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狭路相逢

……

这天半夜，朝合朗坐在宿舍阳台栏杆上吹风，一个纸团就从楼下树林的方向扔了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地砖上。

把纸团展开一看，就是他本次任务对方所能提供的所有线索。

线索告诉他目前确定目标物品是在一个植物园，并且大致标出了一条路线。

可惜的是，没有提供关于解锁和具体方位的信息。

需要他自行查探。

……

第二天，朝合朗下课后直接前往目的地，以植物爱好者的身份跟门卫接触，得知无相关人员陪同不得入内后，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失落与随和，走人。

第三天，去当地图书馆还书，路过植物园，找准机会与门卫对视，微笑点头。

第四天，在相关课程下课后与老师讨论问题，弄明白哪位老师有权限进入植物园，又在近期什么时候会去。

第六天，跟随老师一起去植物园干活，进门时同门卫打招呼，确保他对自己留有印象。

第七天，与安苏初一澈去某饭店吃饭，刻意路过，并再次与门卫打招呼。

第九天，再次同老师一起去植物园搬砖，同样刷脸一次。

……

第二十天，独自前往植物园，扬言老师派自己来，观察门卫反应，并在被拒后向老师随口一说。经长时间优良表现成功营造好学生形象后，老师表示“没事，我跟门卫打个招呼”。

第二十四天，成功独自进入植物园，且无人陪同、没有相应繁重的学业任务需要完成。

……

郁郁葱葱的植物之间，朝合朗的脑海里勾勒出各地区平面图和监控摄像眼游走规律线图，很快明确了自己本次行动的路线。

安苏问出安鹭尧这个名字之后，安小乔“思考”了一周，并在下次上课的时候给出答复。

“安鹭尧……”安小乔引着人往林间长廊的深处走去，“我跟小姨说起了这件事。她想要见见你。”

两侧是油绿色嫩绿色的树木，艳丽的大红色花朵铺张燃放，仿若一簇簇无声而喧闹的火焰。一只黑蓝色的漂亮鹦鹉站在植物茎节上，默然地看着行人从这头到那头，最后进入翡翠把手的厚重木门内。

……

工作室旁边的沙发上，安苏乖巧而端正地坐下，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朋友。

安小乔并不需要参与对话，于是只垂着眼睛在他的虚拟界上划来划去，旁若无人。

……面容倦怠的安彩麒教授沉默地看了安苏一阵，接着开口：“为什么会想到要问安鹭尧的事？”

“……因为，”安苏诚恳地看着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教授微笑：“没有诚意的孩子，不能获得任何糖果。”

“……”

于是嘴笨安苏只能问：“你会杀了我吗？”

安小乔抬头看她。教授微微侧了侧头：“……我想应该不会。”

“不论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除非你决定伤害他人。”

教授的目光如同一泉深水，沉静而古拙，有着年轻人所无法明白的平淡。而安小乔则好像来了什么精神，发现这位小学妹似乎并不简单。

“……”于是安苏双手捧着脸，眼睛望着地面，“是这样的，安鹭尧是我的母亲。”

在场两位安家人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安苏悄悄看了一下，接着又独自把目光缩回了那个角落，像是一只小刺猬一样蜷起来。

……

“安鹭尧曾经是我们的家人。”安彩麒这样说。

7727年，星际监狱阿斯列特的特遣队闯入安鹭尧在主家的阁楼——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并不是简单的缉拿或者收监，那实际上是一场战争。

在这场战争中，只身一人的安鹭尧坚持了近十天，接着被打断脊骨，由戴着面罩的特遣员从整个废墟里拖出来。

“当时我是在场的，但我的父亲要求所有人都去往另一颗星球，因而她并没有获得家族的力量。”

教授皱着眉，显然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接着就是被押送至阿斯列特，□□，理事会的审判书很快也被允许查看……直到十年之后，她越狱了。”

事实上，由于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被要求或者强迫，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受到伤害、遭到残暴的对待、在血与泪中挣扎、濒死——即使无数骇人听闻的罪名被扣在她头上。

因而这件事之后，一切就分崩离析了。

但安彩麒并没有这样说，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安苏：“你的诚意只能从我这里获得这样的信息，孩子。今天就到这里吧。”

……安小乔把安苏送到门口，在转身的一瞬间说：“等我一下。”

“……好。”

——温馨漂亮的工作室里，安彩麒坐在沙发上，忽然叹了口气：“依你看，她撒谎的概率是多少？”

“很小。”安小乔柔柔地说。

“……”教授抬眼看他，揉了揉额角，“差点忘了，你的能力啊……我倒希望是在说谎。”

少年不说话。

“安鹭尧的女儿……如果她是安鹭尧的女儿，那她就只能是……”

“不，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不会让这种情况存在的……”

安彩麒教授看起来经历了相当复杂纠缠的心理斗争，最后她说：“先把人看好，小乔。你既然不讨厌她，就让她稍微活得长久一点。”

教授知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有的时候一件事所要牵扯到的东西太多了，孩子们可没有这份耐心去仔细衡量。

“……”

安小乔稍微沉默得久了一点，但还是应下来。

“好吧。”他说。

……

等安小乔从工作室里出来，安苏已经闲得跟黑蓝色鹦鹉聊起了天。

鹦鹉说自己是丛林之王，其他的都是渣渣。很有一副红团子的嘴脸。

安苏表示鹦鹉大哥好厉害，接着不知道怎么跟它掰扯了半天是苹果好吃还是香蕉好吃。

……

“香蕉好吃！”

“不，还是苹果好吃。”

“香蕉好吃！”

“苹果更好吃啦。”

“香蕉！”

“……哦，”安苏掏出一个苹果来啃，“那又怎么样，反正你也吃不到香蕉。”

……鹦鹉大人的眼神很危险。

安小乔站在一边，温和地看他们一眼：“走吧，安苏。”

——一眼就看得鹦鹉跳到了树丛中去，而安苏也忽感背后发凉，立刻回归了乖巧小朋友的角色。

……走着走着，安小乔说：“以后不要再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事说出来，尤其是在你并不相熟的人面前，安苏。”

安苏倒还认真地想了想：“也不算很不熟？”

安小乔便温柔地看着她：“其实……我当时是有点想杀掉你的。”

“？！”安苏瞪大了眼睛。

文弱的学长便微笑起来：“所以你得小心一点。因为你并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你也并不明白，我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总之，安鹭尧的事情很敏感……如果你能活到我跟你足够熟的时候，我们再一起讨论吧。”

连续搜查完三个档案室，包括任何可能的暗格、堆满杂物的角落、各种缝隙……朝合朗一无所获。

……最后一个房间。

少年轻缓地进去，一阵查看之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到目前为止，植物园的全部都已经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每一处花纹、每一个盆栽、植物的种类、任何能量的波动，甚至包括贺兰教授的生平，他那死在战场上的孙女，他参加学会时所佩戴的胸针……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情报有误？还是他忽略了什么？

……

一只鸟禽扑棱着翅膀落到窗外的树枝上，歪着头看人。

……朝合朗面无表情地用丝线把鸟勾着脖子拉过来。

半透明的细丝缠上鸟喙、喉咙、躯体与双脚，按照一般考量，当然是选择直接绞杀。

但植物园禽类稀少，一只鹦鹉的突然死亡或许也能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于是蛛丝一般的细线当机立断地滑入鸟喉……在能力分量融入血液骨髓之后，朝合朗也立刻阅读到这具躯体的生物因子编辑历史。

……这就是了。

处理好所有痕迹，双手轻轻一托，鹦鹉便又自由自在地飞了出去。

严格来说，一切事件的达成都有其必然的主导因素。

鹦鹉飞过来的因素是什么呢？

——总归已经达成目的，朝合朗便双手插兜，绕开所有的电子眼睛和行人，原路返回。

……

“嗯？”

看见那只停来树梢的鹦鹉，安小乔微微伸手在空中一抓，就抓出一团什么细丝来。

而鹦鹉则啪地掉在地上，猝。

安苏：“……！”

“啊，你觉得很……恐怖吗？”

安小乔搓搓手指把细丝线化作虚无，又对着鹦鹉一点，整只鸟就变成一只蝴蝶，忽闪忽闪地飞来落在人的指尖。

“万物有常，生生不息。宿舍不准养宠物，你就在这里看看吧。”

蓝翅的蝴蝶也飞来安苏手上，在人爪子悄悄摸过来的时候，便微微一动，忽闪忽闪地往林间去了。

……安苏抬头，一直看着它消失在树叶与鲜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