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为了掩饰自己那涌上鼻尖的酸涩，苏若七选择了一个从未使用过的方法——上手捏了把无妄的脸。

“姐！”无妄抗拒得就要跳起来，但终是没有动，只是瞪大了眼睛，忍住了掐死苏若七的冲动，怒喊了一声。

苏若七也不敢怎样造次，只一下就松了手，看无妄那双猩红的眼睛，又忍不住调笑道：“瞧我这弟弟，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

无妄又瞪了她好一会，那哪里是哭鼻子啊，那分明是要杀人了！

“好好好，姐姐错了，姐姐乱说话，该打！”苏若七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嘴唇，佯装道歉。

无妄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少年置气，带着天生的傲岸，但在苏若七看来，却是有不同的感受。

倒是挺可爱的……

她这想法要是让无妄听了去，姐弟两人就该提刀相向了。

“行啦，别生气啦，陪我去把裙子找回来，那裙子虽说不甚贵重，但非凡世之物，不可留在凡世。”

无妄将脸转回来，看了她一眼，坚持刚才的想法，说了两个字：“我去。”

苏若七笑道：“我也想出去走走。”

最终苏若七是穿着无妄的披风出去的，姐弟俩从屋子里闹到屋外，从楼上闹到楼下，全程都是苏若七带头，她这次醒来之后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话多也就算了，还三句不离胡扯，两句不忘调笑无妄，好似刚刚服软道歉的不是她一样，气得无妄想将她丢回屋里去。

“无妄，你别老是对人这么凶嘛。”

苏若七伸手扣住他的嘴角，想要摆弄出一个笑脸来：“来，给姐笑一个。”

“……”看无妄笑得比哭还难看，苏若七默默放下了手。

“苏姑娘，你怎么下来了？”听到玩闹声，在柜台算账的许珍和许芊抬起头，看向了他们。

苏若七下来时就嗅到了淡淡的酒香，应该是有人刚喝过酒，但让苏若七感到挺惊讶的是，这家客栈格外地冷清，青天白日的，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是经营得有多惨淡啊！

苏若七想起刚才吃的包子，对买卖之道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想来没有客人，没有备饭食也是正常的事情。

“下来透透风，还要感谢老板娘近来的照拂。”

许珍笑着给他们斟茶，又攀谈了几句，她发现弟弟虽不爱说话，姐姐倒是挺健谈的。

“你们这儿，倒是僻静，可是不收打尖？”

老板娘知道她误会了，刚要出口解释，就被许芊抢去了话头：“不是，我们今天休沐，不接待客人。”

苏若七闻言，看向无妄说道：“看来是我们打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权当补偿。”

无妄很有默契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几大块银子。

苏若七顿时不淡定了：“……”

“不可不可，苏公子前些日子给的银两已经够多了，姑娘万不可再破费。”

不愧是姐弟俩，都是喜欢拿钱砸人的冤大头。

被冠以“冤大头”称号的苏若七也是很委屈的，因为她压根没想给那么多钱！

这是一点心意？！这都快赶上人家一整年的经营了！

这小子花钱怎么没个轻重的？！

而当苏若七听到“前些日子给的银两”时，胸口处抽搐了一下。

他这是白白花出去多少钱啊……

苏若七抬脚踢了无妄一下。

“……”无妄哪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突然挨了这么一下，还以为苏若七是有事找他，看了她好半天。

“既然小弟已表明过心意，”苏若七夺过乾坤袋，将桌上的银子一股脑全塞了回去，“那我就不再为难了。”

许珍看苏若七身量虽高，眼睛却没有什么神气，脸也白得可怜，便道：“苏姑娘的身子，可是还没好？需不需要去请个大夫来？”

苏若七婉拒道：“不必了，都是些少时落下的病根，不容易治的。”

“那姑娘可是在吃什么药？”许芊站在许珍的身后，看样子也很关心苏若七的身体。

“不过是些苦药，我素来不爱喝。大夫劝我，权当清风露水，养着我这枯枝败柳。大夫说得在理，生病该寻药。但我想，我不是枯枝败柳，山川壮丽，我自会去寻我的锦瑟年华，我的药，不在那难咽的苦涩之中。”

她说这话时，眉头上挑，即便缩在黑色的披风里，也能看出稍微有了些精气神。

“姑娘的见解当真是新奇。”许珍被她的阔达所感动，不自觉又多说了几句：“山川壮丽，自寻锦瑟年华，姑娘的志向倒是远大，只不过还是再养养吧，女孩子家的身娇体弱，经不得风雨的。”

苏若七自知想法不同，便也不再劝说，只轻笑一声，问道：“住了这些时日，倒不知我来时的所穿的红衣裳，收在了何处？”

“姑娘没找到吗？前段时间事忙，让小女送回去的。”

说罢就看向许芊，许芊却别扭地用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胳膊，心虚道：“娘，我忘了……”

“……”许珍白了许芊一眼，责备之话呼之欲出。

小姑娘的记性不在琐事上，苏若七只好笑着哄道：“没事，我自己取就好，放到哪去了？”

许芊这下更别扭了，头也不敢抬了，还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不在这儿……”

“那去哪了？”

“我以为是姐姐的嫁衣，一并带回家里去了。”

“倒是还没有恭喜令爱。既然如此，也只好上门叨扰了。”有那么一瞬间，苏若七觉得对人凶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直接嚎一嗓子就能把问题解决了，好过她在这奉承了半天，脸都要笑僵了！

“可是姐姐昨日就被接到婆家去了，那裙子被她一齐带走了……”

“……”

苏若七感觉几千年没这么无语过。

“许芊你过来！”许珍拍案而起，大概是忍无可忍，到了拿起鸡毛掸子就可以打人的程度了，许芊当然不敢过去，撒丫子就要跑：“娘我知错了！还没到成亲的时辰，我这就去温家找姐姐要回来！”

“你回来，这么冒冒失失过去，成何体统！”看许芊就要跑出去，许珍赶忙叫住她。

原来按照这临遥娶亲的习俗，新嫁娘在成亲前一晚就会被接去婆家，而娘家这边的人，在婚礼当天也会有专人前来迎接，以惠养育媳妇之恩。在临遥，嫁女儿是最轻松的事情，只需备好嫁衣，其他一切都由婆家准备。总之成亲之前，娘家就是天，若是有谁嫁女儿不是被抬进婆家大门的，是要被亲戚朋友笑话的。

“姑娘也不必太着急，左右不过是件裙子，慢些时日再拿也无妨。”苏若七出声安抚许芊。临遥依傍着招摇山建城，苏若七自然是来过此地的，她知临遥有许多的规矩同外地不同，便也不指望短时间里能拿回自己的裙子了。

“真是对不住。”

这不知是她今天道的第几次歉了，苏若七看她稚气未脱，便猜她不过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少男少女总是最懂礼貌，却又最没有能力的。

可往往就是这样的少男少女，脑子转得最快。

“不如姑娘和我们一同去温家喝喜酒，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等喝完喜酒，也能将裙子一齐带回来。”

白得一顿喜酒，苏若七自然不会拒绝。

“无妄，想不想去？”

无妄一直看着她，自然就对上了她询问的眼神，他顿了一顿，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无妄只想，她要去，他就陪她去。

他不会再离开姐姐。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还是要劳烦许姑娘替我另寻一身衣裳来。”

少年人并不比她高大到哪里去，因而无妄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刚刚好将她全身包裹起来，遮住里衣，但穿一身黑去喝喜酒，只怕是要人以为不吉利的。

“苏公子也换一身衣服吧？”许芊注意到无妄身上的黑衣。

“这倒是麻烦，”苏若七婉拒道，“我这弟弟历来只穿黑衣，别的一概不要，这样吧。给他换一个红腰带调和一下就好。”

许芊给苏若七找了一身粉色的对襟马褂并马面裙，又给她施了点胭脂，涂了些口脂，让她的脸色红润了些，看上去不至于太凄惨。

“七姐姐若是穿上嫁衣，定是很美！也不知道哪家公子能有这么好的福气！”许芊自知道苏若七的名字之后，就不再叫她“苏姑娘”了，而是连着名字叫她一声姐姐。

活了三千多年的人，被一个小丫头叫姐姐，任苏若七再怎么不要脸，也有些吃不消。

“天下女子，各有各的美，”她尴尬一笑，“你别管我了，自己也去换身衣裳吧。”

许芊出去以后，无妄就跟着进来了。

苏若七扯下头顶松松散散的发带，招呼无妄到她身边。

“过来，姐姐给你换个发带。”

她头顶的发带是下楼之前从乾坤袋里摸出来的，赤色，搭配她现在这一身粉色委实有些抢眼，干脆换给无妄，他如今腰带已经换成了红色的，再用红色发带重新束个发，正好合适。

“把头低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