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祸

夏日午后。

天气晴朗。

热。

一条通往南阳湖的弯曲河道，装着满腹子孙后代(水草，浮萍，野鸭，水蛇，鱼虾蟹等)，淡然平静又有些许乏味的流向湖泊，流入她的宿命。

沿着这条河岸，有许多村庄。

具体有多少个呢？不清楚。

这条河，她自己也不清楚。

千百年来，她用清清的河水滋养着这些村庄，田地，像养育孩子一样，养育了那么多人。

没有缘由，没有目的，不曾思考，就是如此平常，自然。

理应如此的样子。

河湾处，一个寻常村庄，一户寻常人家，一个寻常院子里的寻常大杨树上，蝉拉长了一声声“唧——唧——”的长鸣。

用尽了气力嘶吼一般。

这喧嚣的城市里轻易听不到的蝉鸣，让冷香凝倍感亲切，恍惚间仿佛穿梭了时空，回到了童年时光。

树荫下，凉席上，她七岁的女儿刘月白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抱着萌萌的玩具娃娃。凉席上摆满了玩具娃娃的小床、桌子、被子、衣服之类的。

这些都是女孩儿家的理想和兴趣，是小月白亲手做的。

温柔的看着孩子熟睡中的粉红小脸，小刷子一般的浓密睫毛，微微嘟起的小嘴巴，早已丧失开心能力的冷香凝，也不由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坐在孩子旁边的是冷香凝年迈的母亲，此刻正轻轻摇着手里的蒲扇，为外孙女驱赶蚊虫。

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老太太满脸皱纹，用穿透光阴的沙哑声音，絮絮叨叨的诉说着陈年旧事。

“香香啊，妈那年生你时是冬天，可冷啦，冰天雪地的，没有一点生气，可院子里那棵腊梅竟然开花了！妈闻到那花香时生下的你，看你是女孩儿，就给你取名字叫香香。”

冷香凝没有听母亲说过这些，随意接了一句：“妈妈，我叫香凝啊！”想来是母亲又犯糊涂了，她笑了笑，无奈的摇摇头。

冷母没在意女儿的话，接着说：“你满月那天，来了个算命先生，妈就把他叫进来，让他给你算算命！

没想到他看了看你，啥也没有说，转身出了门！我心里不安，追了出去。他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棵腊梅说话了：‘这孩子叫香凝吧！’说完用树枝在雪地上写了你的名字，走了！

等我追出去，就没有了人影！你说怪不怪？也不能这么快就出村了啊！”

冷香凝听后没放心上，因为她母亲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分不清虚幻或现实，有时候会说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堂屋里正编竹筐的冷香凝父亲听到母女俩的对话，那个寒冷冬季的往事便浮上心头，不由嘴角上扬。

他对满脸怀疑的女儿冷香凝说：“香香啊，你妈说的可是真的呢！”

冷香凝一直以为“香香”是小名，以前也好奇过没有文化的父母怎么会给她起了“冷香凝”这个名字，现在听父母这样说，才了解到自己名字的由来。

老太太说完后就打起盹儿来。

不甚凉爽的风，轻轻拂过冷香凝不再年轻也还没有老去的脸颊，她闭上双眼，心里不由得感慨：让时光停在这里吧！轻松自在，岁月静好……

在这温柔的静谧中，她也渐渐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惊醒了冷香凝也惊醒了孩子。

冷香凝拿起手机接听，一个满是抱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还不回来！衣服没人洗，饭没人做，卫生也没有人管！只顾自己在老家享清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公？有没有这个家！”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说：“一会儿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冷香凝抬头看了看正望着她的母亲，歉疚的说：“妈妈，我和月儿要回去了，有空再回来看您。”老母亲一脸不舍的说：“这就要走了？不能再住一天？”说着就起身去给装些米呀，面呀，自己种的菜啊之类的。

冷香凝跟在母亲身后，和她一起把东西装在后备箱里。

虽然不缺这些东西，但在母亲心里，总觉得她的香香还是孩子，要收了这些她才安心。

冷香凝忽然有些心酸：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生的和生了自己的，还有谁真正关心自己爱自己呢？！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许多感慨？难道已经开始老了？！自嘲的笑了笑，坐上驾驶座，叮嘱孩子系好安全带。

母女俩和冷父冷母告别后，启动车子离开了。

路上走了没有多久，电话又响起来，冷香凝按了免提，她老公刘涛催促的声音传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磨蹭什么呢！是不是回来之前要去见一见老相好啊！”冷香凝回了句“在路上了”，挂断了电话。

冷香凝继续开着车，心里渐渐变得焦虑，想到回家后一地鸡毛的生活，心酸又无奈。

不知不觉车速到了一百四十码，她却没有察觉，依然满腹心事的驾驶着车！

不多时，她听到后排孩子惊呼一声：“妈妈！”瞬间清醒的冷香凝看到前方一辆失控的货车直冲过来！她只来得及转身拉住了女儿的手，两辆车就撞到了一起，母女两人瞬间失去了意识，只是手还紧紧抓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香凝听到女儿刘月白在叫：“妈妈！妈妈！我们怎么了？”她渐渐恢复模糊的意识，看到女儿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脸焦急惊惧的看着自己。

没有爱的家庭里，孩子都非常早熟懂事。

刘月白虽然万分恐惧，但却强忍着没有哭。

冷香凝本能的一把抱过女儿，轻声安慰道：“没事啊宝贝，妈妈在！”可是满脸不安的刘月白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说：“妈妈，那不是我们的车吗？”

冷香凝这才想起她们出了车祸，怎么感觉没有事呢？！哪儿哪儿都不疼……

她顺着女儿的手指方向看去，顿时睁大了双眼：车已经翻了，整个车子面目全非，周围的好多人在指指点点的看着，说着，也有人在报警和叫救护车，还有几个男士想把车翻过来，但又怕伤到里面的人所以也不敢乱动，只好等救援过来。

看到这一幕，冷香凝拉着女儿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她告诉围观的路人：“我们都没有事，大家不需要着急！”可是路人对她的话全部没有反应，而且好像也根本看不到她！冷香凝见状向车窗内望去，看到安全气囊没有弹出，另一个自己紧紧抓着孩子的手，满头满脸都是血，母女俩已经看不到任何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