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

温热的胸膛将她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的呼吸再次打乱，苏若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伸手推开了廪枫，自己靠在岩石边上，低着头，尖利的石缝刺得她后背发痛，但她也一声不吭。

苏若七不敢说话，好似她一出声，落魄的情绪就会顺着那结巴的话语汩汩流出，流进她暂时无法面对的人的耳中。

沉默之中，山间起了晨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却无法穿越胸膛，抚平心中的悸动。

苏若七感觉到手心发痒，后背也越发湿润，然而也多亏了这些伤口，她恍惚了的神思在持续的疼痛中模模糊糊又飘了回来，猛地让她作出了反应：“我自己能站起来。”

原来她不知何时就滑坐在了地上，廪枫伸手要扶她，她却没有接受，手掌按地自己站了起来，茶白色的裙子上沾满灰尘，她轻轻一扫，又抹了些血渍上去。

本来已经结痂的手掌再次破裂开来，苏若七看着那为了找无妄而划开的口子，总算想起了自己还有正事没做，一刻也不敢再耽误了，径直走向那九尾白狐。

白狐趴在结界之中，结界护住了它的心脉，让它不会在香气散尽之后立马暴毙而亡，苏若七隔着结界仔细打量了一番白狐，伸手穿过结界之时，手心搁置许久的伤口竟然迅速愈合了起来。

苏若七向来是不管自己的，受伤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习惯到觉得无关痛痒了，

“不要碰。”廪枫骤然喊道。

苏若七手一僵：“为什么？”

那方又沉默了好久，等得苏若七那叫一个心急如焚，再多的耐性、再多的尴尬也会通通演变成了愤怒，从一开始她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停地打着哑谜，这个人神秘得仿佛他们素未谋面。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无妄还生死未卜，她可没功夫陪他折腾!

“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无妄和这九尾狐，我必须救。”

苏若七将白狐抱了起来，那结界灵活地跟了过来，她看也不看廪枫，直接飞下了山头，顺着来路踏上归途。

抱着白狐始终不好办事，苏若七只能先将九尾狐交给许栾烟，廪枫跟在她的身后，两人并没有任何交涉。

就在苏若七以为接下来的路途也是这般清静时，廪枫却站在她面前，将她拦在了月老堂外边，他手中握着一团紫色的烟，紫色的烟还在释放着想起，那味道苏若七暂时还忘不了，她下意识警惕起来，却在眨眼间被廪枫按住了眉心。

“玄君预谋了很久了吧？”

苏若七这么一吼，大堂上的弟子纷纷看向他们二人，就连躲在角落里抱怨修纂工作辛苦的几个小弟子也立马噤了声。

“你早就拿到了幻虚神剑，却还要拉无妄下水！”

廪枫拽着苏若七的手：“七七怎么这么想我呢，这还不是怪那巫妖太蠢，能够斩杀天地神魔的旷世神剑，怎么可能变成一个哑巴一样的小孩子？”

“你！”苏若七气得咬牙，整个月老堂却安静得连喘/息声都不敢有，一个个屏气凝神，似乎是十分期待目睹着两位神祇的吵架现场。

然而，越是期待，失望来得就越快。

不知道是太过紧张了还是眼花了，没有人看清楚那个数十万天兵天将都拦不住的黄泉鬼君是何时带走、怎么带走他们的玄女殿下的，那画面好像被外力定格住，刹那间就从他们眼前消失了，香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有人回忆起来，黄泉鬼君最后好像是说了句“别伤着自己”，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来，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下了，紧接着，姻缘殿的弟子无一幸免。

苏若七这下是亲眼见识到魅惑之香的威力，大为震撼，但她很快就发现了猫腻：“祝馀花？”

她今天的眼神格外的好，一眼就从那些躺着横七竖八的姻缘殿弟子当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青色。

那青色一下子就刺激到她的味蕾，这事跟招摇山有关？

“七七可知道，许栾烟的来历？”苏若七很明确，这声音绝对不是从耳朵传进来的。

廪枫在跟她用传心术。

“许栾烟的……来历？她不是凡人修仙么？”苏若七同样用传心术回道，这法术许久没用，她都有些生疏了。

“凡人修仙，倒是不用费尽心力来掩盖自己的原身。”

苏若七很快就明白了廪枫的意思，她其实也没有专门去调查过许栾烟的身份，与她而言，许栾烟只是她修复姻缘簿的一个帮手，而这个帮手恰好是姻缘殿大弟子，正好也想要修复姻缘簿，仅此而已，至于帮手的来历，她并不太关心。

那偌大的九重天宫，什么来历的都有，就像天君玉晅本来是龙族子嗣，而她这个所谓的九天玄女来自神族。

“她莫不是，花妖？”

廪枫不言，算是默认了。

这下她就明白了。

苏若七朝屋里喊道：“出来吧，栾烟。”

半天没有的动静，她又喊了一遍：“不用躲着我，你知道我没有多少耐心的。”

迟迟不见许栾烟出来，苏若七拿着魂扇就要闯进去，却看到了流水建造的水门背后，走出来一名绿衣女子。

“苏姐姐息怒。”

“卿云，你怎么在这？！”苏若七看着绿衣女子走到身前，面色一怔。

卿云也知道自己出现得仓皇，开口解释说：“是鬼君带我来的。”

苏若七转身瞪了廪枫一眼，巫妖一事，她是一点也不想让卿云再参与进来。

“苏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早已不是几百年前那个傻傻的被巫妖践踏的卿云。”

“许栾烟呢，她怎么不出来？”苏若七不死心，因为她和廪枫的那一出戏，本来就是唱给许栾烟听的，而且她感受到了许栾烟的气息。

伏仙术真是个好东西，白给的法力，不用白不用。

“她在给那半妖疗伤。”

思及那半妖的身份，苏若七心里一紧，小心翼翼道：“你……不介意？”

卿云朝她笑了笑：“我就容忍她这一次，算是报恩。”

看苏若七满脸疑惑，卿云贴心解释着：“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初入招摇山的时候，招摇山还不是如今那副钟灵毓秀的模样。”

苏若七其实听出了她是在故作镇定，只是不忍心戳穿她，她们虽然认识了有些年头，但难得卿云肯主动跟她说起当年那件事，肯告诉她，在几百年前她还在沉睡的时候，她不知道的那个招摇山，竟然也曾变为人烟罕至的蛮荒之地。

“满山的桂树与迷穀，因为连年的大旱都枯死了，山中灵兽失去了栖息地，纷纷逃亡，但也有不少灵兽永远的留在了招摇山，尸体成堆，生灵黯淡，惊动九天，天君对招摇山颇为重视，贬斥了原来玩忽职守的山神，把我派了去，命我三个月之内，让招摇山恢复原样。”

“大旱可以去带着御令，让雨仙下雨，但枯死的树木，想要在三个月内恢复，却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

“玉晅这小子……”

她正要挖苦玉晅一番，脑子里却传来廪枫的声音：“说正事，不要想其他人。”

苏若七乖乖将话噎了回去，但她恍然又意识到，不对啊，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卿云继续讲着自己的当年，完全不知道这两人背地里的交谈。

“我实在没辙，四处请教前辈，最后我得到了一株仙草。仙草一入土，第二日就长出青色的花来，不出七日就生得到处都是，而它还能福荫其他的花草树木，半个月过去，漫山遍野枯倒的树，都重新挺拔了起来，长出枝叶、嫩芽，三个月过去，桂花飘香，迷穀树的枝丫又恢复了辨识方向的功能，逃亡的灵兽纷纷跑了回来，招摇山再次恢复生机。”

“那仙草，就是祝馀。而帮助我的前辈，就是许栾烟。”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若七也不好当着卿云的面去为难许栾烟，手中的魂扇终是收了回去。她也总算知道，那日在她的正殿之上，为什么卿云会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许栾烟了。

而就在她收手的那一瞬间，地上猛然闪过一团白影，苏若七定睛一看，是被他们暂时放在外面的九尾白狐。

白狐醒来后似乎十分地精神，围着屋子乱转，在每一个倒下的人身旁细细地嗅，应该是被他们身上残留的魅惑之香所吸引，最后还将目标锁定在那些萎靡的青色的花上，苏若七立马见状反应过来：“诶，不要乱吃！”

她跑过去抱起九尾狐，掰开它的嘴巴，将就要被吞进去的祝馀花扒拉了出来。

“这个不好吃，很苦的。”

九尾白狐却像很不满意她的做法，直接张开利牙对着那只干扰它进食的手就是一咬，以为这样就能重获自由，却不料这神女好像早就预料到它会这样做一样，不动声色地在手上施了什么它不理解的法术，明明纤细又滑嫩的手，却坚/硬得像块陈年烂石头，害得它差点把牙给磕掉，嗷嗷好几声，在流水的屋子里激起回声，震耳欲聋。

看着它那么痛苦，苏若七将手抽了出来，一脸疑惑地握着白狐的下巴。

吃个祝馀花怎么还伤到牙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