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我觉得林曦月今日的状态有点怪。”

楚夏离开之前，温灵这样对她说道。那种带着恶意的杀气，不该出现在一个身负神剑的名门正派身上。而且她所谓的龙吟剑，夺生灵生机造化，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正经正道人士所用的剑法。

在原著中，殷弃最后自断神剑黑化。现在看来，这位林小师姐，倒是比殷弃，更早有黑化的趋势了。可惜温灵不知道原著里林曦月的具体情况，否则她真的要怀疑，这对神剑是不是自带什么促使人黑化的光环了。

“嗯。我心里有数。”提到林曦月，楚夏的神色顿了顿，即便她也看出林曦月今日所为的疯狂，但心里却还是不想以恶意去揣测她，“小师姐她……我会注意的。”

“还有清黎，要麻烦你照顾一下，今天闹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仙门里会如何处置？”温灵的声音很轻，困倦之色早已掩饰不住。

“好了，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楚夏看不下去，她原来只觉得温灵这人讨厌，明明是个奴人谷出来奴隶，但总是肆意处事，那种毫无自觉的“嚣张”态度实在让人看得不爽。可现在她却又觉得这人也实在有些太好性了些，自己这样本就与她不对付的要救，处处都薄待她的殷师兄要护，还要操心一个比她的状况好得多的剑童。

“你放心，我会派人看着那个剑童……清黎的，保证他能全须全尾的回到鸣剑峰。”楚夏道。

“那……谢谢……”早已耗尽了精力的温灵终是闭上双眼。

“你还不如多担心自己。”楚夏想，不管怎么样，宗门这边必然是不会让今日发生的事传出去的。太衍仙门能坐稳天下第一剑宗的位置，靠的就是能将这两柄神剑牢牢掌握在自己人的手中。若是叫其他仙门知道，持心剑的持有者状态有异，势必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毕竟这两把神剑，来自天地谷中的剑池，并非太衍仙门之物。

她和清黎到底还是仙门中人，最多不过立下师门誓约，绝不外泄此事即可，但温灵却并非太衍仙门的弟子……

楚夏怎么想都觉得不是特别放心，便用玉简，联系了楚家旁支的几个天衍弟子，让他们在暗中帮她看着鸣剑峰这边的情形，有什么状况随时让她知晓。

她离开鸣剑峰之后，没有回自己的洞府，而是先去了医峰。一来是去看看已经叫人送过去疗伤的清黎，二来便是去找她的小师姐林曦月。

安排好人照顾清黎之后，她径直去了林曦月疗伤的疗养室。

她走入由可清心安神滋养灵脉的温玉打造的疗养室，医峰的长老和弟子们正为了林曦月的伤，进进出出地忙活着。

她绕过来回走动的医者，站在屏风处抬起眼往里看，便看到了坐在温玉床头扶着林曦月用药的殷弃。

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此时正一个人躺在简陋的竹屋里硬抗伤痛的温灵——哪怕有她给的灵药，但这样重的伤，又岂是靠着几颗疗伤的灵药便能压制住痛苦的？

“夏夏，你来了。”此刻的林曦月面白如纸，但神色却恢复了往日温雅柔和。若不是楚夏分明还记得她在鸣剑峰上的那一声废物，她都要怀疑鸣剑峰上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她一时的臆想。

“小师姐。”她沉着面孔叫了一声。

见到楚夏略显冷淡的态度，林曦月忽然对正在为她疗伤的医峰长老道：“各位师叔，可否请你们暂时回避，我有话想和夏夏单独讲。”

“林师侄，你现在身上的伤势已经损伤到了体内剑脉，若是贸然中断治疗，恐怕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更大的损伤啊。”白发白衣的医峰掌峰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啊，小师姐，楚师妹与你一起长大，怎么会因今日的意外怪你呢，还是先等长老们为你治疗结束之后，再慢慢和楚师妹解释吧。”一旁的周梓玉也劝道。

但林曦月却不说好与不好，只是抬眼看着楚夏，问道：“夏夏，你愿意等我吗？”

望着林曦月如此虚弱的样子，楚夏的脑海中回忆起了二人小时候的事，虽然小师姐比她大不了两岁，但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每次她犯错闯祸，小师姐都会站在她的身边护着她……

“小师姐，你先疗伤吧，还是身体要紧，别的事等长老们为你治完伤再说。”楚夏道。

听到楚夏这么说，林曦月终于虚弱地笑了。周梓玉见状，也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传信玉简，便悄悄地走出疗养室。

坐在一边的殷弃，看着林曦月和楚夏说话，想到了温灵的伤势，抬眼望了望楚夏，察觉到林曦月正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凝望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把心里想问的话问出口。

温灵她会没事的，她从来都是能照顾好自己的，他这样想着，眼下还是要先照看好林曦月的伤势，不能让她再这样心绪动摇，影响持心剑与他的问心剑共同修炼之事。

夜晚山间的风冰冰凉凉的从竹屋的缝隙中吹进来，丝丝凉意将已然烧得有些迷糊的温灵吹醒了几分，她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拆了骨头一般疼痛，喉咙里也灼得跟有火在烧似的，可她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阿黎……水……”她意识模糊地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喊出了声。

不一会儿，温灵就感到有人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清凉的茶水就送到了唇边，她闭着眼喝了两口，稍稍清醒一些后，就从有些浑噩的思绪中理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清黎他不是受伤被送去医峰了吗？是殷弃吗……不，不是，殷弃他不可能舍下同样收了伤的林曦月来管她的死活……

“是谁……”她用尽全力，堪堪将沉重的眼皮撑开一条细缝。

入眼之处尽是一片灼目的鲜红，唯有那双低垂望她的眼睛翠绿如翡似玉，灵秀动人……

“别担心，好好休息一下，就会好的。”赤发红衣的男子分明长着一张“天老大我老二”的极致张扬的美艳面孔，声音却清灵得如磬玉一般叫人觉得心宁。

温灵终究还是又睡了过去。

红衣男子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回到床榻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蔫蔫怏怏的沧溟刃，不禁摇头。这一人一刀倒是相配，都是胡乱敢逞强的性子。再想到白日里那邪性的剑气，谛鸣如画中美人一般的长眉便恣肆的挑了挑。

太衍仙门的弟子何时也修炼起这样有悖天道的剑术了？若是让太衍子那个老古板知道，只怕是非掀了棺材板跳出来揍这群不孝子孙不可。

而若是让她知道，如今这天下已然被神庭十二宫的人，弄成了这副样子，不知她又会作何感想……

想起那个背着万言卷，抱着长剑，为了她的抱负行走于天地之间的女子的身影，他的眉眼之间瞬时柔和了几分。

“真的很像……”他低头凝视着床上的温灵，无论是气息，还是性格，简直就和他刚遇见她的时候，如出一辙，“栩栩……”

而且她也姓温，难道她是栩栩的后人？

这样的念头，让他突然想到那个总是跟在他的栩栩身后的那个姓傅的棺材脸木道士，心里就冒出了几分酸意。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谛鸣浑身不适地坐到一旁的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一压这叫他酸出酸水的念头。

有人？

谛鸣放下手中的土陶茶杯，感应了一下外头的情况，感到来自不善之后，当机立断抱起了床上的温灵和沧溟刃，隐去身形飞出了鸣剑峰。

太衍仙门的护山阵法，是他和太衍仙门的开山祖师太衍子，以及温栩栩和那个木道士一同设下的，对他自是形同虚设。只是他被神庭十二宫的那群狗东西关了这么多年，又被拔去了双翼，重伤未愈，眼下实力大不如前，否者他又何须躲着这么几个宵小之辈？

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闯入温灵的房间后，发现房中早已人去楼空，便也丝毫没有耽搁，立刻离开鸣剑峰，回到聆月峰复命。

周梓玉听到来复命的人说温灵不见了，心知以温灵的伤势，绝不可能是自己跑了，心下一紧，担心周家这几个手下的行踪会被发现，便吩咐道：“你们马上动身回明华府，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回太衍仙都。”

手下便立刻喏声消失。

周梓玉望着天空中高悬的被阴云遮去了一半的圆月，掌心渐渐捏紧。今天她只不过有事离开了仙门半日，林曦月便去了鸣剑峰，还被温灵刺激的发了这么大一场疯。若是再让温灵留在太衍仙门，后果不堪设想！

她决不能让任何事任何人干扰到林曦月神剑的修炼。若是林曦月无法继承太衍仙门掌门之位，那她这样一个凡女所出的庶女，又要靠什么在周家站稳脚跟，和她那不可一世的嫡兄一争高下！

只是现在温灵被人带走，很可能是已经发现了她派去的人的踪迹，她想要除掉温灵的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黑衣人从鸣剑峰前脚撤离，察觉到了不对的第七峰峰主李放鹤和大弟子秦妍后脚就赶到了鸣剑峰。

“师父，除了几个被打晕了第一峰弟子，没发现别的什么人。”秦妍出去查看了一圈，回到温灵的房间向李放鹤回禀道。

但李放鹤却在温灵的房间里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瞥了一眼竹架上的竹箩，对秦妍道：“小妍你先回去，为师还有些事要去确认一下。”

……

谛鸣将温灵带到了太衍仙门后山镜湖边的一处山洞之中。

靠着沧溟打开了温灵的芥子袋，在里头翻了半天，他才找出里几颗补气丹，都喂给了温灵。

“你的主人还真是穷。”谛鸣用手指戳戳沧溟，又看看皱着眉枕在他膝上的温灵，低声道，“都难受成这样了，也不会喊一声，还真是和她一模一样。”

“她确实和栩栩姐很像。”圆墩墩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山洞中的篝火旁。只见一把油亮长须的来人看了一眼谛鸣之后，脸上露出了些许敬重：“果真是您，谛鸣前辈。”

“原来是你啊，天衍子捡回来的小胖墩。”谛鸣懒懒散散地说道，“我就说现在还有什么人能记住这个地方。”

“前辈消失有一千多年了吧，现在怎么突然到太衍仙门来了？”李放鹤盘栖坐到谛鸣下首的位置问道。

“我被神庭十二宫关了一千多年，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时也不知去哪儿，就来了这里。”谛鸣一脸随意地说出来自己这些年处境，又问道，“对了，我想知道今日那个到鸣剑峰闹事的小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她身上有持心剑的气息，但那剑心却如此浑浊，而且所用的剑法也不像是持心剑的剑诀。”

“以心问道，持心卫道，栩栩姐姐当年留下来用以对抗神庭的这两把神剑，现在不过是神庭十二宫用来控制上三千仙门的工具罢了。”李放鹤长叹一声，“说到底，说到底这世间不知温仙客，已有三千多年了……”

仙客，是当年温栩栩给自己起的道号，而她的人生也确实如此，如同一朵最绚烂的烟花，虽然以自身在那暗无天日的黑夜中为世人照亮了一片星火，但也只是在这世间匆匆而过，到最后甚至连她曾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被神庭抹杀……

她有擎天之志，悲悯苍生之心，却被信重之人出卖，被守护之人背刺，最终倒在了即将黎明带到这世间的前一刻……

李放鹤突然念起了三千年前，那个眼中永远亮着希望的火光的少女所说过的话：“在我的家乡，有圣贤曾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我的故乡，每当这世间陷入危难之时，总有千千万万的人会站出来，用他们并不强大的肩为苍生负重。我相信人性相通，只要我能找到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些被压迫的人，一样可以成为燃起这个世界希望的星星之火……这世间有英雄，但……”

“……从来不是英雄拯救了苍生，而是每一个为了自由和希望用尽全部力量的苍生和英雄一起，拯救了这个世界……”昏迷中的温灵忽然喃喃低语道。

但这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却像是轰然炸开的巨石一般，一字一句地砸进了在场的两个人的心里！

“栩栩！”“栩栩姐！”