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见

时间仍然缓慢向前推移，一年一度的招生季逐渐来临。

在种子发芽、枯树长出新叶的浅草季，安苏肩上扛着一把油纸伞，慢悠悠走在山间石板小道上，从雨后潮湿还长蘑菇的竹林穿过。

山顶的阿婆最近身体抱恙，于是看守小摊的人就变成了——

容焕和伊兰赛勒·马赛。

……好怪哦。

安苏作为少数发现小摊的人之一，仗着容焕还不知道她是谁，已经跑去围观过两三次，并发现这两位在战场上是怎么相处的，在战场外好像也是这样——

或者说，在战场上的他们就像日常一样，并不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只是明确了要决出胜负的目标。

……

等安苏又哒哒哒地走过来，束着围裙站在小竹车前的少年就睨来一眼。

他的白发用头绳扎了一扎，露出了下颌，因而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很多。

而蘑菇头大眼镜的伊兰赛勒则坐在一张竹桌边上，手上翻着什么烂兮兮的古书。

她穿着宽大的深蓝格子衬衫，整个人小小的，就像是一个小妹妹——但伊兰赛勒是七年级，保守估计，应该比安苏还大六七岁。

当然，在维管束，有的人一个年级都要读好几年，有的人读到三四年级就提前毕业，有的人又一路向前读到十几二十几年级……所以年龄之类的应该不能这样算。

——看到安苏过来，伊兰赛勒轻轻地把书合上，说：“是你啊，不穿黑衣服就不行小姐。”

“我们最近研发出了新口味：虾皮味凉粉。你愿意做我们的第一个实验……品，尝者吗？”

……安苏表示拒绝：“不要，我要吃凉面。”

于是容焕就三两下弄好一份凉面，端到她面前。

安苏笨拙地用筷子挑面条，吃到嘴里，感觉比之前又要更好吃一点——虽然与阿婆是无法比拟的。

她边吃边问：“今天天气好凉快哦。你们当初入学考试的时候感觉怎么样？”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伊兰赛勒又把古书慢慢翻开：“没什么感觉。应该很轻松吧。”

容焕斜靠在小竹车边：“很无聊。”

他懒洋洋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家里有亲戚要来？”

“啊……是的。”

“是什么是，”伊兰赛勒其他的都好，就是看不惯笨蛋，“如果有亲戚要来，直接问你不是更好？除非你不是维院的学生，至少现在不是，对吧。”

容焕：“你说这么明白干什么，本来想逗一逗小朋友的。”

安苏：……？

这个坏人。

伊兰赛勒又说：“马上就要考试了，预祝你顺利入学，黑衣服小姐。”

安苏礼尚往来：“……那我祝你期末考试再创佳绩，蓝格子衬衫小姐？”

这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伊兰赛勒扶了扶眼镜：“不对，我又不是只穿蓝格子衬衫。你应该叫我眼镜妹小姐，或者蘑菇头小姐。”

……

入学考试还是如期而至了。

头一天晚上安苏早早上床，但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逃避心理作祟，她居然打开虚拟界，点出了之前阿克文钊吼着要大家一起玩的网游——当然最后只有安苏和卡洛陪他玩。

……白球大喊：“安苏！给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啊！现在是干这事的时候吗？！”

“……”安苏作思索状，“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玩一下实在是说过不去。”

“……？？！”白球感觉自己有被气到，顿时飞出房间，报复性自闭。

……

考试完出来，安苏就看到天际黑压压一片，晓光乍破，空中漂浮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好像是在暴雨之后，万事万物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

……在考场里连续待了十几天，安苏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了，只想找个地方坐着缓缓。

考场星球地势崎岖不平，建筑楼房高高低低，沿着砂岩石梯上去，避开低压下来的树枝和砸落的水滴，走上山坡……在草坪边上，就有一张木头长椅。

……但是木头里面，在大雨中应该积攒了不少水。

“……”

安苏掩面，原地蹲下。

……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有人声远远地传过来。

安苏开了个指缝去看，就看见是两个人过来，瞧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了。

……继续闭目养神。

这次安苏差点就睡着了，结果又听到人声在耳边嗡嗡响，而且绕在她身边就不走了——

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看过去——

“安苏！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独自悲伤？”另一个漫不经心地调侃。

“哎呀！蹲这多久了？快起来吧，腿都要蹲麻了吧！”

说着初一澈就把人扶起来。

……这一起来，安苏确实觉得自己痛失双腿，好在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了她一阵，血液循环流通，逐渐就缓过来了。

安苏左看看右看看：“你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不是考维管束吗，”朝合朗一手插兜，另一只手给出的力量却极为坚定可靠，“考完感觉怎么样？”

“对啊，”初一澈也煞有介事地点头，“不是说好考维管束吗？”

安苏：“……？”

什么时候说好的？？？

……

“感觉不太好。”

安苏浅浅地抿了口果汁，顿时觉得浑身一颤，被酸得干什么的精神都有了。

某个山坳小店里，暖黄色的灯光下，安苏悲伤地说：“要是考不上，我就要去……打工了。”

虽然感觉给终结者协会打工好像也不错，毕竟应该是有工资的。

初一澈：“……”虽然很想安慰几句但你这副希冀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

朝合朗手上把玩着一枚硬币，垂着眼，忽然说：“甲乙的星辰上将牺牲了。就在刚刚。”

一桌人都高度紧张严肃起来。

深蓝眼睛的少年很快对信息进行了加工处理，简明扼要：“灰烬族的塞恩一世联手不端者的骨蝶，在至暗星带对星辰上将展开截杀，并取得成功。”

“星辰上将死后能量爆发，当场诞生了一颗巨恒星。至暗星带不复存在。”

“两军战线再次改版。据悉，骨蝶重伤濒死，甲乙方面已经委任第一杀手组织星刺，具体情况正在跟进中，预计骨蝶死亡，或者更多的势力牵扯进来。”

安苏：“……星辰上将牺牲，那甲乙跟灰烬族的战争怎么办？”

“……一般是从军方内部抽调新的统帅，”初一澈低沉地说，“但是星辰上将是马海藻总榜第五……他怎么会……”

……

跟克里斯蒂娜和文森打过招呼，安苏带两个人去2-301星球上吹风。

面对着逐渐沉没在海面中的恒星，一片火红艳丽的云霞之下，三个人或坐或站，头发在风中有了各种各样的形状。

初一澈感慨地说：“这真是个危险的世界。”

安苏看了看虚拟界新跳出来的信息……

“……是啊，”她真情实感地说，“真是个危险的世界。”

……

虚拟界好友聊天界面里——

[饮鹤川]：好久不见，安苏殿下。目前接到消息，寄居蟹内部有一小撮誓死拥护石慧幸的极/右分子，他们得知了您的存在，并且决定立刻将您消杀。

[饮鹤川]：如果您身边有什么厉害人物，就请去寻求他们的庇佑吧。要是您能存活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饮鹤川]：当然，我暂时无法为您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作为补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饮鹤川]：某位线人告知，由科学家贺兰带队研究的“冰尘源头计划”有了重大突破。这是一项顶级绝密计划，但贺兰教授在维管束学院拥有一个植物实验园。

[饮鹤川]：能获取多少有效信息，就看您自己的智慧了。

……

在得知自己是死难者的那一刻起，安苏就知道，她的道路是孤独的。

因此在危险来临之时，她独自一人乘坐白球号飞船，独自一人从飞船上下来，又独自一人拿出一个小板凳，最终独自一人坐下了。

……克里斯蒂娜打开办公小木楼的窗户居高临下地看她：“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安苏独自一人背负了一切，所有不能言之于口的秘密、内心深处的本能欲望，以及对不可预测之未来的微弱恐惧。

如果说死亡是最可怕的，那更可怕的就是还没有向故乡迈出脚，就简简单单地死去。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她可以不择手段。

……

独自一人的安苏背对着小木楼，深沉地说：“我在看花。”

……

“………………”

“看、花？”

克里斯蒂娜简直是被这小丫头的拙劣借口气笑的，她把人提溜进屋，扔在软椅上，抱着手问：“看什么花？”

感觉老师下一刻就要动手了——咸鱼技能发动，安苏睁着一双真诚的大眼睛，说出第二个借口：“考试感觉考差了……我不想去打工。”

……其实她还蛮想去打工来着，不仅可以挣钱，说不定还能知道很多信息。

克里斯蒂娜不为所动：“我没错过你憧憬的眼神。再给你一次机会。”

安苏：……这都能看出来？？？

“是这样的，”安苏使出杀手锏，“我的搭档告诉我，有人在追杀我，让我小心点。”

克里斯蒂娜总不可能原地就找那个什么路西法求证吧！

……结果老师轻蔑一笑：“就这点事？”

安苏：？？？她这就信了？

克里斯蒂娜把人打发出去：“随时把之前给你的装饰品戴好。除了斯兰蒂亚本人，没有谁能通过任何方式远程感知到你的存在。”

……

“哦。”

安苏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想了想，把之前那个漂亮的徽章取出来别在短袖上。

……接着独自一人坐回了小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