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14）绯闻

夏天是迎接牲畜新生命的时候，有些母羊第一次生羊羔，有点难，甚至要人帮它们把小羊羔从后面拉出来。这样的日子要乱哄哄地忙上好几个星期，每一头生下来的羊羔都得抓住，在尾巴上套上标志环，在耳朵上打上记号；如果是一只公羊，还得将它阉了。还有打牲畜预防针，过一段时间后，赶入消毒房里，喷洒消毒药水。

牧场的第一波农忙结束时，一些新生的雪白的小羊正在庄园附近跳跳蹦蹦地嬉戏，梯田中的梨树摇着浓密的树冠。三棵树那边，降央卓玛已经跟王阳明、韩盛、小米等人聚到了一起，剩女们正在找机会跟王阳明交流感情。

巴图康被金珠缠住了，她要给彩笔那条牧羊犬和它的小狗狗洗澡，巴图康得帮帮忙，小女生忙不过来。

“洗个澡简直太难了，尤其是那头牧羊犬，真不讲卫生呀！”巴图康回到橡树下，抱怨说。

降央卓玛脸上露出了亲切友好的神情，巴图康的脸色在她的目光中变得柔和起来，金安生露出了一丝笑意，说：“这是你得出力的地方了，站长！难得金珠那么喜欢你。”

“哟，美女，你这要求可太高了。我手头也有一大堆事要做呢。”巴图康说，“你不是不知道，我还有一个修车店，得帮忙的。”

“现在不是只有你能治得了那个小魔头嘛，这也是没办法了。”小米说。

“行。现在我也很孤独。小米，你能帮帮我？”巴图康死皮赖脸地说。

“你醒醒（洗洗）吧。”小米说得含糊，她正喝着茶了。

“行，你说的，我马上去洗洗，十分钟就完事了，你马上过来，我们马上办事，保证让你满意。”

“滚。”小米咽下茶水，坐不住了，捡了块石子就往巴图康身上砸。

巴图康赶紧躲闪，一边还说：“瞧我多灵活，瞧我的身体多么棒，美女们，看过来，看过来，瞧瞧我的身体多么棒。”巴图康边躲开，边往大水塘洗澡去了。

大家都笑了，这个小丑。

小米不丢了，反正也打不着，她摇着头对大家说：“这个花探长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

大家接着大笑。

“说真的，人真有趣，”小米说，“有时我想起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想起来就发笑。唉，要是我身边的那些贵族小伙子能有巴图康的一半风趣，我早嫁人了。这人也真是没心没肺，你说他都那么丑了，还能乐得起来，还时常给我们找点乐子。”

“是呀，这个男人有意思。不过，天哪，他就是太丑了点，跟狮子似的。”贡珠感叹地说，“还是王经理让人心动呀！”小米忍不住先表白了。

王阳明赶紧说：“我觉得站长挺好。我在跟韩盛说如果站长的脸不是出了问题，那么半个康定城的女人都会为他疯狂。”

“这倒也是，他都丑成这样了，我还忍不住被他吸引，至少容忍他的胡言乱语了。”贡珠说。

听了贡珠的话，降央卓玛的心里跳了一下，感到有点吃惊，她没想到贡珠会这么想，于是她转过脸去看贡珠。人总是不理智和爱美的，跟王阳明一比，所有的女人都觉得巴图康的那个丑脸不堪忍受，她们纷纷对王阳明产生好感，想找机会跟他亲近，聊聊，一起散散步，吃个饭什么的。

降央卓玛回大屋，她往厨房方向靠过去，风中送来女人们的交谈声，厨房里的那几个女人，都是大嗓门。

厨房里，厨娘肥嫂跟两个正在择菜的女雇工一边聊天一边照顾煲汤。屋外的麻雀叫声比她们的话还要响，显得吵闹，午后的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户照进来，厨房里的光线仍然不够明亮，要么提高嗓门，盖过那些小鸟们，要么关闭窗户。很明显，只能提高嗓门说话了。

普措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这个钟馗还是有料的。我现在想起来了，他还很有趣，会讲故事，会胡扯，很好笑的胡扯，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想想他说的那些，我都觉得好笑，哈哈我还记得他说女娲造人的时候跟小孩子撒尿和泥捏泥人是一样的，因为泥人身上有了仙尿，所有泥人就活了，这个结果很好玩，结果女娲就一直这么干，很多尿，很多泥人，所以我们身上的人味实质上是仙尿味，因此其他动物都怕我们，世界就由我们代言了。是这个吧？没错吧？他说的，哈哈”

“行啦，恶心死了。”

“你还别说，我觉得他说的这个似乎有点道理，解释了我们为什么跟神的关系那么密切。哈哈哈”

“你这么欣赏他，是不是想跟他上床？哈哈”

“不管怎样，我现在想起了他很多亲切的细节，好像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呃。哈哈”

大家听她这么说都取笑起来，肥嫂说太骚了，大概是她男人不行了。天星厌恶地说她那口子，跟猪似的，拱完就睡了，然后她继续巴图康的话题：“我可听说了，巴图康是个猛男，有三只脚呃。男人嘛，丑有什么关系呢，我觉得有第三只脚比脸蛋重要。哈哈”

这些女人，脸色红润，体格健壮，上等的酥油、自制的面包、新鲜的牛羊肉使她们一个个身体素质好，那方面的兴趣也不小。

老管家过来了，训斥道：“好了，你们别吵了，让别人听到该说什么了，没脸没皮的土娘们。学学金姑娘那些人是怎么说话儿的吧。”

天星可不服，她说自己学不会给外省人当小三，她的嗓门仍然那么大。吓得老管家骂了起来。

“好了，她们不会再那么叫了。”当老管家撤出厨房后，一边喃喃地说，“她们那个破嘴，真容易得罪人。”

“老管家说的那话，我们确实要注意了，尤其是你，天星，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大嗓门，要是金安生在这里，你这么说，当心她会扒你的皮，那个女人可是个泼辣货，不是好说话的那种。”普措提醒说。

“注意一点。”厨娘肥嫂说。她赞同。然后另两个女人沉默了。

女庄主进入厨房，迫使女工们转换了话题。肥嫂打招呼说：“卓玛，您喝茶？”

“不用了，送一壶茶到三棵树那边吧，那儿人多，估计快喝完了，”降央卓玛说道，她跟肥嫂相对而坐。“你们在谈什么呢？”

“没什么，瞎聊，我们正在为巴图康的婚事操心了，哈哈哈”肥嫂说。

“我刚才听到你们好像在谈论巴图康，对吗？说实话，有件事要你们帮忙，你们大概猜出来了。你看旺姆阿姨托我给巴图康介绍个对象，我嘛，不大会干这事，你们知道的，很多女人不喜欢我，因为我让她们打心眼儿里不舒服了。旺姆阿姨人很好，她帮了我很多，因为这个缘故，这个忙我得帮，所以嘛，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对象，帮我联系一下。巴图康这人吗，就是脸丑点，其他的，我觉得还都挺好的。你们说，对吗？”

“是啊，”天星说，“可是，卓玛，这年头儿，男人多，女人少，好女人就更不好找呀。条件高得很了。要房要车还要文凭和工作，简直跟选美差不多。想想我们之前就没那个命，要不然呀，我们也嫁个好的，比如像韩盛工程师那样的。哈哈”

“我知道，离婚的或者带个孩子都行，当然如果是老姑娘就更好了，旺姆阿姨和巴图康都没那么挑剔，他们很清楚巴图康的不足。我看，咱们子耳坡村是不是有这样的女人，附近的乡镇也行，只要性子好，家底清白就行。”

“咱们村的女娃娃眼界高着了，”肥嫂说，“不过，卓玛，您觉得这样就行吗？你不是说为了组成一个家庭，男女都要结婚，这种事挺恶心的吗？”

“肥嫂，你说什么了，没有男人，你不内心空虚？”天星取笑道。

“是呀，哪有那么多爱呀，”普措说，“我们藏族女人结婚不是为了爱，而是为康巴汉子传宗接代。”

“为了你自己的寂寞吧，说得好听，虚伪”天星故意找茬。

康巴汉子有“打狗”的传统，也不顾家，这些都是出了名的。

“好了，不说这个老调子了，”降央卓玛说，“我们说正经的，就巴图康的事。”

肥嫂说：“你们说的都对，男人找女人是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扯那些情啊爱的，麻烦，上床就是了。尤其是巴图康，我看他都快疯了，哈哈”

“对，我们是俗人，谈什么爱呀，上床生孩子就是了。哈哈”天星开玩笑地说。

“是的，我赞同。”普措说。

她们这些女人都没有爱情，却在谈论爱情，降央卓玛脸上露出了嘲讽神情。对，她心里还有这样的幻想，不是更可笑吗？

“问一句，卓玛，莎莎跟巴图康有没有可能呢？”天星问道。

降央卓玛盯着她的脸，天星也盯着她，脸上露出开玩笑的表情。降央卓玛说：“不可能了，莎莎她们比巴图康优秀，她们不会看上他的。”

“那情人是不是有可能呢？”天星调侃道。

“那是‘打狗’，另一种调调了，这个我可管不上，不过组成一个家庭跟‘打狗’是两回事。一个家牵涉太多，遗传什么的，聪明又理智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把自己送出去的。”

天星追问：“所以说金安生她们就是独来独往，她们也不会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对吗？”

“对，这就是当代康巴美女。你不是想给巴图康介绍对象，你想给别人介绍莎莎，对吧？”普措发现了天星的小九九，搂住她的腰问。

“没什么不可以，现在的媒人钱可是上万的，成一个就能发点小财。”天星看着降央卓玛，用充满铜臭味的声音说。

“这个没问题，只要能介绍成，旺姆阿姨那边也是上万的红包，这个我可以给你们担保。另外，我自己也会给你们一个礼物，原先说过的。”

“那央琶是不是有那个可能性，她的兄弟和母亲对巴图康还挺满意的。”普措说。

“是吗？这个我倒没注意，找个机会我问问。”不知道怎么的，巴图康突然真有希望的时候，降央卓玛一下子感觉不怎么好。于是，她找个托词，回到三棵树那边去了。

见降央卓玛走了，女工开始小声嘀咕王阳明和降央卓玛的事。一个不是寡妇的美女寡妇，一个是大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们的关系会怎样？

想到降央卓玛风光体面的社会地位，再想想她身边这些不光彩的传闻，让人不禁暗自好笑。不管怎么说，降央卓玛的名声不振是有原因的，人们想用离奇曲折的情节去引起那些头脑迟钝的大众的兴趣，她无疑是一个绯闻很好的对象。有人影射暗示，有人说笑逗趣，有人哗众取宠，有人想引起别人注意。更有那些雄性荷尔蒙过多的、吞云吐雾的年轻男子的遐想。

可怜的降央卓玛就这样给用滥了。美是一种原罪，美是一种消费品，其实对它并没必要做过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