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信笺

宋可妤对黎原的决定没有异议。

她如今留在这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能尽早联系上家人离开也是一桩好事。

两人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

黎原于是道：“那你这两日便把要寄的书信准备好，等我去镇上采办的时候帮你托人捎寄出去。”

“有劳了。”宋可妤谢道。

黎原点了点头，没多久留就径直离开了。

宋可妤沉浸在马上就能回家的喜悦之中，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找自己，到时她也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了一整夜，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宋可妤就睁开了双眼。

这一夜里，宋可妤辗转反侧，幻想着叔父收到了自己的来信派人来此，越想越没有睡意。她兴奋得恨不得立刻让黎原去送信，盼望着叔父他们早日找到自己。

看着身旁还在梦中的翠翠，她无数次想上去把人摇醒，好在她最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耐心的等待天亮了以后才轻轻摇晃起还在熟睡的翠翠。

翠翠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宋可妤这才停住了动作。

翠翠呆愣了半晌，就在宋可妤以为她还没清醒准备要继续上手时，她才终于缓过神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宋姐姐，你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宋可妤看了看刚蒙蒙亮的窗外，自知这个时候把人叫醒确实尴尬，但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回道：“不早了，外面鸡都叫过了。”

“当真？”这话说得翠翠彻底清醒过来，她翻坐起来看向窗外，发现确实如此。只是她疑惑的是先前宋可妤怕是连鸡叫是什么声音都不知道，怎么今日会起得这么早呢？

“先别说这些了，我问你，你这房里可有笔墨纸砚？”宋可妤问道。

翠翠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不过大清早找这些东西做什么？”

宋可妤没有解释原委，而是催促道：“先别问了，快帮我找找，我有用处。”

翠翠披上衣服，翻身下了床，在柜子里翻出笔墨纸砚摆到了桌子上，转头看向了宋可妤。

宋可妤看着在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顿了顿才问道：“翠翠，你识不识字？”

翠翠听到宋可妤的问题，骄傲的连连点头道：“那当然了，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宋可妤有些不信，狐疑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翠翠语塞道：“除此之外就记不住了。”

翠翠年纪也差不多该到上私塾的年纪了，黎原说等过了今年便让她进私塾。

黎原自己虽然识字，但整日忙里忙外实在没工夫教她，直到如今翠翠记得最熟的也不过就是自己的名字而已，除此之外倒和村间其他未入学的稚童无二。

翠翠小心的抬头：“宋姐姐，你是要写什么吗？”

宋可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原本是想写一封信，可现在我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啊。”自己如今连床都下不了，别说站在桌前写信了。

翠翠闻言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登登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就搬回来了一个小桌子，桌面不大四条桌腿却特别短。

这是宋可妤之前用来在床上吃饭的桌子。

宋可妤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翠翠，疑惑的问道：“这是做什么？”

翠翠把小桌子搬上了床放到了宋可妤的手边，拍了拍说道：“这样就能在床上写字了。”

“这”宋可妤属实有些惊到了，她往常都是正襟危坐在书桌前写字，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卧在床榻上写字，用得还是吃饭的饭桌，这若叫教她学问的先生知道怕是要痛斥她一顿。

“不行吗？”翠翠爬到床下端来笔墨纸砚，看着宋可妤一脸犹豫，歪着脑袋询问道。

其实宋可妤若当真为难，也完全可以让黎原帮自己代笔，但她初一冒出这个念头便打心底有些抵触。

虽然黎原对她确实多有照顾，但宋可妤总是感觉他同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隔阂。

也是因此，宋可妤不愿欠黎原太多人情。

宋可妤伸手从翠翠手里接过信笺，摆到了那张略显可笑的桌子前。比起让自己朝黎原低头求助，做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翠翠在一旁为她研墨，不一会浓黑的墨汁就出现在了砚台里。宋可妤握笔沾湿笔尖，手腕悬在纸上微微停顿了片刻才开始下笔，不一会就写满了一张纸，吹干墨迹后又看了一遍才把信笺叠好放到信封里。

宋可妤一边往信封里塞纸一边问翠翠：“你哥哥起了吗？”

翠翠方才拿桌子时看过黎原的房间一眼，没听见有动静，可能是没起床但也保不准黎原早就出门了。

她犹豫着说道：“我再去看看。”说着就跑出了房间。

黎原卸下肩上担子刚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里，门外就传来了翠翠的呼喊声：“哥，原来你去挑水了呀，我还当你已经走了呢！”

黎原闻声转过头来，看到翠翠站在灶间门前，于是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

这几日他出门都比较早，之前也提前知会过翠翠了，前几日没见她说什么，怎么今日反倒来寻他的去处了。

“不是我，是宋姐姐。”翠翠解释道。

黎原更觉得稀奇了。

听翠翠的说法，这几日宋可妤似乎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今日不但这时候醒了不说，居然还主动要寻自己过去。

跟着翠翠来到房前，黎原并未主动进去，反而是下意识站在门外等了片刻，翠翠向他招手他才又跟了上去。

宋可妤看到黎原进来后便坐直了身子。黎原问道：“翠翠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昨晚我们说好的那件事。”宋可妤把一旁的信封拿到了自己身前递给了站在自己身旁翠翠，示意她交给黎原。

黎原接过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宋进亲启”四个字，还未等他问出口，宋可妤就答道：“这是我叔父名讳。”

“宋姑娘是想让我帮你把这封信送出去？”不怪黎原询问，实在是宋可妤的动作太快了。昨日他们刚刚商讨好的对策，今日一早就把东西交到了他手里，任谁都会想要再确认一番。

宋可妤点了点头。黎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看到宋可妤身旁的桌子，和翠翠那还未来得及叠整齐、卷成一团的被褥，心下顿时了然。

既然宋可妤心急，黎原也不好说什么，他解释道：“宋姑娘确实雷厉风行，只是我今日去不了镇上，这信只能等明日再送了。”

宋可妤一大早的心血白白浪费了，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失落，只好勉强道：“没事，等你有空再送也不迟。”

“这信是要送到什么地方？”黎原问道。

宋可妤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告诉黎原地址，强打起精神回道：“越州宋府。”

黎原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信封，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见黎原一直不说话，宋可妤心中也有些忐忑，说实话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离越州有多远。

“越州离这里也不算远，往返也不过数十日，只是具体时间还是得等我问过之后才能确定。”

宋可妤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时院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翠翠开心道：“是郝大娘来了！”说着就飞奔出去开门了，黎原也顺势跟着她走到了院内。

郝大娘进门发现黎原还在，脸上堆满了笑意道：“留下来用饭吗？我今日特地多做了一些。”

黎原点了点头，随后便赶着翠翠去梳洗，自己又回房间换了一身衣裳。

郝大娘忙活了片刻后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这也是黎家这几日清晨用餐人最齐的一次。不但宋可妤今日起得早，黎原也在家，翠翠显得格外高兴。

黎原和翠翠在堂屋吃饭，宋可妤那面则是由郝大娘照顾着。用过早饭，黎原便又出门了。

郝大娘在收拾翠翠屋子的时候看到了团在一起的被褥和放在床上的笔墨纸砚，一面妥善的收拾到一处，一面絮絮叨叨的说道：“这些东西怎么乱放呢，写字就得正正经经在桌前写，这墨汁若是染到被褥上可洗不掉。”

宋可妤听着郝大娘的唠叨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让她知道这事是自己做的。好在翠翠在一旁只是小小的吐了一下舌头，既没有顶嘴也替自己辩解。

翌日。

黎原晨起便架上了锅，添柴加水，又抓了一把米放入了锅里熬米粥。估算得粥熬得差不多之后，又紧接着洗菜摘菜，起锅热油，忙活了半晌，总算把早饭做好了。

他看了看天色，也没顾得上吃饭，只在怀里揣了两个馒头，带着宋可妤的信就出了门。

黎原走后不久，翠翠就起来了。她来到灶间找到了黎原盛出来放好的粥和菜，伸手摸了摸碗边，还带着温热。想了想把自己的那份盛到了碗里，留下了宋可妤的那份。

等宋可妤睡醒后，翠翠又帮着她热饭煎药。

宋可妤从翠翠的手中接过碗筷，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她刚睡起来有些懵懵懂懂，喝了一口粥还没完全清醒。翠翠放下饭菜回道：“宋姐姐你忘了，郝大娘从今日开始就不来了呀。”

“啊。”宋可妤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眼前的饭菜：“那这些”

“这些是哥哥做得啊。昨日哥哥就说过会准备早饭，还特地嘱咐我起来后热一下就行。”翠翠回道。

宋可妤这才反应过来：“那你哥哥人呢？”

“哥哥去镇上了，说是要赶在午饭前回来，所以早早就出门了。”翠翠解释道。

宋可妤看着捧在手中的粥碗，心中暗自想着，这黎原煮的白粥也不是不能下咽。

还没喝两口，抬头就又看着翠翠忙前忙后进进出出的样子。

先前照顾她的都是郝大娘，宋可妤没太大感触。可如今当真让翠翠一个孩子照顾自己这么大的人，宋可妤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伺候还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宋可妤吃饭都觉得食之无味了。

黎原在路上把两个馒头啃了填肚子，进了城之后一路来到绿丰客栈，询问过店小二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他要找得人叫王才，和黎原是旧相识。

王才见黎原进来连忙招呼他坐下，黎原摆了摆手也没有说什么场面话，径直坐下从怀里取出信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先前你找人问我何时要出城，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有事求我。”王才哈哈笑道：“你也有今日。”

王才有一个商队，常常四处行商，虽然生活却过得不错，但居无定所，所以王才总是喊着再做几年就要退下来找门亲事安顿下来。与他相识的黎原就成了他常常诉苦的对象。

但黎原总是对他不咸不淡，这让王才恨得牙痒痒，所以他立志有朝一日一定要看到黎原低头求自己帮忙。

没想到总算等到了这一日。

黎原问道：“你们这次准备去哪里？”

谈起正事，王才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态度：“这次要走官道北上去梁州，沿途会收一些咱们这没有的货。”

闻言黎原皱起了眉。这和越州可并不顺道，看来他这次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王才看着黎原眉头紧锁，不禁笑道：“不用担心，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无论如何都得让你承我这个人情。就算去时不顺路，大不了我们返程绕道去一趟越州就是。”

“是不是有些麻烦了？”黎原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眉头却松开了。

王才没好气道：“真觉得麻烦我，下次来我家时就记得多带些野物当谢礼。”

黎原笑着应了下来：“那是当然，到时我一定多带些送你。”

两人寒暄了片刻后，黎原便要起身告辞，王才自己也有事要办于是也没多留他，把人送到了门口就回去了。

黎原走过绿丰客栈旁的一间商铺，掌柜正指挥着店小二上货，与他擦肩而过的一个客人跨步进了铺门。

掌柜连忙拱手行礼道：“宋老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