原只是单纯的一片好意，宋可妤却不信。先前宋可妤请求黎原为自己带路，他却千推万阻，倘若他当真乐善好施怎会如此。

宋可妤生在商贾之家，学到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人会单纯不求回报与人为善，总会是有所图谋的。

先前黎原的行为恰恰也证明了这一点——他不会单单因为可怜宋可妤而帮扶她。

可如今黎原前后态度的反差，反倒让宋可妤不自在起来。

现在回想起黎原当时的态度，即便他后来的妥协不是完全因为宋可妤承诺的丰厚报酬，但也不能说没有半分关系。

要想证明这点，宋可妤有了一个想法。

黎原刚回到家中，翠翠便说宋可妤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一头雾水的来到宋可妤的面前：“有什么事？”

宋可妤靠着墙半坐在床上，从袖口取出一小锭碎银放在了床边。黎原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是何意？”

“我从翠翠那里听说了，药钱是你垫付的。这是先前说好的报酬加上我养伤这期间的药费，这些钱够吗？”宋可妤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何止是足够，应该说是远远超过了，黎原看着手边的那锭碎银心想到。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些钱应该够他们一整年的吃穿用度。

这其实是宋可妤的试探。她想知道黎原收留自己养伤，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回报。如果黎原不愿收这笔钱，就证明自己先前对他都是误解，他确实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

宋可妤偷偷观察着黎原的反应，继续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白吃白住。我在这里借住时的花销，到时我分文都不会少。”

黎原看着宋可妤默不作声，片刻之后才笑了一声，伸手把那锭银子收入了怀中，坦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又说了两句让宋可妤在这里安心养伤之类的场面话，便起身离去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宋可妤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翠翠，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照她的猜测，黎原应该一枚铜板都不会收。

宋可妤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翠翠的话蛊惑了，又或者自己根本吃错了药，不然怎么会以为黎原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大善人，方才他拿钱的动作可一点都没有迟疑。

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心想即便这世上当真有这种舍己为公的善人，也绝对不会是黎原。

黎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怀中掏出了宋可妤的那锭碎银，端详了两眼就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这些银子在其他人家或许真的算得上“重金”，但对黎原来说也不过如此。若是情愿，他在山上多待个几日，约莫也能赚个差不多。只是黎原向来认为钱只要够用就行，虽然他们比不上商贾富家可以一掷千金，但也不至于到缺钱的地步。

回想起方才宋可妤张口闭口都是报酬的模样，黎原更确信他们不是一路人。于是宋可妤提出给他报酬的时候，他也没推脱。

他虽然本不是因为贪图宋可妤的钱财才收留她的，但事到如今也不想多此一举非要解释个清楚明白。

毕竟等宋可妤的伤养好之后便会离开，从此之后他们也再无瓜葛。顺着她的话应承下来，反倒省去了自己不少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