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1）阿莉或柳眉

晚上，大厅的情景，群魔乱舞。酒已经变成了火焰把人们的脸色烧得火辣辣，还上了各种颜色。眼神也是，被一股野性的力量激发着，嘴里的那些狂笑和叫嚷只是一小部分的宣泄。美酒、欢笑、舞曲，闹烘烘的气氛，酒醉、癫狂、忘我都在堆在心里，写在脸上。在混乱中，每个人看着别人的目光都蒙上了一层薄纱，这种景像容易让人疯狂，此时应该让音乐停下来，应该来一阵怒吼的雷声。没有这个，只有大厅奇怪的各种形态，一群群男女滑稽的相互拥抱，那样子不像在跳舞！

柳眉或者阿莉，懂得如何与客人逗笑和玩乐，她的眼睛在微笑消失之后却使人害怕，就像有恶魔附身的女先知似的。她所有的表情密集地像闪电般从她灵活的脸部掠过。她懂得在一次骤然的拥抱中施展出女人的浑身解数，为自己的美貌博取一些利益。

对，她正在想方设法把自己卖出去，卖个好价钱。巴图康想成为那个买家之一，这样的女人，在各方面对他来说都挺合适。于是，他过去搭讪了。

大堂经理对这个丑陋警察的靠近有一点点紧张，她知道他是谁，只要跟着白仁桑吉来的人，她准定调查一下，这么个丑人，也容易让她注意到他，再说，有关于他的事也传播到了这个山沟沟，这里人来人往的，外界的消息并不那么闭塞。

遇到初恋情人，阿莉的头脑一直翻江倒海，眼神变得迷迷蒙蒙，甚至说是失明了。昨晚，她已经从梦中醒来，坐起身来，看着自己纹身的胸部，咬牙切齿地唠叨着“白仁贡布”这几个字。

遇到巴图康，她对他已经全无印象了，那个过去的恋人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再说他的脸又丑成那样，更是不相干的人。她不打算跟他相认，可这个丑人对她似乎还有那么点意思，正在试图靠近，这真让人讨厌啊。他肯定认出她来了，可是她不想面对任何熟人，尤其是像巴图康这样的老情人和白仁桑吉那样的老狐狸。

“你好，你叫阿莉是吧？”一个丑陋的警官问道，“我能不能请你喝一杯呢？”

大堂经理看着他的丑脸，眼神里有厌恶，要不是那身老虎衣，她都想闪到一边去。

见美女没有反对，那个警官说：“阿莉经理，给你来杯白兰地可以吗？”

一会儿后，当服务生用托盘端过来的美酒，警官递给她酒杯，然后开始跟她聊聊。很明显，他要自报家门，跟她认识了。觉得这事无法避免，她也就随他了，总不能不认这样的熟人吧。

“你不叫阿莉，你叫柳眉，对吧？”警官轻声说。

“啥？你你”尽管已经做了相当的准备，“柳眉”这个名字还是咬了她一口，阿莉转个身，想走。

“你别紧张，你难道就没听说过一个像我这么丑的男人吗？我现在好像还挺出名的。”

“那那你是谁？”阿莉故意问。

“巴图康。南无寺村的阿康，一个退伍老兵，现在南郊区警务站的站长，曾经因为一个叫柳眉的初恋，跟一个叫彪子的混混打了一架，然后不得不中途辍学，参军去了。”

“你是阿康？不，巴图康，我”

“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就像你假装自己是阿莉一样。我们都别管过去了，当自己都是新人吧。”

“行，这样很好，你得当我是阿莉，而不是柳眉。你既然已经认出我了，我的过去相信你也知道。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就我这张脸，我能瞧不起谁呢？”

“那你想”

“我想谈谈跟你合作的事，”丑人说，“我能不能跟你探讨一下你的前途呢？阿莉经理。”

“什么前途？”她笑着回答，“我的前途不就在这里吗？”

“我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想从这里出去，对吗？”

“我为什么要从这里出去，我可是大堂经理，集体企业工作人员。难道有别的地方比疗养院更舒服？”

“行，你要这么说就当我没问。我本来有个设想的，想跟你合作开发一个酒店的问题。虽然你可能认为我这样过于冒昧了，但我认为我们不算陌生人，可以省去那些虚假的礼节和套路。”

“我是想离开这里，可是又担心外头的更辛苦。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总是怕过于劳累，那样我的美丽会坏掉的。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想坐在镀金的壁炉前烤火，或者剧院看戏，这样的生活是我向往的。”

“美丽的女人就该待在树荫里看书或者在高级的舞厅里跳舞，给大家送去美丽就行了。这一点我同意。”

她对这位老熟人毒辣地微笑一下，小声道：“你真的认为我说的对吗？你该知道我已经变了很多，跟你认识的柳眉完全不是一个人。现在的我宁愿为享乐而丧生，却不想因贫穷而活着。活着是为了享受和支配。这是我的心每次跳动时向我宣告的决定。人生短暂，我不去寻欢作乐，就未免太傻了。”

“那么，你的决定呢？假如我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你吗？就你，一个小警察？好！但你能养得起我吗？我觉得你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再说了，你们男人呀，一个个都不可靠，玩腻了就扔了，不会为我的哭泣而苦痛。我绝不会再次让某个男人给我招致那么大的痛苦。我是一个小酒馆里走出来的姑娘，”她做了一个解释，“我曾经日以继夜地工作，可是生活仍然艰难，后来，我改变了一下，不成功再后来，也就到了这里。你现在该知道是谁把我送到了这里，他可能觉得这是补偿，我不觉得。那个该死的。好吧，这事不说了。我的生活就这样。”

“我不想管你的过去，你也别管我的过去，我们重新开始，试一试吧。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可是，以其把青春浪费在这些老头之间，不然选择我试一试，我和你只是合作，即使你觉得不合适，你也可以从容离去，我不干涉，如果你觉得合适，那么我们也可以在一起，这样的选择稳赚不赔。”丑人在推销自己。

“吓！”阿莉说，“别小看我，我现在的一天的生活比一个中产阶级妇女还要丰富，除非你能保证把我带上一个新的台阶。官话是这么说的吧？”

“一个旅馆的女老板怎么样？”

“好呀，但在哪儿，不会是在磨西镇吧？呵呵。”阿莉挑衅地问道。

“热水沟温泉宾馆，你看如何？”

“啊？啊！你想承包那个宾馆？”

“对”

“那挣的钱是我的吗？”

“对。”

“亏的呢？”

“算我的，你只挣不赔。至于我为什么这么有钱，有一个秘密可以提供给你，但你不能说出去。我当兵的时候，意外地捡到了一些化石，那些化石卖了大价钱。就这样，我不缺钱。”

“一辈子委身给一个丑人，你用这个报答她的献身精神，她还想要给自己留下自由，你能接受吗？”

“只要女的不跟其他男人乱来，他能接受。”

“说真话！”她答道，“我的岁数也不那么年轻了，靠着青春的一段已经不多了，为了前途未卜的未来，我愿意冒这个险。但我有个条件，就当我们互相不认识，只是一个生意伙伴。”

“你从未爱过？”

“我现在明白了，”阿莉用深沉的语调说，“穷人家，别讲情啊爱啊，那种事是奢侈品，我们只为生活奔波，对我来说，爱情就是天上的云彩，远远看着是漂亮，真正接触到的时候只是一团雾气，跟其他的雾气没啥区别，最多是会引来迷茫！迷茫啊！”

“行，爱情就像一阵风。也许我现在遇到你之后，它又会吹过来也不一定，试一试吧。”

“不，我不要爱情。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包括我们的交往也是。”

“你确定吗？”

“对，我的条件就是我想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的合作就什么时候，你答应吗？”

“好吧，就当实验，我们试一试吧。”

“我没想到你对爱情还挺宽大！”阿莉笑了，“不过，像你这样，你已经很有钱了，干嘛不去整容呢？”

“整容吗？我是可以整容，但是我左半侧身体烧伤了一大片，整不过来的。当然，只要有真爱的女人，她让我什么时候去整容，我就去，在那之前，我还想等等，比如说你吧。”

“我嘛。那就算了吧，我们太熟悉了，已经过了那个阶段。”

“像你这样放弃爱情的女人太理性，也很可怕！”

“可怕吗？”阿莉冷笑着向这位老熟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啊！你是如何理解一个女人放弃爱情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心境？啊！要是你了解我过去的生活。”

“也许我的脸没被烧成这样，我可能不理解，但是我都成这样了，你觉得我的心境跟你有很大差别吗？”

看看巴图康那个丑陋的样子，他的脸还不如自己的纹身了，阿莉想了想，不确定地问：“你真想跟我好吗？”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想帮你，你可以选择热水沟，也可以选择南郊街，看你个人喜好。”

“这个我想想，太突然了，我”阿莉突然走了，走得很匆忙，连告辞都没有。

如果让他发现了那个胸部纹身，他一定会嘲笑她，并鄙视或者反悔。嗨，那个纹身的蜥蜴，不仅爬上了她的□□，还爬进了她的心里，躲不掉的。

疗养院的第二天午后二点半，丑人坐在茶厅的一张柔软的单人沙发上，那个他该熟悉的柳眉正在检查工作。她身段匀称，个高，皮肤相当好，像白色的水煮蛋，她那头浓黑的长发半遮着她长长的脖子，狭窄的双肩使人联想到更引人入胜的地方。这姑娘有一副性感的健美体格；她的胸脯和胳臂看起来还比较有力，好像经常锻炼。

几年来，躲在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幽谷深处，陪伴着她的是空虚和可怕的过去。即使在这个庞大客厅里，这么多的客人，她还是感觉孤独，这种景象还不够令人感叹吗？

犹豫了一阵子，阿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下腰身，向客人呈现鼓囊囊而且雪白的大胸脯，脸上微妙的表情带着一种做作的讽刺味道，这种味道有点像狡猾或者放肆。她的微笑说明她在面对他这样的丑人还是有点自信，尽管她的胸脯被白仁贡布纹了一条恶心的蜥蜴，但是对于变态或者像这么丑的男人，可能他们更喜欢她的那个纹身胸脯。她还年轻，只是被夺去了遮羞布，不得不在这里隐姓埋名。换句话说，幸福已经不可能了，她在榨取自己的剩余价值，别人要获得她的同时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