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宴会

“你怎么才来？”

秦子归的清醒记忆，还停留在被付时屠从虫洞救下的那刻。这会儿真真切切地抱着付时屠，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和安定，仿佛冻结了的心脏，才重新疾速地跳动起来。

然后就注意到了她锁骨上的擦红……

秦子归像是看到了新大陆，俯身凑近了去仔细瞧。

最后光是瞧还不够，他还伸出指尖，在擦红处轻轻擦了下。

没擦掉。

是真的伤口。

竟然有人能伤到大魔头！

秦子归瞠大了圆眸，随即想到大魔头现在是谁的归属物，又皱紧了眉头，抬头恶狠狠地问道：“谁做的？”

付时屠闻言，若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嗓音微哑：“你说呢？”

秦子归茫然。

她看他干嘛，难道是他做的？怎么可能。秦子归下意识就想否认，混乱的记忆却有了复苏的迹象，骤然想起了昨夜里坠落的星空，毫无预兆的情潮期……

秦子归：！

少年原本还盘在付时屠腰间的鱼尾，惊吓之下猛地变回了长腿，脸色爆红。视线游离着不敢去看人，踉跄起身，险些踩到地上凌乱的珠宝摔倒。

秦子归扶稳缸壁，留下一句“我去拿医药箱”，立马冲出了浴室。

留付时屠还懒懒地倚着玻璃缸，曲腿坐在一地日光里，看着少年慌张的背影，脑中不由得地浮现出了某双鸽血石般色泽艳丽又凶狠的眼瞳。

这个周末就这么耗在了室内。

原本计划的露营，被秦子归毅然决然地推迟到了下个月。

这还是付时屠第一次在秦子归面前受伤，他紧张过度地抱回医药箱，拉着她走出潮湿的浴室，半跪在沙发，给她小心翼翼地上药。

上完药后犹觉得不够，他又拿起纱布，将付时屠那点再不包扎就要愈合了的擦红，层层缠住。还担心她嫌丑不肯多留，在上面用丝巾打了个漂亮的结。

终于满意了。

秦子归不忘再叮嘱了遍看起来就不大靠谱的某人：“不许私自摘掉！”

付时屠懒倦地应了声：“喏。”

她被折腾得犯困，等秦子归收拾好药箱和浴室，又熬好米粥这些，便见付时屠已经伏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秦子归蹲下身，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声建议道：“回房间睡？”

付时屠睡意朦胧，依旧闭着眼：“……嗯。”

答着嗯，她却没有要动弹的迹象，反而随即将眉眼蜷埋得更深，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颈。

看起来意外的有些孩子气。

秦子归眨了眨眼，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直到厨房传来突兀的一声“噗”，是水汽溢出来了！

他这才猛然回神，手忙脚乱地赶去厨房关小了火，顺便将煮好的粥重新温好。

付时屠的卧室里还是那副冷淡简洁的烟灰白调，秦子归拿了床薄毯出来，盖在她身上，又伸手将她凌乱的长发拢了拢，放到耳后。

动作间，看到了她搭在一旁的微微泛红的指骨。

不用想也知道因为这点伤势不够严重，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上药时连半句都没提过。

真是，半点不会照顾自己。

……这么个人，却偏偏在面对强敌的情况下，也没让他伤到分毫。

少年垂眼，重新取来医药箱，盘腿坐在地毯上，低头给付时屠泛红的指背处消毒。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学着幼时见过的场面，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了吹。

吹吹，痛痛飞。

秦子归默念了遍，结果将自己给逗笑了。

他单手支着下巴想，难怪她会无聊得犯了困，的确是太大惊小怪了。

虽然在这样感叹着，秦子归却还是抓住了付时屠的腕，防止她胡乱动弹蹭到伤口，也倚着沙发在她手边伏睡过去。

一时满室的灿烂日光里，只余微风拂动洁白纱帘的静谧。

捉鬼事件的后续由校务部处理。

付时屠没有参与，也就没有多加关，反正四中承诺的社会实践表彰按时送来了就行。这玩意不值钱，不过在必要的时候能给她的“良民”身份加点码，总不算全忙活一场。

学校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其他的暗涌就没那么好平息了。

因为这次的事件牵扯到了付家现任掌权人付晏的弟弟付熠的缘故，作为曾经备受瞩目的豪门第一继承人，付时屠再次卷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这不，月末她刚做完任务回来，就收到了空置了好几天的付家邀请函。

时间正好是今晚。

大概是为了确保她不会像过去几次那样随手拒绝，这次的落款处，留的是字迹秀丽的亲笔签名：周纪琴。

付时屠指尖摩挲着落款处的名字，没有过多犹豫，转身再次出了门。

菽城。

宴会已经开始。

别墅内筹光交错，小提琴曲调舒缓悠扬。

付家家大业大，在菽城盘踞多年，是从星际纪年开始，就靠着祖辈过人的胆识发家的老牌家族，近百年来更是在商政两界颇有地位。

来往的宾客中不乏一些交好的友家，以及衣香鬓影的新晋名流。

付家又邀请了付时屠的事情不是秘密。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场面，适当地善待付时屠都对于付家的名声有益。

听说这次还是由周夫人亲自邀请的。

竟然也被拒绝了么……王家夫人一身典雅旗袍，敛下眼中的讶然，只装作不知，亲热地坐到主家周夫人的手边，陪着说些逗趣话。

另有几位就没那么藏得住心思了。

要知道，过往那位付小姐对她这位继母周夫人可谓是孺慕得不行，要往东从不往西。

结果现在，啧。

该说小姑娘终究是翅膀硬了呢，还是终于脑袋灵光了下，发现这些豪门弯弯绕绕，污浊得很，周纪琴也勉不了俗。

贵妇人现在都还能想起，当年付时屠母亲嫁入付家时候的风光。

可惜美人薄命，白让周捡了便宜。

而心上怎么想不重要，贵妇人面上露出点同仇敌忾的情绪，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连夫人的邀请都不顾，付小姐现在未免也太高傲了点。”

话落传来稀稀落落的几声附和。

更多的不轻不重说了两句，还是在隐晦地观望主家的态度。

“说不定付小姐是在忙呢。”

“但也不至于每回都忙吧？连这点时间也不出？”

“话说付小姐有多少年没回过菽城了？”

“……”

周纪琴年纪已过四十，却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坐在一众盛妆的名流和宾客中，仍显得姿容秀美如画中水仙。人却冷淡得紧，连宴会也是向来交给管家主持。

她待周围人说完，才抿了口清酒，淡淡地道：“阿时会来。”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如何，这场宴会必然不会太早结束了。知晓了周夫人的态度，来客有了数，又纷纷谈笑起来。

这可不一定。

别墅不起眼的角落里，钟漆漆看了全程，抱胸轻嗤道。

不过下一刻就被同来的哥哥弹了脑门，钟师意好气又好笑，弹完又抬手揉了揉钟漆漆并不发红的额头，将她拉出阴影：“站没站相，好好将功赎罪。”

装鬼就不说了，还瞒着家里人私自转到江城的四中，让大家担心了这么久，可不得好好地赎赎罪。

钟家家业尚可，虽然不及付家但也不差，只是根基主要在其他地方，这次打算将主业发展到菽城，必然少不了一番交好。

钟漆漆不情愿地跟在哥哥身后，跟一众伯伯婶婶叔叔阿姨们打过招呼，才端着小蛋糕重新坐下。

身边坐的都是些年轻男女。

她就算没刻意，也听到了不少八卦，竟然都是关于付时屠的。

说起她年少病弱，性格沉闷，整个人可怜又无趣。

说起她后来不知怎的性情大变，在放弃继承权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宴会，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形单薄、穿着寒碜，唯独眼珠子跟串冰珠子似的幽深。

又说起她传闻进了首都江城的沧宁军校，成了江城秦家三少爷的首席骑士，甚至做了赏金猎人。

就是不知道这消息有多少水分，是先做了秦家三少爷的“首席骑士”，才进的沧宁，还是……

钟漆漆直听得目瞪口呆。

不敢置信都星际时代了，还有地方消息这么闭塞。何况菽城和帝都江城相邻，也就半天的路程，不至于啊。

那可是付时屠。

常年单靠名字，就能在帝都江城各大论坛掀起腥风血雨的恐怖家伙！

他们说的和她知道的，真的是同一个人？

钟漆漆想了想，还是从四中论坛里找到了秦子归的联系方式，私信：“付家的宴会，她来参加了么？”又挑了些听到的传闻一齐发了过去。

秦子归收到信息时正在课间。

他拿出智脑看了眼不是付时屠发的，点都没点开，就随手丢回了抽屉。过了会儿，才想起钟漆漆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不就是那夜装鬼的人？

秦子归重新拿出智脑，打开消息看完，随即就翘了最后节自习，提起书包闷头往外走。

走着走着，又跑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赶上了最近一趟悬浮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