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左顾右盼地找了一阵，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沈泽一的脸挂上了一丝难以言明的失望。

林澈凑过来，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一副吃瓜的表情说道：“难得不是在医院，也没有摆弄你的机车，会主动来这种场合，居然好像还在找什么人？不正常……不正常……”

一边说着话，林澈还一边将右手架住了下巴，故弄玄虚地在分析着沈泽一的动机。

懒得解释什么，沈泽一故意提高了声调抢着说道：“有什么不正常？我想我姐就来了呗！”

林澈不依不饶，两瓣嘴皮子飞快地交替着：“这里不会是有你的摩友吧？难得穿得西装革履，就别摆弄摩托了吧。”

？？？

这家伙的脑回路还真是清奇，担心他这个直肠子会看出别人的心思，简直痴人说梦。

沈泽一不再理会他，端了一杯橙汁要往椅子那边走。

这时他们这间宴厅的门再次被一名高个子的服务生推开，那人侧身站到了一边，微微弯着身子，将左手抬到半空中指引门口的人进来。

里头一部分人的目光都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去，沈泽一也不例外。

门口进来的人正是潘清让。

她在那里冲着引路的服务生微笑着说话，应该是在表示感谢。

说完话，她才微微提着裙摆朝场内走，并且也在小幅度地扭着头找什么人，但并未发现藏在人群后头的沈泽一正在注视着自己。

她今天身着一袭黑色的吊带长裙，款式实在没什么特别，要非说有什么亮点，那就是它的肩带是用精致的珍珠串成的。

但就是这样一身简简单单的衣服，却在花里胡哨的人群里格外突出。

脑后的长发依旧盘着，但又跟她在工作室随手一绕的不同。

今天盘得格外整齐，后头的发髻上装饰着一个银色的发簪，尾部是两片蝶翼的样式。

远远一望，像是蝴蝶绕在她身边。

月光泻下，正好落了一抹在她身上。

就那一刻，沈泽一仿佛看见了月光下安静矗立的白天鹅，高洁又出众。

沈映之原本正在和别人交谈着，看见正在走近的人，她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像是见了什么藏匿已久，忽然现世的宝藏，她一下子连脚下十厘米的高跟鞋也顾不上，恨不得小跑着迎上去。

可青苑会馆是以亲近自然为主题的，所以连地面也是用山上挖出的天然石块铺就，坑坑洼洼就是必然。

沈映之脚下的步子太快，鞋跟在两块石板之间的细缝里纠缠了一下，她整个人都踉跄着往前倒去。

斜后方的林澈看着这样的场面，三步并做两步就冲过来要接住沈映之。

不过他的双臂才伸到一半，沈映之已经被前方的潘清让揽住了胳膊，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众人见没什么事，松一口气又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沈映之鼓着双腮舒了一口气，微笑道：“谢谢，不是你动作快我就趴在这儿了。”

潘清让摇摇头，“没事的，举手之劳。”

说完话，她就张望着要往右边挪过去。

沈映之横着迈了一小步，站到她身前问道：“您好，您是潘清让设计师吗？”

眼前这个人正满是笑意地看着自己，但潘清让却对她毫无印象。

她将脚步收了回来，也同样露出笑容看向对方，“我是潘清让，不过您是……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低头仔细整理好自己的着装，沈映之才将右手递了过去，“您好，潘小姐，我是沈映之，这场宴会的主办人。我们之前其实并没见过面，所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

山映斜阳，沈映之。

潘清让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当初看着邀请函主题，让她觉得很对胃口的女孩子。

但这就更是让她觉得奇怪了，既然根本没见过面，对方怎么会一眼就认出自己呢？

她伸手和沈映之短暂握了一下，两人并排朝着内侧的空桌走过去。

虽然心底充满好奇，但又觉得直接问不太礼貌，潘清让就只是话在唇边又吞了回去。

两人对立而坐之后，沈映之给潘清让递了一杯香槟，“潘小姐是想问我，为什么没见过面却能一眼认出你？”

听了这句话，潘清让端着杯子的右手凝滞了一阵。

她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是。”

沈映之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慢悠悠解释道：“我其实刚刚回国不久，国内的人脉不算很广，还是经过我母亲介绍才知道潘小姐的工作室。”

她的视线又落到潘清让脸上，目光里尽是欣赏。

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之后，沈映之才继续开口说道：“我母亲形容您只用了十个字——眉目如山河，姿态若皎月。放眼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有潘小姐担得起这十个字，所以就不难认出你了。”

能把她形容得这么出众，却又不落俗的，一定是个文人雅士。

看沈映之的模样判断，她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那她的母亲应该五十岁到六十岁左右。

工作室里这个年纪的顾客不少，但是如此熟悉潘清让的，却能一下子就缩小范围。

潘清让忽然想到她姓沈，又借此联想到沈泽一，那倒是不难猜出她的母亲是谁了。

“您的母亲是苏琼岚教授？”

沈映之点点头，弯着唇角道：“没错。”

潘清让揽了揽耳后的头发，一抹清冷的笑容挂上脸庞，“山河辽远，皎月清明，要谢谢苏阿姨的盛赞了。”

“我们家苏教授可不轻易夸人的。”

沈泽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她们两个人身后的椅子上。

见潘清让回头看过去，他将右手掌抬到了耳畔晃悠着，“潘设计师，又见面了。”

既然捋清楚了沈映之和苏琼岚的关系，那么此刻沈泽一会出现这里，潘清让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她朝着沈泽一点了一下头，没多说什么。

反而是沈映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两人，疑惑道：“你们两个认识？”

沈泽一回应道：“嗯，认识，我们……”

话说到一半，潘清让提高了音调将他打断。

她看向沈映之，微微弯着唇角，“我们在三清坊见过，沈医生去帮苏阿姨取衣服。”

“哦……”

一切都解释得有理有据，沈映之也就不再追问什么。

恰好有宾客要来和她打招呼，和这头的两人简单说明后她就起身离开了。

沈泽一起身挪过来，接着坐到了刚刚沈映之的那把椅子上。

他垂眸瞥向潘清让的右脚，此刻正被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包裹着，脚背上缠绕的绷带也已经不见了。

几秒种后，他重新抬眼看向潘清让，一字一句叮嘱道：“你的伤口，我建议明天还是到医院再复查一下，还有，短时间内就不要再穿高跟鞋了。”

如果可以用表情包来展现此刻的内心世界，潘清让一定会选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算是医生的职业病吗？

每每说起这些，沈泽一就好像变了个人，虽然语气依旧柔和，但脸上还是平添了许多严肃。

而如果敷衍地回答他，那么如此尽心尽力的沈医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第二天又要问她有没有去医院了。

如果避而不答，似乎又显得她自己不太近人情，明明人家是一番好意。

思考了一阵之后，潘清让干脆地扔了四个字出来，“谨遵医嘱。”

沈泽一双唇微张着愣住了，他显然是没想到潘清让会这样回答。

嘴边也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但此刻这位‘病人’这么听话，他也只能将那些话吞回去了。

他点了一下头，浅笑道：“那就好，毕竟给了我那么高的诊疗费，我要负责到底的。”

“嗯。”潘清让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身子已经从椅子上抬起了一半，“我还有些事情，就暂时不跟沈医生聊天了。”

说完话，她顺势指了指院子那边。

和这头两人严肃的诊疗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那边一群陌生的男男女女依旧聊得热火朝天。

既然带着伤也要来这里，那么潘清让多半也是要和那些人谈事情。

沈泽一没再多言，只是点点头便目送着她走开了。

潘清让端着香槟杯子缓慢地挪向人群，一步步在寻找着她今天的目标——业界的手工盘扣大师章枚。

她想借机争取章枚手上几枚盘扣的使用权，但绕了一圈，和别人闲聊了好一阵也并未见到章枚本人。

这头的沈泽一依旧坐在原先的位子上没有移动，不只是位子，连眼神也没从潘清让身上移开过。

她走到哪儿，他的双眸就追到哪儿。

林澈忽然冒出来，啪一掌拍在了沈泽一肩头。

沈泽一手上的杯子颤了一下，果汁险些就洒了出来。

将杯子稳稳放到桌面上，沈泽一才睨了林澈一眼，“不拍深山老林，又喜欢上繁华大都市了？”

林澈笑道：“偶尔也要换换口味嘛！倒是你，那个女孩一进门开始，你的眼睛就没看过别处。”

说话间，林澈挪了把椅子挨在沈泽一旁边，眼神也寻着他看的方向望，“怎么？看上人家了？”

原本林澈只是想借机调侃一下这个母胎单身，好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下一刻，林澈却被沈泽一的回答险些惊掉下巴。

他干脆又响亮地答道：“嗯，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