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二人实则谁也没把话说透,可一句高兴，一句留下，便通了心意。

郁菀活了两辈子，都困居后宅循规蹈矩,与霍邺私下见的那几面已是出格大胆,不合礼数。

不想今日更是……

一念起,郁菀心下不是害怕,只有无限欢喜。

她心慕大人，如今不过是得偿所愿罢了,所以又怎会怕。

郁菀眼波盈盈，睫羽微抬注视着坐于她身旁之人。

看他眉眼，鼻梁和唇。

面前的人，是她见过最好看，也是最伟岸的男子。

上次她也这般看过,但那时他们不相熟，也不亲近，被他抓住后，只能狼狈地移开眼。

眼下却不同。

郁菀如水的眼睛,最后定在了霍邺的那双含笑的眸子上,而后脸上绽开了清浅的笑意。

她情不自禁喃喃唤道：

“大人。”

叫了人，又不知要说什么,郁菀卷了卷手指,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大人。”

霍邺心中一阵柔软，手心也跟着微微发痒,抑制片刻,终还是遵从本心。

他抬手,掌心轻轻落在郁菀头顶。

她细软的发丝如云般堆成发髻，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蝴蝶簪子微颤。

姑娘还小啊！

霍邺摩挲了下又轻轻拍了两下，收回手温声道：

“我字复归。”

看见小姑娘染上霞色的小脸和越发水润的眼眸，一顿后接着说，

“以后这般唤我吧。”

头顶温热的掌心已经离去，郁菀脑中却犯起了迷糊，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样，顺着他的意思，磕磕巴巴地唤了一声：

“复，复归。”

唤完以后才回过神来，赶紧别开眼，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只觉得甚是羞人。

可她心底滋生出的欢喜，宛如细线一样，密密麻麻地捆住了她整颗心。

复归，复归……

郁菀一声一声地默默念着。

正念着，不防身旁之人，突然试探地出声：

“菀菀。”

郁菀倏地抬眼看去，呆怔了一瞬。

“菀菀。”

霍邺再次轻唤道，那两个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似是缱绻情深，不舍吐出。

郁菀心下急跳了两下，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大人还记得她的名字……

两人之间隔了一臂之间的距离，原是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可眼下瞧着，却显得十分亲近亲昵，透着股不寻常的意味。

整间屋子最格格不入暮风立在门口，木着一张脸都差点没绷住，打开门出去了。

恰在这时，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坏了一室的旖旎。

郁菀忙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暮风打开门，茶楼小二端着点心讨好地笑笑，走了进来。

小二极有眼色，一脚踏进门里，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管住眼睛没到处乱飘，恭敬地放下托盘里的碟子，人立即退了出去，半点都没多待。

门再次被轻轻合上，只这次暮风跟在小二身边，无声无息地挪在了门外站好。

这变化，郁菀是一点都没意识到。

她如今几乎一门心思都在霍邺身上。

不过有了小二打岔，郁菀倒是不似方才那样紧张羞涩，人也自如了许多。

霍邺忽地想起带着小姑娘出来时，她手上还拎着的纸包。

纸包已经破碎，里面装着糕点撒了一地，自是吃不成了。

忆起这件事，霍邺问道：

“可要尝尝这点心？”

“好。”

“想吃哪一块？”

桌上一共放了三碟子点心，一个碟子里只放了三块，每一块又都不一样。

但皆做得精致悦目，摆放地十分漂亮。

郁菀还未见过点心这样摆放的，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问：

“是每一块的味道都不一样吗？”

霍邺不喜甜食，也未吃过这里的点心，于这个问题也不知晓。

他迟疑片刻，颔首道：

“约摸是如此。”

听他这么说，郁菀不由一笑：

“大人也不知道吗？”

霍邺无奈颔首。

而郁菀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她又顺口唤了大人。

见霍邺没有纠正她，郁菀抿唇浅浅一笑，又用气音低低唤了一声：

“复，复归。”

霍邺，然后从碟子里挑了一块递给她：

“尝尝吧。”

郁菀接过，把糕点放在唇边，小口小口吃着。

今日小年，外面正热闹着，此间雅室靠窗，窗户半开，郁菀稍稍侧眼便能看到些下面的景象。

想起了之前的混乱，她还真蹙眉隔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此地离适才乱起来的地方有段距离，外面街上熙来攘往，人头攒动非常热闹。一点也看不出在隔着不远的地方，曾闹得人仰马翻。

这条街恰巧是最繁华的一段，两边支满了摊子，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新奇有趣的玩意儿，许多郁菀都未见过。

这一看便不自觉地入了神。

“要出去吗？”

听得耳边的声音，郁菀茫然地转头看他。

霍邺再次耐心地问到：

“想出去再逛逛吗？”

郁菀咽下口中的糕点，又喝了一口热茶，用帕子按了按唇边才回到：

“可是，我还要等姝儿和双梨她们。”

且她难得出门几次，两次都遇上了混乱之事。

更何况，他们二人一见就未婚男女的模样，若是这样大摇大摆走出去在街上游逛，要被熟悉的人看到了，难免会惹来非议于名声有碍。

思及此，郁菀有了几分瞻前顾后。

霍邺轻易看出了她的担忧，一样一样地解释道：

“你的表姐她们，我会让暮山安顿好。

莫要担心，其他的一切有我。”

最后他又问：

“想出去吗？”

好似他只在乎郁菀想不想，他只想称郁菀的心意，余下的皆不重要。

郁菀在他温雅柔和的神色中，心一动，忽觉那些担忧的确是不重要。

她遂顺从心意，轻声道：

“我想去。”

虽在这茶楼雅室里和大人相对而坐，什么不做，吃吃糕点说说话，也让人心生欢愉。

可望着下边街上的烟火气，又觉得如果走进去成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似也很好。

霍邺笑到：

“好，我带你去看看。”

郁菀颔首笑得眉眼弯弯，明媚灿烂模样动人。

二人当即起身，一前一后往外走去。

听得闷响，暮风忙侧身恭敬唤了一声主子。

霍邺先对他叮嘱了一番，让他去寻暮山安排好周姝和双梨的事。

随后才与郁菀下了楼，走出了茶楼。

外间天光明亮，日光撒下浅金色光辉，暖意融融。

跟在他们身后的暮风，行一礼后闪身离开。

霍邺带着郁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过没走几步，他就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了。

那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什么模样的都有。

霍邺停顿了片刻，从里面拿出一个兔子面具问她：

“这个喜欢吗？”

郁菀这才明白他意思。

他们二人模样都生得很好，又做未婚男女装扮。

特别是霍邺身上自有股，有别常人的气韵风雅在身上，这般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

才走出茶楼时，就能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身上，让郁菀感受到了不适，有那么一瞬她差点都想转头回那茶楼雅室了。

如此，大人方带她来面具。

他们穿戴平常，若是遮了这一张脸，想来是能避开那些目光的。

郁菀接过他手上的兔子面具，戴在了脸上，歪了歪头小声问他：

“好看吗？”

这模样倒是与平常不同，显得活泼了许多。

“好看。”

她说。

郁菀面具后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我也为你选一个好不好？”

“好。”

郁菀眼睛在摊子上摆着的面具上一一扫过，最后伸手将压在最旁边的狐狸面具拿了出来说：

“这个给你。”

后问，

“喜欢吗？”

霍邺低垂眉眼，含笑注视着她：

“自是喜欢。”

郁菀被看得又生了羞赧之意，将面具给了他。

等各自戴上面具以后，他们方重新往热闹的街市里走去。

自戴上面具后，旁人看不见他们的脸，果然落在身上的目光少了许多。

郁菀一下不似适才那般不安局促了，人也大胆了许多，满心雀跃地在街上东瞧瞧西看

霍邺走在外侧，踏着不疾不徐地步子陪着她，慢慢走在街市。郁菀停他便停，郁菀走，他再走。

一路走来，耐心至极。

也是过了许久，郁菀才发觉周遭分明人潮涌涌，她却半点都未被挤着。

她对于这个小小的发现，很是高兴，不禁仰头看向身侧的人。

霍邺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眸光，也垂眼看她：

“怎么了？”

郁菀笑了一下：“没事。”

继续往前走，郁菀看什么都像是有趣，可她看得多，却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买。

每一次她在什么摊子前多驻足一会儿，霍邺就会在一旁问，她喜欢吗？

郁菀会点头，若要说买，她又摇头。

这样走下来，除了脸上的面具，依然两手空空。

直到她眼睛一瞥看见了前面一个老伯的小摊子上摆着的物什后，才眼睛一亮，随后伸手拽了拽霍邺在衣袖道：

“有卖草编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霍邺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嗯了一声道：

“走吧。”

郁菀急急地往那边走，心思全然在那上面了，一时没有送开抓住霍邺衣袖的手。

便就这么牵着他的衣袖到了老伯的摊子前。

老伯小摊上，摆了许多已经编好的成品，手上还继续地编着。

一见有客人来了，他手仍未停。

一面编着手里的青草，一面笑得笑着问：

“姑娘公子，看看可有喜欢的？”

老伯的手艺很好，几根草在他手里翻转编折，渐渐就成了型，郁菀一下就看得入了迷。

霍邺温声问道：“喜欢吗？”

郁菀被问得回过神来，旋即点头：

“喜欢。”

这一次是真的喜欢。

她其实历来就是喜欢这样的东西，只是入京后她一来手上没有闲钱，二来每日过得心惊胆战，根本没心思放在这样的玩意上。

便少有机会，得到这些。

唯一一次，还是大公子送的鲁班锁。

她嘴上虽不说，实则很喜欢的。

可她知道那东西招祸，一次都没玩过。

但她现在手里有银子了，这东西带回去也不会招祸了了，那是不是能买一个带回去？

郁菀径直想着。

然而在她还想着时，霍邺已经问了价钱，掏银子付了钱。

只等郁菀从中挑选一个了。

郁菀呆了片刻，又倏地笑开了，贝齿在红唇后若隐若现。

她道了谢，然后弯腰看着那些草编，从中认真挑选了一只兔子模样的出来。

“像不像那晚的兔子灯。”

她举着兔子，放在霍邺面前问到。

霍邺闻言顿时明了，这指的是冬至那晚，他送予她的那盏兔子灯。

其实二者并不像，可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意和眼底的期待，霍邺肯定地点点头：

“像。”

郁菀更高兴了：“我也觉得像。”

郁菀拿着兔子爱不释手。

霍邺见此忽然，又向老伯买了几根草，拿在手里把玩。

郁菀看了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也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