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设置X

第1章 第1章

第1章

秦桑重生了。

她睁眼的时候,正跪在一个巨大的土坑前,几个大汉吆喝着将一具杉木棺木缓缓落入,四下传来了低泣声。

一记闷雷响彻天边,细密的雨水打在皮肤上,带了几分凉意。

秦桑看着沉沉的棺柩入土,鸦羽般的眼睫上沾着水汽,她抬手,察觉自己脸上一阵潮湿。

正迷茫间,秦桑突然被一个大汉从地上拉起来,他哑声唤她的小名,“枝枝啊,来,到边上来。”

他指着那口即将被封起来的棺柩,声音微哽,“你母亲要在此处长眠了,再好好看她一眼吧。”

秦桑看着背过身去啜泣起来的大汉,认出这是当年在秦岭溧村时,住在她家隔壁的李叔。

还有另外几位壮汉,也都是当时的街坊邻里。

而秦桑记忆里与这些叔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母亲的葬礼上。

骤然意识到这一点后,秦桑再看向那口缓缓合上的棺柩,说不出话来。

旁边李叔见她突然之间神情木然,只当她是方才哭晕过去后未缓过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秦桑沉默着,待到李叔他们把墓填好之后,她将祭品拜在碑前,和其他人一起磕了三个头。

而后她才仰头看向李叔,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叔,你们能等我一刻钟吗?我想跟我娘说会儿话。”

此处是遗山,四处都是坟。

李叔想着秦桑贯来胆子小,加上这天气不好,本想劝一劝她。

可姑娘的神色异常平静,与抬棺上山前强忍着悲痛的模样判若两人,一双眼沉寂得仿佛一滩没有波澜的死水。

李叔微微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应了声“好”。

其他人离开之后,秦桑抬手用衣袖细细擦去墓碑上的泥泞,深深吐出一口气。

秦桑的母亲并非本地人。

她本是姑苏一商户家的嫡女,自幼便生得标致,有“江南第一美人”的称号,加上读过些书,有些才情,在当地颇负盛名。

然而十六年前未婚先孕,孩子爹又不知所踪,家族觉得蒙羞,便将她逐出家门。

秦桑本也不姓“秦”。

若随父姓,她应当姓“萧”,若随母姓,她应当姓“何”。

当年她母亲被赶出何家之后无处可去,便循着线索自姑苏千里奔赴长安,途径秦岭时遇土匪拦路抢劫,躲进了一片桑树林,早产生下了她。

故而母亲为她取名“秦桑”,乳名唤作“枝枝”。

然后母女二人便在秦岭南面的溧村安了家,再未去长安寻亲,也只字未提过秦桑的生父。

直到秦桑十五岁这年。

母亲病卧在榻,而侍奉她的刘嬷嬷以带女儿去县城看病为由,卷走了家中所有的贵重物品。

无奈之下,秦桑瞒着母亲翻出了她藏在箱底多年的玉佩,拿去县城当铺换钱请大夫。

后来钱花光了,母亲也没能救回来,反倒是那块价值不菲的和氏玉让人晓得了秦桑的身世。

于是母亲落葬后不足半月,便有自长安而来的铁骑入村,迎回这位陛下流落在外的公主。

秦桑把母亲的墓碑擦拭干净,连字缝里都一尘不染。

她看着碑上母亲的闺名,目光带了几分温和,好半晌她轻声开口:“娘,我见过他了。”

“您的夫婿,我的父亲。我见他的那天阵仗可大了,整个长安的人都跪在宫城外,他在朱雀门前等了我好久,我到了之后,他亲自牵着我下车进了宫,问了我许多关于您的事情。”

秦桑把供果盘里的水倒出来,细细擦着盘底。

她刚进宫那会儿,皇帝对她母女二人心有愧疚,吩咐了内廷司和御膳房,吃穿用度都先紧着她的,清明寒食祭拜母亲的供果,也是按着妃嫔的标准给的,甚至还在三宫六院留出了位置设置了灵位。

有个在宫里呆了许久的掌事嬷嬷跟秦桑说,在这长安城里啊,陛下的宠爱就是一个人最大的资本。

秦桑听进去了,她学着皇城里的那些繁琐宫规,努力地去讨好每个人,尤其是大殿上坐着的那位。

她以为这样,就能相对安稳地过一辈子。

再不济,还有疼她的五皇叔,说会一直待她好。

直到大宁元康三十七年,诸侯举事,天下纷乱,长安城四面楚歌。

为稳住边境,当初亲自牵着她进宫的“父皇”毫不留情地将她送给了西秦王室。

漫天风沙刮在脸上的痛感历历在目。

秦桑将供果重新装进盘子里,抬手拂去脸上的水渍,笑起来,“他挺好的,又温柔又尊贵,全天下没有哪个不听他的。”

“可是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伴随着远处轰鸣而下的雷声,雨渐渐大了起来。

秦桑盯着墓碑良久,再次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轻声说:“保重,阿娘。”

……

雨水沿着屋檐淌落,隔了一道雨帘,门前挂着的白灯笼也被风刮得直转圈儿。

一只白毛异瞳猫趴在藤椅上抻懒腰,全然不知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只不时半睁开眼望向门口,似乎是在等主人回来。

一道惊雷响彻天空,吓得小白猫立刻跳起来蹿进屋里。

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三个青年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相比最前面趾高气昂的那一个,后面两个小的明显还顾虑着这家里刚办了丧事,不由道:“二哥,这屋里还挂着白绸呢!秦桑她娘刚下葬你就上门来抢人闺女,不合适吧……”

被称作“二哥”的青年不以为然,一脚踹倒门口凳子,“废什么话!她娘都死了,老子等了这么久,还管一个死人做什么?”

三人在屋里一阵阵翻箱倒柜,小白猫瑟缩在漆黑的床底不敢出来。

而这时的秦桑,正随着李叔等一众人下山回家,他们手里还扛着方才抬棺挖坟的家伙什。

秦桑一手一把伞,帮李叔和另一位张伯挡着雨,细碎的青丝染了雨水沾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一旁张婶瞧了她一会儿,犹豫着开口,“那个……枝枝啊,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婶子给你……”

话没说完,张伯就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

张婶尴尬闭嘴,想着人母亲刚走,说这事儿确实不大合适。

可秦桑现下没了爹又没了娘,那村里的恶霸严二柱觊觎她美貌已久,她娘在世的时候好歹还有人护着她,如今她娘没了,那严二柱怕是又要上门闹事。

张婶便想着,若是能早点给这孩子寻个好夫家,日后也能有个仰仗,不至于受人欺负。

秦桑自然明白张婶的意思。

她垂眸似是思索了片刻,温声开口:“谢谢婶子,不过我打算下山了。”

“下山?去县里?”

秦桑点点头。

秦桑孤身一人,这溧村她是呆不得的,还得想办法寻回那块被当掉的和氏玉。

那毕竟是母亲所属之物,而且若是能赶在消息传入长安之前寻回,还能免掉许多麻烦,她的身世不会叫人发现,这一辈子,也不用再入宫城,更不用远走他乡去和亲。

至于之后的路怎么走,便再做打算,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

张婶自然是不晓得她心里的盘算的,担忧地皱起眉头,“可那严二柱的舅舅就是县衙里当官的,他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一个人往县里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正说着,一行人恰经过秦桑家门前。

木门上的锁静静躺在门前的石阶上,插栓摇摇欲坠,平日里总是躺在藤椅上等秦桑回家的小白今日却不在,门前走廊上残留着歪歪斜斜的泥脚印,断了条腿的凳子静静躺在雨中。

秦桑顿了顿,和其他人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

家里怕是来了人了。

她上前拾起躺在水里的锁链,拽在手里,冲身后李叔等人笑了笑,不动声色道:“今儿劳烦各位叔叔伯伯帮忙了,大伙儿不若进屋喝杯茶吧?”

屋里,严二柱正美滋滋地做着梦,等着秦桑回来。

这小娘子生得与她母亲极为相像,水灵灵的江南美人,便是未施粉黛,也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好看许多。

当年他第一次见着秦桑的时候,便喜欢得不行。

后来秦桑和他家养的大狼狗在村口狭路相逢,大约六七岁的年纪,因为出生时尚未足月,她个子比寻常人要娇小得多。

当足有半个成年人大的狼狗流着哈喇子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弱小的秦桑脚跟钉进了地里似的,一动不敢动。

严二柱就吓唬她,说这狗认生,除非给他家当媳妇,否则秦桑下次路过村口,还会被缠着。

秦桑不肯,严二柱就继续让那狗吓唬她,直到秦桑哆嗦着应了声“好”,他才放她回去。

从此严二柱不再骂秦桑是没爹的野种,而是用轻佻的语气叫她“小媳妇”。

然而这事发生没过半年,严二柱就被山上的土匪掳去揍了个半死。

他甚至没看清那土匪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人穿着一身黑衣,个子很高,拎他跟拎小鸡仔一般轻易。

揍了他一顿后,那土匪就把他扔到村口,恶狠狠警告了句:别惹老子的人。

严二柱招惹的人太多,一时也不知那土匪指的是哪个,打听之后,才知道是秦桑她娘。

整个溧村的人都知道,秦桑她娘当初身怀六甲时被土匪吓得早产,差点一尸两命,那土匪大概是对秦桑她娘有愧,才庇护着她们母女。

被这般教训了几回后,严二柱安生了许久。

直到最近秦桑她娘病重,却也不见那土匪寨子有什么动静,严二柱这才又有了贼心。

反正她娘都死了,只要秦桑从了他,那土匪也不能把他如何了。

严二柱想着今儿无论如何也要将人带回家,然而过了许久,也没等到秦桑进来。

反倒是外头望风的两个小弟慌慌张张冲进来,人还未进门就急冲冲喊道:“二哥快跑啊!秦枝枝把给她娘抬棺的大汉全叫过来了!还抄着家伙!”

严二柱登时就清醒了,二话不说就跑。

三人立刻从窗户跳出去,身后传来了大汉们的叫骂声——

“晦气玩意儿!办白事人屋里的东西都敢偷!”

“狗东西!人刚入土就上门欺负她闺女来了!老子今儿个非得打死你们这些畜生!”

严二柱听到对方来势汹汹,吓得脚底飞快。

“门让他们给堵上啦!快翻墙跑啊!”

那两个蹿得快,刚到墙边就没影了,气得严二柱咬牙切齿:“喂!你们等等我!我不会翻墙啊!”

话音落,严二柱就被一个什么东西扣住了脑袋,跟着腹部就结实挨了一脚。

他人被踹到墙角,疼到眼冒金星,正要开口骂人,就听到锐器砸进地面的铿锵声。

严二柱哆嗦开口,“我、我舅舅可是当官儿的!你们伤了我要坐牢抄家诛九族的!”

话音落,只听到一声冷笑,严二柱透过竹篓的缝隙,惊恐地看到那大汉举起了沾着土的锄头。

“抄你大爷!”

没有了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长生万万年唐峰林幼薇他的小蔷薇重生千金:帝少的燃情宠妻慕寒虫族入侵:我带亿万物资末世求生报告大人公子又要搞事情林雪儿陆峥彦武破九天天庭缉盗官爹地快追,妈咪要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