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九）母女情意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降央卓玛跟金珠的关系也像黄昏的太阳光的光线一样开始柔和起来，她们之间的情感也有了秋天果实的香气——有愉悦感。

“妈妈！”

“宝贝！”

“我们到外面去玩。”金珠说。

“可以，但得先穿好衣服。”妈妈说。

一件崭新的黄色呢子长袍，黄色衬衣，黄丝绸腰带，还有一双手工缝制的松巴靴，还得梳一条光溜溜的长辫子。

“妈妈，快点。”小姑娘催促妈妈，她就忍不住想出去玩了。

降央卓玛拉着金珠的小手。她一度以为自己不会怀上白仁贡布的种，她不想要他们的孩子。没想到她还是怀孕了。这让她极度心痛，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一生出来，她就不喜欢，好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似的。现在看着自己的小孩脸上散发高兴的光辉，她的伤痛就会发作。她总在询问自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这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吗？可以恨她丈夫，可小孩是无辜的。

现在小女孩很热情，她有很多什么好玩的事需要妈妈知道，她也希望妈妈跟她一起参与，跟她一起快乐。降央卓玛笑了，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女儿，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宝贝，让多吉哥哥陪你玩吧，我现在有事要忙呢。”吃过早饭，降央卓玛说，“瞧。她们来了。你看看。”

“妈妈”金珠有点犹豫了，看着妈妈，也看着小伙伴。她还是喜欢同龄人。

“宝贝，你跟多吉哥哥和米米姐姐他们玩。”妈妈亲亲女儿的的脸颊，顺了顺女儿的头发。

“你会来吗，妈妈？”

“会的。我保证。”

为了告诉金珠围场里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是藏起来，多吉用乌朵甩出了一块石子，打到了一公里外的一处浓密的高草。没错，一只鹌鹑从草丛中嘎嘎地窜出。这引得金珠咯咯地笑，多吉自己也很得意。

乌朵是用牦牛毛搓捻成粗毛线，再编织成毛辫。毛辫上端有一个直径为三寸的套环，使用时将套环套在中指上，中间编一块巴掌大的椭圆形“乌梯”，是用来放石块、土块的，末端用羊毛做鞭梢。如果要赶牛羊，用手捏住乌朵两端，“乌梯”内放上石子或土块，提鞭挥抡，然后放开一端，石子便飞到几十丈以至一、二百丈远外，使头畜转换方向。有的牧民使用乌朵的本领高强，能打百余丈远的距离，也可以百发百中，所以乌朵不仅用以赶牲口，而且用来驱赶野兽，是牧民的得力武器呢!

张多吉有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睛，宛如一泓深水，闪闪发光。这对眼睛就跟他母亲的眼睛一模一样。他已经是个小学生了，懂得自己只是一个面包店的儿子，身份跟金珠差了一截，因此他会让着她，哄她开心。

今天，她又多了两个新朋友，还能跟多吉学抡乌朵。多吉帮金珠把石子放在毛皮上，然后跑开，金珠抡着皮带，就是不会放开，后来是会放开了，可是石子被抡得乱飞，以至于多吉和米米他们担心自己会遭殃，不得不躲一边去。

“宝贝！累了吧，休息一会儿。”妈妈如约回来了，“喜欢跟多吉哥哥和米米他们一起玩吗？”

“喜欢。阿妈。”小姑娘转过身来，朝妈妈跑过来。妈妈伸手将她抱住，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一下。

“别胡抡，你的手臂晚上会疼的。记住，等会儿让英子大妈帮你揉揉，还要擦些红花油。来，过来坐着歇会吧！”

“好的，阿妈，上学后我为什么不能每个礼拜来这里呢？”

“你要多学点本事，等将来长大了，你要学着管理这里还有其他的好多地方，不念书学本事，这些你都管不了，这怎么行呢。记住了，读书是很难的事，需要你多花点时间在上头，不能老惦记着到这里玩的事。”

“那你得经常去学校和老房子看看我。”

“你知道的，我比较忙。再说，我不大喜欢那里，你懂的，对吗？”

“因为爸爸吗？”

“对，还因为很多事。宝贝。你还小，不懂得，但是，我想还是先跟你说说，免得你将来恨我。”

降央卓玛边说边招呼多吉一起吃葡萄。她带来了一盆子各色水果，葡萄的紫□□人，红毛丹的毛茸茸的样子吓人。

塑料盆里有很多果子，估计四个小孩子都吃不完。多吉也就不客气了，跟金珠他们仨一起坐到降央卓玛身边，开始安静地吃着果子。

“很好吃。”张米米笑了，她剥了一个红毛丹。金珠也跟着笑。

太阳快要下山了，牧场一片淡蓝的暮色。四周突然传出一阵唧唧的虫鸣声。一开始只有一只在叫，但很快地，附近所有虫子都加入了，此起彼落的虫鸣，像交响乐。

此时，金珠仍然不想回东赞府去，降央卓玛抱住女儿，让她依偎在她的怀里，她让多吉去把晚餐让人带过来，他们要在此用餐。女儿动情地说：“妈妈，我想跟你住在这儿，这里比老房子舒服。”

“不，宝贝，这里适合老人住，不适合年轻人和小孩，你们要学本事才行。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残酷，你没有能耐，生活就会遗弃你，到时候，你哭喊也没用。看看你妈妈，我曾经就是这样的人。”

“阿妈，你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不，你知道你妈妈过得不好，就因为你爸爸不是个好人，他老欺负我。你爸爸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什么也干不来，除了会吵会闹会折磨人。所以嘛，你不能当那个被宠坏的孩子。”

金珠又问起舅舅和姥姥的事。降央卓玛不让金珠和阿里、甲木嘉里接触，虽然金珠当着降央卓玛的面叫阿里舅舅。

于是，妈妈开始述说起她当年的生活，坎坷也说，委屈也说，仿佛这个女儿已经是个大人，能理解她说的似的。

讲完故事后，金珠问妈妈：“舅舅不是个好孩子，可是姥姥为什么那么偏心呢？”

“这个你不懂，你姥姥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农场的父母都这样，认为女孩早晚要家人，是别人的小孩。”

“那我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啦，你妈妈吃过那样的亏，怎么会那样对你呢？小傻瓜。好了，说这些你也不懂，将来，你大概能懂，只是你可能会忘了今天我说的这些。”

“我保证，我会记住的。我的记忆力很好的，老师说的。”

妈妈笑了出来，说好好好。

每当金珠累了，安静下来的时候，降央卓玛摸着金珠枕在自己大腿的头，说着：“金珠，你为什么不能做一个安静一点的好姑娘呢？”

“什么是好姑娘呢？”金珠抬起眼皮，瞟了她的阿妈一眼，说，“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我想睡觉了。”

啥？嗨，跟小屁孩讲道理，对牛弹琴。降央卓玛开始低声唱着，直到金珠的的手从她手里滑落出来，头垂在大腿上。

在回城的车里，金珠问巴图康：“阿康叔叔，你能告诉我爸爸的样子吗？很多人说我妈妈打我是怕我变成我爸爸的样子。我听别人说我爸爸是个大坏蛋，很坏很坏。这是真吗？”她抬起那迷人的小脸，望着巴图康，那表情有点小可怜。

“嗯，怎么说呢？大人的事你不懂，还是别管这个啦。”巴图康不想说这个，这个问题太别扭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妈妈觉得我很烦，因为我长得像我爸爸。”

“谁告诉你的？别瞎想，你个小屁孩，你懂什么，没听说女大十八变吗？谁知道你将来长得像谁。谁知道呢？”巴图康回答。“当然，不用看都知道你是个小美人，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

这么说，金珠还是高兴不起来，她抱怨说大家说她的时候总说起她爸爸。她绞着她的双手，皱着眉，小声说她想见见她爸爸。

“如果你爸爸是个坏人，你还会喜欢她吗？”

“他要是喜欢我，我就喜欢他。”

“这事要考虑的，”巴图康慎重地说，“以后看看吧，这个事不是你能管的，好吗？现在我们回老屋。”

别以为五岁多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可以在她面前乱讲话，她会察言观色，也学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