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夜行煞

“错！”

白琼羽手持匕首飞舞，脚尖点地如落叶飘行。

手中匕首刺向上官上弦的角度处处刁钻，可却被对方尽数躲避，轻松化解。

“又错！”

白琼羽见对方只一味躲闪退却，于是变幻其进攻方向，围绕着上官上弦周身不断滑行，自四面八方朝他出招，但又被对方用手中的竹棍全部抵御下来。

“大错特错！”

终于，白琼羽耐不住性子。

他三两步跃至上官上弦身后，一个跟头翻越到对方头顶，朝着对方最难以招架的上空发动攻击。

可由于这个进攻方向使自身在半空中停留太久，期间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借力改变方向，半空中的白琼羽顿时成了一个活靶子，破绽百出。

手中匕首还未斩出，上官上弦挥手快如闪电，一下便击中了他的腹部。

白琼羽如折翼的飞鸟摔落在草地上，狠狠吃了个狗啃泥。

他连忙爬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无比。

方才那般连续不断的进攻，将浑身气力都给透支了去。

上官上弦摇了摇头，用竹棍一头抬起白琼羽的下巴，摇了摇头：

“三千变幻剑式有几剑？”

“无穷剑。”

“用几剑？”

“只一剑。”

白琼羽恍然大悟，自己过分焦躁，因此忘却了书中的道理，不由得十分惭愧。

上官上弦这才将竹棍撇开，随手抛在一旁，说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若是改不掉你这急性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战胜得了我。”

白琼羽自责地低下头去，这已经是他第九十一次挑战上官上弦了。

自他将帛书中的剑法全部吸收后，上官上弦遵守约定将匕首还给了他，并交代每隔三日就要来挑战他一次。

“三千变幻剑式与其他武功绝学不同，既没有雄浑的内功，也没有强劲的招式，有的便是对一生万物、万物归一的理解。”

“正因如此，这套武学的难度并不在于需要天赋异禀的筋脉，亦不在于寻常往复的刻苦修行，只需你自己心中能够真正领悟这份剑意，每领悟一分，便精进一分。”

“任何上乘武学都有能够应对其的复杂招式，而任何复杂招式又都是通过几个基本招式变幻出来的。”

“遇蛇则鹰，遇羊则狼，遇牛则虎，见招拆招，根据敌人来变幻自身，才是这套武学的基本要领。”

“因此你必须通过不断实战来增强自己的领悟，等你能够真正应对一切变幻之时，才能算作修炼至大乘。”

这是白琼羽在问起为何自己要三日挑战他一次时，上官上弦给出的解释。

见对方准备转身离去，白琼羽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问道：“你教我这些，不仅是想帮我杀你自己吧。”

上官上弦顿了顿脚步，却没有正面回答白琼羽，只是漫不经心道：“闲的。”

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白琼羽攥紧拳头，狠狠的砸向地面。

他在这大半年的挑战之中，越来越清楚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以前，他只觉得自己与上官上弦之间差的是一道鸿沟，只要通过不懈的努力终能逾越。

而如今，这道鸿沟却好似隔却山海般遥远，比他当年随父母从天青州赶赴大西州的路途还要远得多。

沉思片刻，白琼羽捡起匕首，痴痴的望向前方。

一阵微风拂过，枝叶草木沙沙作响。

白琼羽望着飘荡的草木，风越来越大，枝叶茂盛的树干几乎快要随风倾倒，它们不再保持着平时静坐不动的状态，而是随着风吹的方向摇曳，顺其自然地变幻着，以卸去风带来的劲道。

三两片落叶飘过眼前。

白琼羽凌空一斩，落叶皆化作两半，一半往天上飞去，融入蓝天白云之中，一半缓缓落至地面，和遍地杂草化作一体。

少年郎有些惆怅，自己往后不正如这落叶一般，飘到哪儿，哪儿便是归宿。

他忽然眉头一皱，灵感如泉水般涌上心头：“随心而动，顺其自然……”

白琼羽有些惊喜地闭上双眼，他调整好呼吸，双臂展开，任由微风拂面，身形就似方才眼中所见之大树一般随风摇曳，身上的衣物就如那茂密的绿叶一般舞动着沙沙作响。

就这样，白琼羽将自己融入环境当中，感受着自己身旁的一切事物。

虽没有用眼睛去看，但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更加清晰，周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在他的脑海中清楚浮现。

忽然间，远处有破风之声袭来，白琼羽侧身躲避，手中匕首顺势而劈，顷刻间便将那风声斩断。

白琼羽睁开双眼，只见自己脚下正躺着一根被劈成两截的竹棍。

远处的上官上弦回头看向他，数年来如一日波澜不惊的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赞许的神情：“做得好。”

白琼羽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对了方法。原先的他莫说要将上官上弦的武器斩断，就连挨到对方都绝不可能。

他喜道：“爹，娘，报仇雪恨之日，不会太远了。”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是一季春来，这已经是白琼羽来到镜湖岛中的第六个年头。

“今天又可以去挑战他了！”

白琼羽揣着怀中的匕首，小叶紫檀制成的握柄上还残留着淡淡的余香，那香气很熟悉，是娘亲身上的味道。

白琼羽一路走到上官上线居所前，按照惯例先敲门，可过了半天却也无人应答。

他于是喊道：“月半生，月半生！我来杀你来了！”

半晌，屋内仍是一片寂静。

白琼羽心觉不对，他闭上双眼，心神立即与周遭万物联系在一起。

只见他借助风向、阳光、扬尘甚至蚊虫飞舞的轨迹，渗透进屋内，探查着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却惊觉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白琼羽一把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以及被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家具。

上官上弦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除非自己使用的时候，否则所有的东西必须有条不絮的摆放整齐，而且眼中容不得一点脏乱。

少年郎走进屋内，却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纸，与上官上弦的习性结合起来，这封信出现的位置实在是奇怪的很，绝对不像是他这个人日常所为。

好奇心驱使着他拿起信纸，这似是一份离别信，信末尾的落款正是上官上弦。

白琼羽疑惑了半天，突然大惊：“什么意思？跑了？”

他更加仔细地瞧着信上的文字，里面多是一些客套的告别之词，并无什么奇特之处。

直到他翻过面来，这才发现信的背后还写了一段话：

“天宁有变，事态紧急，此番离去，或无归期。若有缘再会，你我二人决战，还你夙愿。另，担心身后。”

“担心身后？”

白琼羽还在一头雾水，身后却闻见有脚步声作响。

他转过头去，正好瞧见一柄长枪如离弦之矢般刺向自己，立即朝身后快步退却，这才险幸躲过一劫。

白琼羽定睛一看，来者足有四人，个个身着黑斗篷、脸戴银面具。

一人持枪伫立，一人持双刀倒挂横梁，一人持长鞭依于门前，一人持大锤端坐灶台。

白琼羽惊异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镜湖岛上？”

持枪银面声音雄浑厚实：“看来月半生没有跟你提起过我们，不过我也才知道他居然还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双刀银面声音尖锐阴森：“桀桀，这哪是徒弟啊。我看是月半生跟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起诞下的私生子吧。”

长鞭银面声音阴柔妩媚，嗔道：“飞具，不许乱说，上弦大人怎么会沾染那些世俗之事！”

大锤银面并未说话，只是用有些憨厚的声音呜呜了几句。

飞具？

白琼羽双眼微眯，脑中飞速旋转。

他此前在无聊时翻看过上官上弦房间内的一些书本，里面似乎有提到过一个带有浓厚神秘色彩的组织，其中便有一人名为飞具。

组织名叫夜行煞，由七个人组成，分别为天门、楚女、飞具、极刑、豚、千面、枭。

其中天门擅长兵，楚女擅奇门，飞具擅暗器，极刑擅拳掌，豚擅钝器，千面擅毒术，枭擅兽语。

夜行煞行迹诡异，多数时候只在夜间出没。

至于记录着这些个组织的由来、从属、所做的事情、以及七位成员的情报等等的书页，全都被上官上弦给撕了下来，因此白琼羽也无从得知。

持枪银面天门开口道：“不必惊慌，我们此行只是想过来取一样东西。”

白琼羽警惕道：“什么东西？”

长鞭银面楚女迈着婀娜的步伐走到白琼羽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掌凌空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

“季晴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