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

贺飞星被迫拿着宋容书塞给他的水，站在原地，用一种不解、无奈，还带着几丝隐怒的目光看着他。

宋容书视若无睹，目光掠过他看向不远处的摄影师，问：“可以开始了吗？”

摄影师也没看明白这走向，但他比贺飞星聪明，很会看脸色，应道：“可以了，星哥。”

小科被夹在他们俩中间，左边是贺飞星右边是宋容书，觉得自己能被这两位的眼神绞成泥。他是不知道贺飞星和宋容书之间的恩怨的，但凭借小科助理对贺飞星的了解，他能看出来自己老板现在心情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

贺飞星的脾气很差，他不喜欢求人，宁愿自己吃亏受苦也绝不会向别人低三下四。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居于高位，因为贺飞星的歌重金难求，请他写歌的人能从河春排到巴黎，他没理由好脾气。

小科刚刚才知道宋容书是谁，余祥把名片递给他的时候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站在他面前跟他说话的是恒星的老总，现在正处于一种两头都不敢得罪也不能得罪的两难的状态。

“星，星哥？”小科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叫贺飞星，“要不咱们先拍摄？”

贺飞星站在原地没动，拔群的身高让他极具压迫感，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而这头野兽此刻正盯着宋容书，宋容书仰起头和他对视，然后向前迈了一步，挡开小科，稍微踮起脚凑在贺飞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从小科的角度能明显看见贺飞星的眼神变化，他看见贺飞星的目光从阴郁逐渐转为惊诧，最终变得冷静——像一头被驯服的狼。

他惊讶于贺飞星态度的转变，不可思议地望向宋容书，宋容书就在此刻退回原位，问：“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星哥。”

贺飞星终于顺着宋容书给的台阶往下走，沉默地走向拍摄场地。

小科好奇又崇拜地看了宋容书一眼，然后跑上前接过贺飞星手里的水，捧着一堆东西跟了上去，等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余祥有些好奇宋容书到底说了什么，他趁着其他人都围着贺飞星、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空当悄悄挪到宋容书身边，压低声音问：“少爷，您和他说什么了？”

宋容书的目光落在聚光灯后的贺飞星身上，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只笑着反问：“你来上班之前，你爸没教你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吗？”

余祥被他笑得浑身发冷，猛一缩脖子，退回宋容书身后半步远的位置，不说话了。休息室门口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宋容书盯着摄影师对面的贺飞星，觉得他像只闹脾气的小狗，看着再凶，亲一亲抱一抱也马上就能哄好。

他的嘴角不由往上扬，自言自语道：“真是和以前一样。”

余祥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忙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

他这边没什么，贺飞星那边的事儿倒是大了，他拍了那么多杂志专辑封面，第一次觉得自己坐立难安。

宋容书的目光有如实质，把贺飞星看得浑身不自在，又紧张又尴尬。他觉得自己像个中二病少年，不停地摆出一些看起来很二百五的动作，而宋容书就像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捧场，一边鼓掌一边说好棒呀，太厉害了，这个动作你都能做出来呢。

贺飞星简直头疼，不知道自己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摄影师也能感觉到他的表情麻木和身体僵硬，但捧着相机没敢说，怕自己从此被人封杀饭碗不保，心里嘀咕嘴里还得夸，说对对对，是是是，就是这样，很棒啊星哥。

贺飞星被他一通无脑夸夸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贺飞星终于决定放过他人也放过自己，他摆手示意暂停一下，小科立马拿着水跑上去，问星哥怎么了，星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贺飞星现在听见“星哥”这两个字就头大，他开始迁怒刚才盯着他看的宋容书，心想如果不是他叫了那句星哥，自己也不会这么如坐针毡。

但当他走到宋容书面前的时候他又哑火了，因为站在休息室门口等他的宋容书像极了七年前那个在乐队排练室外面等他结束的爱人。只是他们明明是一个人，但好像又不是。

贺飞星的心被某些过去的记忆触动了，他看着宋容书，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像原来一样笑着递上一瓶水，然后问今天怎么样。

事实上宋容书也的确这样做了，他重新开了一瓶水递给贺飞星，然后问：“怎么了？”

青年较过去略显沉稳的声音终于把他拉回现实，贺飞星接过那瓶水，喝了一口，说没怎么。

宋容书看了一眼他身后举着水瓶想递水、结果到了半道又把手收回去的小科，笑了一声转移话题：“你这助理挺可爱的。”

贺飞星皱着眉头看了身后的小科一眼，小科没听见宋容书说话，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抱着水瓶磕磕巴巴叫了声星哥。

贺飞星又把头转回去，他盯着宋容书，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能别总盯着我吗？”

听见这句话的宋容书挑了挑眉，把双手环在胸前，然后眯起眼睛看他，贺飞星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即将要掀起一场“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大战。

但显然宋容书不打算主动挑起争端，他点点头，说行啊，不看你。

贺飞星已经准备好应对宋容书接下来的各种反应，但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一时间自个儿都愣了一下。宋容书咧开嘴笑，问怎么？

贺飞星别过眼睛说没怎么。就在这时，宋容书突然伸出手，在他的嘴唇上重重抹了一下。

河春已经入秋，贺飞星今天的造型为了迎合月份而充满了秋冬元素，几套衣服都是黑白灰三色的暗调皮草。但化妆师给他画的妆容比较大胆，口红的颜色很深，被宋容书这么一抹直接抹到了嘴角外面，拉出一条暗棕色的痕迹。

周围的几个工作人员一时间都愣住了，化妆师啊了一声，心疼归心疼但不敢吭声，只有贺飞星皱起眉，问你干什么。

宋容书仰面看他，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在妆容的修饰下显得线条更加硬朗，但条框太多难免让人觉得沉闷，而那道被抹出去的口红痕不仅不显得突兀，反倒增添了几分狂情和野气。

宋总自觉满意，没正面回答，只朝着摄影棚努了努下巴，示意贺飞星过去。而贺飞星在周围纷纷倒吸凉气的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竟然真的像只听主人话的小狗似的乖乖回去了。

拍摄即将开始的时候他又看了宋容书一眼，宋容书站在休息室门口，见他看过来，笑着将手上残留着的口红抹到了自己的嘴唇上。棕黑色的口红衬得他的皮肤比雪还要白，他朝贺飞星眨了眨眼睛，转身进了身后的休息室。

贺飞星觉得自己又被宋容书狙了一枪。

等到拍摄结束天已经透黑，贺飞星刚换好衣服出来，停在门口的车就缓缓摇下玻璃，宋容书坐在后座，朝他道：“上车。”

司机显然没有下车的意思，贺飞星垂眼盯着宋容书看了一会儿才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门钻进后座。

余祥坐在副驾里，膝盖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叫了声贺先生。

贺飞星嗯了一声，余光瞥见他的电脑屏幕，觉得占据屏幕一角的图片里的地点有些眼熟，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宋容书就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板。

他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头也不抬问：“之后拍得顺利吗？”

贺飞星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不看了之后贺飞星有没有从那种紧张又尴尬的感觉里挣脱出来，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还行。

宋容书笑了一声：“你怕我看你？”

怕当然不怕，但贺飞星不想让宋容书知道自己心里的感受，他扭头看向车窗外的夜景，含混地说了一声没有。

他话刚说完就觉得嘴角被人蹭了一下，贺飞星猛地回头，正好看见宋容书收回去的手。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沾着一点棕色的口红，宋容书抽出一张湿巾，说：“你没擦干净。”

贺飞星想起了他刚才把自己的口红抹在嘴上的动作，觉得嘴唇上被擦过的地方又酥又麻，同时还泛起一股滚烫灼热的温度。他轻咳了一声，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欲盖弥彰道：“可能太着急，忘了。”

“着急？”宋容书重新点亮已经黑掉的屏幕，笑着问：“你这么想和我吃饭？”

贺飞星有一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恼，他急忙转头想要否认，但宋容书快他一步，率先将自己的手机递到他面前。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二维码，下面还贴心地写着“扫一扫上面的二维码图案，添加我为好友”。

他抬眼去看宋容书，宋容书朝他扬眉，示意他快点扫。

贺飞星又垂下眼睛去看已经被送到面前的二维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在宋容书手机的屏幕上点了两下：“解锁，熄屏了。”

宋容书重新把手机打开，贺飞星嘀一声扫了码，两人又肩并肩坐回后座里，都没再说话。

贺飞星看着聊天界面里新弹出来的窗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明白宋容书什么意思，明明连私人电话都不肯给他，又偏偏要加他微信。而且那显然是宋容书的私人账号，因为他没看见有共同好友。

贺飞星的思绪又乱起来，这让他看起来颇为心事重重，直到抵达餐厅时他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他过十八岁生日的那个酒店。

对于贺飞星来说，这里有很多回忆，好的不好的、怀念的遗忘的，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宋容书一眼，宋容书面不改色，在经理的引路下走进电梯，说：“离公司近而已，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恒星在七区。”贺飞星提醒他。

“集团总部就在两条街外，不超过两公里。”电梯叮一声开门，宋容书侧头看了贺飞星一眼，抬起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就算被‘发配’，也不能不让我回去吧？”

贺飞星走在他旁边，嗤道：“谁敢发配你？”

“多了去了。”

宋容书十分绅士地替他拉开椅子，显得体贴又周到，贺飞星也不跟他客气，宋容书把椅子拉开，他就理所当然地坐上去。反正现在是宋容书求他，又不是他求宋容书。

早过了饭点，餐厅里没人，余祥已经提前点好菜，侍者拿着菜单上前确认，贺飞星随意看了两眼，没当一回事。

他们本来就不是来吃饭的，宋容书说要谈生意，那他们就谈生意。

但是宋容书却看得很认真，认真到贺飞星觉得他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药死。他喝了一口水，有点儿好奇到底有什么新奇的菜这么好看，正想让侍者再给他看菜单，就听见宋容书说：“西芹炒百合是谁点的？撤了。”

跟一门神似的站在旁边的经理一听，忙道：“宋总，这是小余助理点的菜，西芹炒百合对您身体好的。”

这种话宋容书显然已经听烦了，他加重语气，带着些不悦：“我说撤掉。”

经理诶了一声，忙不迭点头，朝着侍者说撤了撤了，赶紧撤了。

贺飞星刚想说不用这样，宋容书又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推到他面前。他没看那张卡片，先看宋容书，问：“什么？”

“电话号码。”宋容书端起水杯，没喝，只看他，“私人号码。”

贺飞星垂眼去看，两道剑眉倏地皱了起来——那十一个数字他太熟悉了，妈的，宋容书压根就没换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