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双河城破

陈三宝能有什么打算呢？他现在心乱如麻，心中大乱。两辈子加在一起他都没有站过这么高的位置，他从来都只是个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

他不懂什么大义不懂什么气节，但他身后是明义山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那都是他的家人。

而他旁边是双河两万多的将士，他们在战场中苦苦厮杀，看着队友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却无能为力，甚至他们在前线搏命的时候后方竟然连粮草都无法满足。

现在让他死守等待他的是一定是城破人亡，到时候京城必然危矣。

但让他佯退承天省，那他投奔武玄沣的事情就必然暴露无遗，他远在京城的家人又该如何自处？朝廷如果震怒，他们又是什么下场？

那不是一个两个人，那是一族！

前方无路，后方无门，进退两难……

“康先生，三宝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你说我该怎么办？八殿下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

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处境？有没有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

陈三宝想起了谢乘风给他讲过的桃花源的那个故事，为什么桃花源里的人能那么快乐那么怡然自得，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品尝过权力的滋味，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站在过高位。

武玄沣以前是个落魄不如意的皇子，所以他才会对老乡的他那样亲和，他们相互成全共同发展。

但现在的他是大周最强大的黑旗军的领袖，麾下十几万兵马，治下四个省，大小官僚将领无数，手握黑火药这样的秘密武器，在和鞑靼的长期对峙中在朝中的影响力也逐渐扩大。

这样的武玄沣还是以前的武玄沣么？因为立场变了所以才会下达这样一个绝情的命令么？

“康先生，我们的粮草总共还能坚持多久？”

“不足十天。”

“好，我们就再坚持五天，五天之后如果再没有援兵和补给，咱们直接弃城回京！”

他陈三宝不仅仅是武玄沣的老乡和盟友，他更是他娘的儿子，他女儿的爹。他可以没有大义，但也要顾忌后辈的名声。

“康先生，再给八殿下去一封信，告诉他我们的决定。同时给朝廷再报信，说我们粮草不足准备撤退，最后一次请求支援。”

如果武玄沣能在五天内来支援我们，那他们就还是盟友，如果没有，他也坚决不能退守承天省。

信送去之后，陈三宝又把几个副将找了过来，说了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将士们的苦，这场攻守战咱们打了半年之久，从最开始的小胜不断到现在弹尽粮绝，我们做的够多了。”

“我们对得起任何人，对得起大周的皇帝，对得起八殿下武玄沣，甚至对得起身后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

“本将已经决定了，咱们就最后坚守这五天，五天之后再没有外援，我们就撤走，撤回京城。”

皇帝在城外的南大营北大营这么久以来一直处于他们的庇护中，他们已经处于如此危机的关头，依然无动于衷。

是时候让他们扛起这份压力了。

“传令下去，各处加紧防守，千万不能松懈，咱们哪怕是退也要退的体面。同时下令驱散百姓，将西后门打开，让全城百姓三天内全部撤离，城内除了守军不允许任何人停留。”

“是，将军。”

傍晚的时候，陈三宝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春晖客栈，由于战争的破坏，客栈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宋掌柜和满仓两个人还在坚守。

看到陈三宝回来，宋掌柜很是激动，连忙招呼着满仓烧水沏茶，让陈三宝制止了。

“宋掌柜，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就回去了。你们应该收到通知了吧，城内百姓必须撤离，宋掌柜打算去哪？”

宋掌柜听闻陈三宝的话便知晓他的来意了，犹豫片刻说道：“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就守着这客栈过日子，满仓也是个孤儿。”

“我两本打算去府城看看的，不过三宝如有安排，我们就听你的。”

“宋掌柜，你带着满仓还有孟大夫去我家吧，小胖他们如果无处可去，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我家就在京城外面离三棵树不远的一个山庄，叫明义山庄。”

“我的家人都在那里，现在是我二哥掌家，你去了可以直接投奔他。那里有山有水有房有田，甚至有作坊有学堂还有医馆。那里充满了朝气，我想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宋掌柜满眼含泪，郑重的点了点头：

“好，三宝说好一定好，明天早晨我和满仓就带着孟大夫一起出发。以后我老宋就投奔你了。”

“三宝，你要我帮忙带信回去么？”

哪怕宋掌柜不懂军事，通过这一系列的变故他也察觉到了形势的不妙。

驻军再次退守双河，刚刚退回来又下令驱逐整个县城百姓，这些加一起都不是什么好信号。

而且陈三宝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绝望，他说话的语气让宋掌柜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

“这是我写给我二哥的信，你去了明义山庄把这封信交给他们就行。他们一定会妥善安置你们的，到了那里就当回了家，以后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宋掌柜颤抖的手接过信，张嘴想说什么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重重的点了点头。

从春晖客栈出来后，陈三宝回了将军府直接栽在了床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每天晚上入睡的时候脑子里便想着催促朝廷要钱要粮，早晨睁开眼睛想的便是全军上下那么多张嘴等着饭吃。

如果遇到赵家宝突袭，两军对垒起来甚至要忙个几天几夜。他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当了半年之久的将军，甚至他自认为自己做的不差。

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真的退守京城，那他就和皇帝上书辞去将军之职，他不是天生的军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甚至那劳什子平津侯他也可以不做，他要第一时间回家里看看自己的女儿，亲亲她的小脸蛋，告诉她，她爹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地主，她就是个地主家的小姐，以后找一个普通的男娃，过一生快乐如意。

心中主意已定，陈三宝像是突然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一晚竟出奇的睡的很香很沉。

接下来的几天，陈三宝每天都会去粮仓看看剩下的粮草。眼看着库存越来越少，而京城和承天省还没有任何音信，陈三宝心中不觉十分悲凉。

退守双河的第四天晚上，赵家宝纠集大军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也许是知道他们即将弹尽粮绝，这次大乾的军队气势更胜，进攻十分猛烈。

陈三宝再也顾不得其他，身穿铠甲亲自走上城墙进行指挥。此时的他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彻底暴露在敌军的视野之内。

哪怕面临飞来的箭矢他也毫无畏惧，他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感谢这些始终跟随他信任他的将士，他想给自己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有多少人能如他这般幸运，从一介普通人变成一军将军，可以浴血奋战，可以战死沙场，可以无愧天地，无愧苍生。

陈三宝忘记了胆怯，忘记了死亡，毫无畏惧，频繁的挥舞着手中的仅存的黑火药，用铁盾挡去射来的箭矢。

一个士兵倒下去了，下一个士兵顶上来。陈三宝的嗓子哑了，胳膊也抬不起来了，但他始终坚守……

写着陈字的军旗在烈日的炙烤下蔫头耸脑，鲜红的血液喷溅到城墙上，双河的城墙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据史书记载，双河最后的守城战中，主将陈三宝亲自站在城墙参与作战，此战整整打了两天两夜，最后双河弹尽粮绝，城破败亡。

主将陈三宝身中箭矢，身上多处受伤，抵抗不住，不得不领着残存万余人从双河向北方的京城撤去。

双河城破，京城大惊，朝臣们吵成一团，有说派兵援助的，有说再次南下逃亡的。大臣们争执不下，不得不派人去把皇帝请出来定夺。

而此时的永宁帝还躲在后宫的温柔乡中，被人找到的时候满脸绯红，喝的酩酊大醉正迷迷糊糊趴在妃子的身上睡觉。

京城不少富商已经收拾细软，打算趁着叛军还没赶到的时候先行逃走。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乱成一片。

待永宁帝清醒过来后，才知道形势已然严重到这种程度。连忙下令调动城外的两大营出发增援，然而两大营数万兵马，要点兵点将筹备粮草，哪能第一时间出动发兵。

就在陈三宝率领的陈家军狼狈败退的第四天，他们没有等来大周的两大营军队，等来的是举着猎猎黑旗的黑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