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因有果

天外渺渺，东荒是一如既往的生机勃勃，春来百花开，赤红娇艳的颜色开遍山丘，每一簇都是兴兴向荣。

五哥怀喻在浮元宫外等我，神色严肃。

他一见我，微一探查便知我受了伤。

“焱奂敢伤你，他是真想与九神为敌？！”

我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随他一同进到殿内，才知一众兄姐几乎都来了。

怀喻一边告诉我：“二姐临行前，忽感往生海有异，你也知道那是世间封存死寂之地，从无风波，一动则牵连无数生灵，她脱不开身。八妹如今怀了身孕，害喜厉害，也就没来。”

我闻言，下意识看了看四哥白释。他与八姐是唯一一对真神夫妻，万年来没有动静，如今终于逢了喜事，但瞧着神色还是冰冰冷的。

我抬手恭贺：“昭婼祝贺四哥八姐上感天道，喜得神子。”

一番动作，倒是引得几位兄姐瞠目乍舌，尤其是三姐流璍，咦了一声，啧啧称奇。

流璍今日穿了一袭流光生灿的白裙，冰姿仙骨，摇曳的仙纱曼动。只是这样落白的颜色，让我一瞬间就想到了卿珏。

“这还是我们无心无情的小祥云儿吗？竟懂得为别人贺喜了。”

我抿了抿唇，没接话。

诸位兄姐围着我瞧了又瞧，怀喻拉着四哥白释挤到前头来。

“白释，你替昭婼看看，她伤得如何？”

三姐也收了调笑的神色，看向四哥。

四哥是白泽瑞兽，化世间祥瑞而生，也通晓杏林神术。他伸出手，一道神光笼罩住我，令人通体舒畅，连带着紊乱的灵力也压制下去不少。

但他神情严肃，越看越皱眉。

“你受得，可不是一般的万鬼弑神阵。”

我点点头：“焱奂生祭千万魔灵，恶行昭昭，如今西荒仍有他留下的生祭台，死气深重。”

众神闻言皆皱眉。

三姐叹了一声，看向众人：“还未到时候。”

“三姐！”五哥忍不住出声，“昔日焱奂害死阿瑢，我们已忍下，如今他又意图害昭婼，此等搅乱天地因法的魔王，还不够天道下惩吗？！”

“八荒皆因天道而生，本该归九神管辖。可焱奂以一人之力，逆转了瑢则的命，又造化了魔界，此等因果，已超脱天道之外了。”

五哥一顿，怒不可遏：“你的意思是，他如今的命数，连天道都不能左右了？”

我也愣住，心中发冷。

三姐却转头问四哥：“昭婼伤势如何？”

四哥瞧了我一眼，面对众神关切的神情，淡道：“万鬼冲撞，伤及本体。如今只有一法，下至极南幽冥之下，去采世间唯一一株的凛元圣莲，重塑神魂。”

“砰——”

清脆的杯盏碎裂声响起，我循声望向五哥。

他紧握双拳，指尖骨节用力到泛白。

我知道是为何。

焱奂将六姐的神魂捉去，炼为一体。但六姐神魂未灭，若今朝有一日，可承天道授意，生擒焱奂，或许可以将六姐的神魂剥离出来。

虽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但我和五哥，还是曾一同前往过幽冥之下，用尽方法，将那株凛元圣莲保护周全。

世间曾除却九神，无人能动那株凛元圣莲。

可如今，焱奂却逼我们自己去动手。

他想抹去的是六姐最后的生机，选六姐还是选我，令诸神离心，生出间隙。

我未猜到，也错过了破局的最佳时刻。

我神色淡淡，摇了摇头：\"昔年我曾重伤过焱奂，这是因，我受天道惩戒，神力渐消，便是果。历劫而归，神力回拢，却未能作为，这是因，受他陷害，遭万鬼弑神阵迫害，便是果。因果轮法而已，是我自己没参透，自然自己受着便是。”

三姐叹了一声：“小祥云儿，你倒伶俐，能参透还真不少。”

她走到最中心，正色而言：“天道轮转，有因有果，有死局自然也有生局。焱奂罪行，天道并非没看在眼里，瑢则善心，天道也并非看不见。”

她不能再说更多，纵然五哥再问他，她也只摇头不语。

三姐是承袭天道之意的天狐，有通天之术，可天道的想法岂容生灵随意窥探，说的越多，反噬也越重。

我知道她已经透露的够多了。

四哥一双清冷的眼睛紧盯着我，眼中没什么情绪，却很是严肃：“尽快去取凛元圣莲，不可任性。”

五哥在远处看着我，他那双灿金的眼眸尤其澄澈晶亮，注视着谁的时候总能让人心中宽畅，或许便是主宰万物灵长的神，与生俱来的亲和。

我也看向他。

我知道五哥对六姐的感情。

彼时天地初开，他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少年真神，对谁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会小心翼翼地请教我和八姐，六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他会因八姐一句‘六姐最讨厌你’而暴跳如雷，也会只因我一句：‘六姐性子温婉，想来也喜欢如此之人’，而收敛起所有的横冲直撞，改掉所有鲁莽冒失。

我不懂何为情，何为爱。

可我却看见他，在为了或许是情爱的东西，奋不顾身。

他如此珍爱六姐，我也如此珍爱六姐，我们曾为了那株凛元圣莲煞费苦心，共同结愿，望天地有情，留一线生机给六姐。

我不能亲手将那株希望抹灭。

我沉默不语，五哥却开口了。

“昭婼，即刻动身。”

我瞳孔微缩，当作没听见。

五哥叹了一声，走到我身边，他像个大哥哥似的摸了摸我的头：“你总是如此，独来独往，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

“阿瑢若在怎忍心看你身陨道消呢？”

我回望他，眼中神色复杂，暗波涌动。

“昭婼，听我一句，焱奂既不再受天道控制，便能做更多伤天害理之事，你只是其一，若我们连你也保不住，还算什么天道真神。”他看着我，紧紧抿着唇，“我们一同去吧。”

我呼出一口气，三姐阻止道：“此事是昭婼一人的因果，旁人若插手，只会乱上加乱。”

“那怎么办，如今她伤重，独身前往幽冥，若再遇上焱奂如何是好？”

三姐不答，却将我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你想好了？”

我微顿，装作不理解地看着她。

三姐是多么聪慧的神，她凝视着我，却不多提，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若执意，我倒有个人选陪你一起。”

我见她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名字。

“卿珏。”

我僵硬道：“他是天宫之人，与我去又算？”

才说一半，我已明了，我与卿珏凡尘种下的因果，终究是没有断清。

三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忽而将手搭在我的手腕上。

“你们年轻人花样儿倒是多，我这好徒儿连真龙之息都交予你了，你说算什么？”

我被呛了一声，有些失语。

三姐犹自解释道：“真龙之息由真龙一族的心头精血炼化而成，就像是一道祭灵契，从此与被献祭者密不可分，生同生，死同死，息息相关。如此重要的东西都交给了你”

她话说三分，留三分，我略略思忖，便知道她说的真龙之息从何而来。

卿珏在我体内留下的那缕神识。

“他对你是一腔真心，你又何必再与他置气？”

我一顿，最后仍是摇头：“世间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是不愿牵连他。”

三姐凝视我，她一向得承天意，对诸事了然于心，决断果伐，此刻眼中却露出一丝犹豫。

“怀喻与你说的话，你果真是一个字都没听。”她最终叹了一声。

我没有迟疑：“六姐仅有这一丝希望，不该让我终结。”

“该与不该，皆是命数，既然你想好了，我也不拦你。”她无奈，“昭婼，天道给过你恩赐了。”

她的话语与二姐当年在我耳边的怒斥重叠，我心中更是清明一片。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我问她：“数月前天宫夜宴，我与卿珏重新相识，三姐可知缘由？”

三姐轻笑了一声：“你心中已有数，因已种下，无论何时总会成果。”

我顿了片刻，心中已领悟了良多，便不再多说。

三姐与众兄姐去交谈了一阵，四哥又替我治疗了一番，便让我尽快前去幽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