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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极光追逐之赛(六)

……

安苏相信,自己这是又被送进了什么“空间”里。

眼前的世界老旧古朴,初化的雪水从屋檐滴落,在石板地面汇聚成一小股水流。褪皮掉色的大红纸灯笼在料峭微风中摇摆,把隔壁黑漆牌匾上的金字映照出一些温暖的色泽。

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套着一件厚实的棉袄,手上戴着两个金镯子,指尖被冻得通红。

“……”

安苏不由叹息:不知道为什么,厉害人物们似乎总是喜欢把人扔进各种各样的场里,光怪陆离的幻境、令人草木皆兵的空间、混淆记忆与意识的流水一梦……

“梦”见米娅是因为血脉里的信息碎片,进到阿克瑟薇的空间是运气不好被连带,与另一只灰烬族见面大概是由于被认做米娅四世……这次是为了干什么呢?

安苏下意识地捂嘴哈了口气,就着这份热意搓了搓手,等搓完才反应过来——在她短暂的生命当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做这个动作,但这份理所应当的熟悉感……

青瓦小镇上行人了了,视线穿过街道牌坊,就能看见建筑间的山峰剪影,白雪灰石,遒劲有力。

安苏站了一下,想起自己是出来打酱油的。

“……”穿大红袄子的少女又搓了搓手,一边感叹这个场的恐怖,一边按照“记忆”的指引,走街串巷地找去酱油铺。

等提上一袋酱油,安苏便又熟门熟路地往回走,找到自己家,推开铜狮环扣的大门进去,就看到苏妈妈在前院忙碌,挑着竹篾里的药材。

看到她,苏妈妈便说:“小姐回来了?”

接着走来接过酱油,往厨房走去。

厨房的烟囱上冒着白烟……安苏想起来,这是在为回乡人的接尘做准备。

回来的是家里的“顶梁柱”,安文森,她的舅舅,一同的还有她表弟文钊和说是要教她读书的一位穆先生。

大概过了中午,他们就能到镇子附近的驿站。

长到这么大,安苏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些亲戚,毕竟她从来都只跟着苏妈妈生活,就好像她只有苏妈妈一个亲人一样。

再多一个人,也就是住在隔壁的远房姑姑。姑姑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但是会给她塞金元宝,是个大好人。

这么捋了一捋,安苏便端正了无所谓的态度,虽然不知道怎么总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不太想得通也没怎么想,脱了大袄就去鸡圈与老母鸡作斗争了。

等她提着鸡翅膀到厨房,苏妈妈就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出来,又从她手里接过鸡:“小姐待会儿用过午饭,要是出去消食,不若顺带去看看娜夫人,问她要不要晚上过来吃饭。”

安苏应下。

隔壁的宅子只住了一个人,虽然干净整洁,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生活的气息。

慢悠悠地走进去,安苏见到人,就乖巧地喊一声:“姑姑。”

对方微微点头示意。

安苏看她坐在屋檐下绣什么东西,挤过去:“姑姑在绣鸭子?”

娜夫人的手便微微地顿了一顿,睨来一眼:“……是凤凰。”

“……哦,凤凰啊,”安苏疑惑一瞬,倒也不纠结,“今天晚上我舅舅回来,苏妈妈做了好多吃的,姑姑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姑姑没拒绝。

安苏又守着她绣了一阵“凤凰鸭”,到底年纪小耐不住性子,就又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拐进巷道,一边走一边看两侧零星摆着的卖东西的小摊。

……

场景中的人慢悠悠懒洋洋,场景外的人却忙忙碌碌,来来往往。

某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数十个半透明的悬浮屏幕刷过一片又一片数据;分项任务的负责人在一排排外置虚拟端口舱里走过,挨个勾选“npc运行良好”的条目;悬浮在大厅高空的能量球也有专人看管,散发着均匀稳定的光芒。

透明隔音的小房间里,分析员向上司做阶段汇报:“初始阶段进展良好,数据二极化不显著,预计于七十五场中秒后投放第一个转折角,获取第一层浮间数据。”

安苏在巷道里没逛一会儿,就碰到一男一女围过来,把她圈在无人小巷的角落。

男的说:“小妹妹,散步呢?”

女的盯着她手上:“姐姐看你的镯子真漂亮,谁给你的呀?”

安苏低头看了看,搜刮脑海中的记忆,恍惚看到了什么人影。她犹豫一瞬:“……我母亲,给我的。”

“哦?真好,那你把镯子摘下来给姐姐玩玩,好不好呀……”

“唰”的一声,男人便也默契地抽出一把短刀来,装模作样地把玩着。

“……”安苏不明其意,但好像又有点明白,手一伸就把刀摸到自己手上。

……小巷的角落陷入某种死寂。

安苏低着头看了一阵刀,觉得它也并不好看,只是在摆弄晃动的时候反光明显,有种虚假的锐利感。

“还给你。”她无聊地说。

……男人便把刀接过来,跟女人对视一眼,不发一言地撤了。

小巷依然行人稀少,流畅的夺刀动作让安苏回想起来一些东西,雪白的空间,打不死的小黑人,遍体鳞伤后学会的技巧……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在她发间晃了晃,就让她心神一阵恍惚,只记起下午两点东街巷子有卖糖葫芦的。

……

到了傍晚时分,回乡人风尘仆仆地进了院子,帮忙取了碗筷和菜盘,在圆桌前围坐。

安苏把两个红灯笼挂在桌边的树杈上,在暖烘烘的光芒中大致看了一眼三个人的脸,听见矮个小孩活泼地叫唤:“安苏,你要不要去读国立科技学院!这个学校福利很好嘞!”

“读了这个学校出来,就可以变成每天都吃鸡腿的有钱人啦!”

安苏把卤菜盘子里的鸡腿夹走:“每天吃鸡腿会腻的,还是偶尔吃一次比较好。”

“好吧,”小孩毫不气垒,又说,“那你怎么打算的啊?你都十四了,很快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吧?”

你要怎么养活你自己,还有你的苏妈妈呢?

安苏啃着鸡腿,艰难地思考:“……去巷子里卖糖葫芦。”这样嘴馋了还可以吃,挺好的。

但另一种陌生的想法也渐渐浮现出来:去做各种有一定危险指数的任务,来钱快,还可以锻炼自己。

……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吗?

安苏迷糊一阵,又听见舅舅安文森说:“制作糖葫芦需要技艺和口碑,很难比得过老字号。”

长得很俊俏的穆先生温文尔雅:“读书吧,只有知识永远不会背叛我们。掌握了知识,也就掌握了生存的技能。”

安苏长这么大,并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同于舅舅和姑姑冰雪一样的容颜,穆先生的好看是一种柔和的好看,就像是变化无常的流水……

安苏没忍住,顺着他的话走:“知识能当饭吃吗?”

“当然可以当饭吃啦!”表弟文钊插嘴,“如果你想学习知识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国立科技学院,学成出来就可以挣大钱了。”

……整个晚饭就围绕着“你要怎么谋生活”开展,等到杯盘狼藉宴饮酣畅,安苏进屋子里去,还听见三个归乡人在桌子边说话。

一道冷凉的声音,是舅舅安文森:“名词记错了,是国立科技学堂。”

表弟文钊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接着是穆先生温和的声音:“下一幕的情景有些跳跃,不要弄混了。”

……

家里多了三个人,生活却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安苏跟着穆先生识字读书,并很快发现了一种名叫连环画的好东西。

当然,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跟舅舅表弟穆先生甚至姑姑格格不入……究其原因,可能因为他们是城里人,见过大世面,不像她,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僻远的小镇,整天只想着吃糖葫芦和看连环画,并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又想要她变成什么模样。

……

安苏十六岁的时候,苏妈妈患病去世了,另外三个长辈讨论过后,决定带她和表弟回去省会,让他们有机会学更多书,最后好考上国立科技学堂,以后就多一点筹码。

其实在小镇卖糖葫芦和在省会做朝九晚五的职员对安苏来说没有太大差别,省会的糖果也不比小镇的更好吃,花花草草也没有更漂亮……在某种茫然中,安苏站在火车的站台上,忽然看见附近柱子上粘贴的一张传单。

参加冰尘夏令营,返回故乡,电话xxxxx……

一个激灵,安苏瞪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冰、冰尘?

那是什么?

故乡……故乡?!

她的故乡……好像不在小镇,也不在省会。

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也许要耗费她的整个生命,耗费掉所有的精力和意志,才能触碰到一点边界。

“安苏,快来!火车要出发了!”

安苏猛地回头,看到表弟文钊冲她挥手,表情急切。舅舅和穆先生也从门口来看她。

她又扭头,看到白纸黑字的传单上,冰尘、故乡、写得太小看不清楚的电话号码……

在这种关头,撇下家人去看什么夏令营广告实在是任性的行为,但当这件事涉及到什么核心存在意义的时候……安苏忽然想到,有的时候离别大概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火车开走了。

安苏一个人走到柱子旁边,看清楚电话号码,用笔记在手臂上。

四周人头攒动,喧闹嘈杂,但没有任何一个交谈与她有关,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与她有关。

她给自己选择了一条孤独的道路。

……

十几年后,快三十岁的安苏在餐馆洗盘子。

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当她抬头看向镜子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新奇,就好像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纪的自己,好奇多于麻木。

当年抄下电话号码之后,安苏得知要参加夏令营,还需要交付一笔巨款。好在她已经跟舅舅他们分开,不至于将这份负担压到他们身上。

……

四处辗转,打工十余年,安苏终于攒完了钱,就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了。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上班。

收拾妥当,到达洗碗房,捆上围裙戴上袖套,洗了三十年碗的老太太瞧她一眼:“安小妹呀,小张说你今天干完就不干了?”

安苏:“不干了。”

“不干了也好,你看你这么多年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不干了,就好好地过,要是能找个对象就更好了。”

安苏倒没什么感觉,只想着自己孑然一身,如果遭遇不测了也没什么牵挂,要是能再遇上舅舅姑姑或者穆先生,能补偿一点就补偿一点……

晚上八/九点,她洗完碗从酒店后门出去,看见有个穿学校制服的男孩也在站台等电车:

“阿姨,你也要坐电车吗?我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来。”

安苏在站台坐下:“说不定今天是出了什么事,不发这班车。”

她抬头看去——这一看就发现这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男孩子,但这份漂亮是没有棱角的,反而像是圆润的玉石,落落大方,浑然天成。

人好看归好看,安苏也不再多关注,只垂着眼盘算自己的“返乡之旅”。

埋头沉思的时候,安苏只听到一阵刺耳的轰鸣声,接着什么东西将她大力一撞——“嘭”的一声!

突然被撞倒当然并不好受,但安苏却只是陷入一片空茫。

电车脱轨,朝站台冲过来,那个素不相识的男孩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推开,自己却被埋在了近乎散架的电车废墟里。

……

医院里有着很浓重的消毒水味,走廊尽头的窗户外是一株桃树的枝丫,在这个时节生有小小的花苞。

男孩的家庭并不富裕,甚至算得上举步维艰,当得知手术费用的时候,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只能悄悄在病房外抹眼泪。

事实上,安苏明白这是自己的责任。但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电话那头告知,夏令营今天下午五点就截止报名了,过期不候,再不开启。

……

在十几岁的时候,她为了“故乡”抛弃了家人,那么在她三十岁的时候,也要为了故乡而抛弃掉这个近乎付出生命代价来拯救自己的人吗?

……与回归故乡相比,生命是多么卑微又无关紧要的东西。如果注定无法回到故乡,那么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所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三十岁的安苏能很清楚地权衡利弊。苏妈妈教会她怎么生活,舅舅姑姑和穆先生让她学会礼义廉耻,知道什么是德行,打工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人也让她领会许多人生道理——但这一切与回归故乡相比,只是一层浅浅的、遮住了真正重要的东西的薄纱。

它们可以很厚重,可以源远流长,可以涵义深刻,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情感,微小奇妙的共鸣,意志,信仰的涓流……但对于安苏来说,世界的真相只有一个,只是——“回家”而已。

为了回到故乡而不择手段,抛弃一切,在这种角度上,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

但安苏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跟男孩的奶奶交涉了。正如她在面对店铺的收银柜的时候,从来都不走进去实施抢/劫。

……也许是因为她太笨了,不会思考,又为了避免各种麻烦的事项,只好循规蹈矩地顺着各种规则行走。叱咤风云或者一览众山小,这样令人俯首称臣、称霸世界的生活不属于她。

……

在放弃找夏令营报名的那一刻,安苏忽然认识到,自己大概永远也不能回归故乡了。因为她并不能为了故乡而牺牲一切……没有这份坚定的意志,在这场注定磨难重重的旅程中,她又怎么能坚持下去呢?

虽然她的生命已经没有了意义,但对于世界中的其他事物而言,他们的生命仍然珍贵无比、璀璨无比——安苏并没有接受老奶奶的道谢,只是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变得很陌生,就像是掀开了一层纱布,第一次真正出现在她眼前一样。

安苏想,她先去找一座很高的楼或者桥,站在最高处的时候,如果她并不想跳下去,那就去吃路边的鸡汤面条吧。如果她还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生活下去好了。

毕竟她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接下来的每一时刻,都是一种收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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