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昏

仁康医院的采血科室是三班倒，一周轮换一次，早八点到下午四点，是何歆歆这周的工作时间。

回家等地铁的时候，何歆歆又看了眼手机，直播认证还是没有通过。就在她满心失落回到家，把包扔到床上的时候，看见桌子上放了一个红色盒子。

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粉色蜡烛玻璃杯，何歆歆扑哧一声笑了。

盒子里，不仅有香薰蜡烛，还有一张四方形的黄色便利签，上面写着：姐姐，加油。

把香薰蜡烛的焰心点着，何歆歆拿出手机，相机刚打开，屏幕弹出了一条消息。

何歆歆当即倒吸一口气，她的直播申请通过了！

六点半，夕阳落尽，暮色沉了出来。

季君泽那张小嘴已经噘了快二十分钟了。

蹲他面前的周璟西，腿已经麻了：“不都跟你说了对不起了吗？”

说对不起就是这个态度吗？

季君泽小手臂一抱，脸一偏，重重地“哼”了声：“说话不算话！”

就因为没买夹心软糖，周璟西的信用度在他心里直接降为了零。

哄小孩嘛，不是糖就是汉堡炸鸡可乐。

周璟西把手机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行了吧？”

季君泽瞄了他一眼：“真的？”

还敢有假吗？

周璟西把手机解了锁，递给他：“选好了直接点付款就行，不用输密码。”

今天是周日，何槿舟已经回学校去了，何歆歆吃完弟弟走前留的晚饭后，又简单给自己做了个明天的午饭。

九点整，她坐在了桌前，开始了她的‘直播生涯’。

十分钟后，何歆歆迎来了她直播间的第一个粉丝，所幸她没露脸，可到底还是紧张的。开始的时候，她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颤音，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橙黄的焰火在屏幕里隐隐晃动，季君泽被看得起了鸡皮疙瘩，可是这个小姐姐的声音真好听——

“如果周围太喧嚣，那就去一个安静的角落,做一个沉静的孩子，享受一个人的孤独。风会懂你，雨也会懂你……”

多好听的声音啊，他也好想做一个安静的孩子——

“季君泽，你还不睡觉！”

洗完澡的周璟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茶几前。

季君泽正听‘故事’听得入迷，他抬眼，匆匆给了舅舅一个眼神后，他视线又回到了手机屏幕里。

“一群群的蜜蜂和一只只美丽展翅的的花蝴蝶，它们围绕着绽开的花朵……忽高忽低，忽飞忽落……”

周璟西皱起了眉头：“你听的是什么？”

季君泽眼睛盯着那橙色的焰火：“听一个姐姐讲睡前故事呀！”

周璟西伸手将额前还湿着的碎发往后捋了捋，他走过去，弯腰看了眼季君泽手里他的手机：“这什么东西？”

“是蜡烛！”季君泽这才抬眼看他，然后悄咪咪地问：“是不是很神秘？”

一根蜡烛就神秘了？

周璟西：“……”

“经年，未染流殇漠漠清殇……冗长红尘，与谁作伴，，浅吟一曲邂逅的情谣，将那份破碎的时间铭于心底……流年被祭奠……”

周璟西有点无语：“你听得懂？”

季君泽觉得他好烦：“你先别说话，继续听！”

周璟西：“……”

“沧桑的年轮碾过岁月，留下红尘的过往，柳絮纷飞的岁月里，你我重逢……我独坐一隅,在小巷深处，和自己诉说着昨日的故事……”

季君泽立马扭头看他：“是故事吧！”

这是一个五岁孩子能听的？

周璟西一巴掌拍他头上：“赶紧睡觉去！”

季君泽抬手揉了揉被打的那块脑袋：“我不要，我要继续听！”

周璟西一把将他手里的手机抢回了手里：“你看了几个小时，你心里没数？”

小姐姐好听的声音还在继续——

“无论环境有多糟糕，我们都要敢于应对困境、敢于挑战逆境,茁壮的生命才会继续……”

对，要敢于面对困境，要敢于挑战逆境！

季君泽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要告诉你姐，说你打我！不给我讲故事，还不让我听故事！”

周璟西被他这‘翻身做主人’的一股劲儿给看愣了几秒。

然后就听这个五岁大的孩子继续控诉：“把我扔在少年宫，让房叔叔去接我，把我扔在你办公室一个下午也不管，说好的给我买夹心软糖，也不买！不做饭，还让我自己吃外卖，现在连睡前故事也不让我听！”

季君泽重重地哼了一声，跳下沙发：“我要去英国找妈妈！”

周璟西看着他那气哼哼的小身影。

现在五岁孩子的逻辑思维都这么强了吗？强的周璟西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漫漫人生路,人与人相处，如果懂得体谅、理解和宽容，日子就会变得温馨和安宁。反之，如果只能看见对方的缺点，那日子就会越过越烦恼……”

周璟西刚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就听‘砰’的一声。

季君泽穿着他的小恐龙睡衣，双手托着他的行李包已经走到了门口。

周璟西赶紧跑过去：“你干嘛？”

季君泽一边换鞋，一边掉眼泪：“我要去英国找妈妈！”

周璟西被气笑了：“你怎么去你告诉我！”

季君泽朝他扔了一个‘仇恨’的目光：“坐飞机！”

“你有钱？”

季君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梨花带雨的一张可怜委屈脸笑得狡诈：“想不到吧，我可是有小金库的！”

周璟西好整以暇地看他：“那你有身份证吗？”

季君泽呵笑，他蹲地上，拉开旅行包的拉链，把紫红色的户口本一扬：“你看！”

周璟西也呵笑，他伸手，帮他把门打开：“那我就不送你了。”

季君泽直接蒙圈。

一高一矮的两人对视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

手机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人生的道路上，处处是荆棘，跌到不算失败,跌倒了不爬不起来那是懦夫;行走也不能算成功,但是坚持不懈一定会到达胜利的彼岸。”

对，不能被眼前这个高他两三倍的人吓住！

季君泽冷冷地看他一眼，拖着行李包出了门。

还没走到电梯口呢——

“你给我回来！”

看吧，他赢了！

这个小姐姐简直就是照亮他人生道路的一盏明灯！

季君泽在心里偷笑，他不理身后的人，走到电梯口，踮脚摁了电梯按钮。

三秒后，他连人带行李被抗了回去。

床上，周璟西和季君泽板正地平躺在一个被窝，手机被放在两人的枕头中间。

“秋天,梧桐叶落了一地，可是银杏开了花，虽然玫瑰谢了瓣,可是淡雅的菊花和桂花都来了……”

“春，有春的奔放，夏，有夏的活力，秋，有秋的温情，冬，有冬的写意……”

季君泽感叹：“姐姐说的可真好！”

周璟西默默回应一句：“念得挺溜。”

季君泽来劲了：“那你念一个啊！”

周璟西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再听十分钟，你就给我睡觉！”这都十点二十了，真想问问这个主播，什么时候结束！

结果，季君泽突然来了句：“真想给这个小姐姐送礼物！”

送礼物？

周璟西笑：“你还知道直播间能送礼物？”

很不巧，他漟到了季君泽的知识海洋：“我妈妈经常在直播间给她喜欢的主播刷礼物！”

周璟西呵呵：“那真是没看出来！”

季君泽立马翻身趴在了枕头上，他把手机拿手里：“舅舅，你过来，我教你！”

周璟西没兴趣：“我不看直播，”还有：“更不会刷礼物！”

季君泽把他的‘不会’理解成另一种‘不会’。

“所以才要学啊！你们大人不都是这么教育我们的吗，不懂就要问，不会就要学！”

这代沟，让周璟西无言以对。

十分钟过得很快，周璟西提醒：“十点半了，你要睡觉了！”

季君泽一点都不困，甚至越听越精神：“舅舅，你要是困的话，你就先睡！”

他要是困还好了呢！

周璟西深深吸了一口气：“季君泽，你自作主张下了这个视频软件，我已经没说什么了，但你这么言而无信，我以后就不会给你手机了。”

季君泽看着他那参了几分不悦的脸色，一本正经地回答：“可我下载之前问了你，是你自己把密码给我的，还有，你今天说好的给我买夹心软糖也没有买。”

所以，这夹心软糖的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周璟西无奈：“你躺好，”他伸手：“手机给我！”

季君泽一把将手机背到身后：“我不要！”他还要听呢！

硬的不行，周璟西就来软的：“我不收你的手机，你把手机给我，躺好，”他说：“手机有辐射，我帮你拿着。”

季君泽用一双极其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周璟西竖起三指：“我保证不关！”

季君泽这才把手机给他。

尽管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三分软七分甜，可周璟西看着乌黑一片，只亮着一根橙色焰火的手机屏幕，还是觉得有点诡异。

这些直播博主真是为了吸引眼球，什么招都想得出来！

周璟西看了眼直播间里的人，好家伙，就他这一个用户。他点开何歆歆的个人信息：歆歆然爱情咨询。

周璟西看了眼旁边已经躺平的小家伙，狠狠地打击了他一下：“你喜欢的这个小姐姐很凉啊～”

季君泽扁扁嘴：“所以你要给她刷点礼物涨涨人气啊！”

听这声音，真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周璟西在对话框里输入：【请问，怎么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哄睡着？】

已经照着网上念了快两百句人生感悟的何歆歆，眼睛一亮！

这个在她直播间里默默聆听快两个小时的名为‘很烦’的男人终于开口了！

何歆歆很珍惜这个一直没走的粉丝，她用最甜美的声音回答：“不好意思，先生，我这里只排解情感问题呢～”

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还要拖着长长的尾音？

周璟西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然他提了要求，对方又不愿解答，那就只好用钱摆平了。

半分钟后，周璟西在对话框里输入：【我刚刚给你送了一个摩天大楼，看见了吗？】

一个摩天大楼折成人民币是499块，平台抽取一半，所以她这两个小时没有白费，她用两个小时就挣到了两百五十块钱！

何歆歆停顿了一秒，就一秒，立马娇滴滴：“先生，您可以给他讲一些睡前故事，比如大灰狼和小白兔。”

三秒后，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字——

【好，那你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